皇城之中,森严钟声回荡天际,宫女侍卫们有条不紊地在大殿外穿梭。
殿内,宣帝正朱批奏章,总管太监传,安远侯觐见。
宣帝手持朱笔不动声色,待安远侯进殿行三跪九叩之礼后,方才一笑。
“爱卿这是做什么?”
安远侯叩首道:“臣有罪,臣管教不力,令客栈失火,扰了圣上与百官们的兴致。臣自知罪无可恕,特求圣上降罪。”
宣帝好笑道:“爱卿何必说得如此严重?朕已经听指挥使禀明经过,虽说火势汹涌,却未有人员伤亡。只是那客栈,你们侯府还是要有所表示。”
安远侯道:“臣一早已命人送了银子过去,并会派工匠协助重建,在此之前,客栈一应人员安置也已妥当。”
宣帝笑而不语,继续批阅奏章。
安远侯就这么俯首跪着,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过了半晌,宣帝才仿佛想起来一般,说道:“朕说过,爱卿年事已高,不用行此大礼。快起吧。”
安远侯这才谢主隆恩,得以起身。
宣帝看完手中奏章,不知是什么内容惹他心烦,他随手将折子扔在地上,太监连忙去捡,捡了又不敢再递上去,只小心翼翼伺候在旁。
“对了,”宣帝揉揉眉心,突然又道:“听说,救了客栈中伤者的人,是裴渊那孩子?”
安远侯躬身道:“回圣上,的确是臣那不成体统的孙子。他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能不要,如此急色,实在令臣寒心。”
宣帝闭着眼,手指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轻按了两下。
“裴渊,”宣帝顿了顿,又道:“他不是身体虚弱吗?”
怎么能将一个女人从大火之中救出,还抱回侯府去?
安远侯神色复杂,“此子该是回光返照,回去后便昏迷不醒。这两日里浑浑噩噩,俨然是油尽灯枯了。”
宣帝关切道:“怎么会这样?你没给他找最好的大夫?”
安远侯正要回话,宣帝又道:“既如此,朕指派两个太医随你回府,好好给裴渊看看。他毕竟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更是裴肃唯一的骨肉,于情于理,朕不能坐视不理。”
安远侯迟疑了一下,宣帝没放过这短暂的神色。
他饶有兴趣道;“听闻当夜爱卿一回府,立即便封锁宅院,不许任何人出入?难不成,是有何不可见人的秘密?”
安远侯连忙跪下,再度叩首。
“臣,臣实在是……”
宣帝眼睛眯起,居高临下俯视安远侯。
“爱卿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朕吧?”
安远侯花白的胡子触地,难堪不已。
“臣不敢,实在是,此事乃内院妇人争风吃醋所致,还连累圣上亲赐贵妾,差点被火烧死。
臣唯恐那贵妾再被不长眼的人暗中害了,所以才将院子围起来,在那贵妾脱离危险前,不敢有所大意。否则,臣万死难辞其咎。”
宣帝冷冷看着安远侯,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太监很快带了两名太医和一个老嬷嬷来,在安远侯身后跪着。
宣帝这才又说道:“这两位太医都有妙手回春之能,让他们给裴渊看看,是否还能挽救。
至于这徐嬷嬷,是从前伺候太后的人,太后夸赞她缜密细致,朕让她去照顾裴渊,直至裴渊痊愈。爱卿,没有异议吧?”
安远侯拱手道:“臣,谢过圣上。”
侯府内,裴渊坐在镜子前,谢斐给他梳理头发。
那日火场里,他头发被烧焦不少,这两天又没打理,以至于枯萎的发根还杵在那,实在碍眼。
谢斐便摁住他,拿了把剪刀,咔嚓咔嚓剪掉这部分发丝。
乌发接连落地,裴渊望着镜子里的人,心疼道:“你不会是在泄愤吧?”
再乱七八糟瞎剪几刀,他能变成癞子。
谢斐秋后算账,无理取闹道:“客栈起火那天,你跑哪去了?”
要是早点来,二人或许不用受太重的伤。
裴渊笑道:“久未瞻仰圣颜,身为臣子,自该去鸿雁楼下拜一拜。”
不是没想过行刺,不过皇帝太怕死,禁军多如牛毛。
照谢斐的话说,即便他得手,也得有一场九族消消乐等着。
想想一大家子老幼,盘算一番还是遗憾了之。
待回到客栈,才发现起火,那时候来不及想更多,夺了裴红罗的装备就冲进去。
好在,来得及。
谢斐想想都心有余悸,差一点,两人都死在里头了。
“再有下次,就别冒险了。”
裴渊只轻笑一声,又从镜子里看看谢斐神色,琢磨道:“你好像并不生气?”
他以为谢斐得知真相后,会气得跳起来暴打他一顿,没想到反应却如此平淡。
谢斐道:“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有你的顾虑,我都看在眼里。至于惊讶,其实我也这么猜测过,只是觉得过于离谱,没敢细想。”
更何况,她也有穿越重生的秘密瞒着裴渊,此生都无法宣之于口,就扯平了吧。
谢斐剪掉了焦发,又将剩下的打薄一些,随即挽了端正的发髻,戴上玉制发冠。
镜子里的人,当真是玉树临风丰神俊逸,谢斐多看了眼,胸腔里弥漫着陌生的情愫。
真是奇怪,以前看假裴渊,也没这么多悸动。
她选择不去多想,正巧浮玉走进来,她便吩咐道:“去给我找块板砖来。”
浮玉歪头询问,“板?砖?”
谢斐比划一下,“就是那种四四方方的,很工整的砖,别太大,要我能抡得动的。”
浮玉不明所以,只当姑娘受了伤后脑子有点问题,尽量满足就是。
只有裴渊明白谢斐要做什么,他懒散靠着梳妆台,一手撑头望着谢斐,问道:“要我帮忙吗?”
谢斐勾起没有血色的唇,“事后,你帮我压着点就行。”
但很快,一名死士匆匆到房门外跪下,低声道:“公子,宫里来了人。”
裴渊微微侧头,“谁?”
“两名太医,一位徐嬷嬷。”
裴渊目光微敛,快速对谢斐道:“这位徐嬷嬷曾是太后的人,最威严冷静,连当今皇后未登上凤位前,都受过她教导训诫。”
谢斐明白了,点点头道:“我小心应对。”
那三人很快到了院外,谢斐出去相迎。
她头上还缠着纱布,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一瘸一拐,俨然大病初愈。
大门外站着的不止三人,除了两个太医,更多是徐嬷嬷从宫里带出来,要“伺候”裴渊的漂亮宫女。
见了人,谢斐盈盈一福身,道:“不知几位从何而来,又有何要事?”
徐嬷嬷长得珠圆玉润,眼睛大鼻子大,又满面笑容,看着十分温厚和蔼,不是裴渊说的“威严”。
打扮上也朴素大气,但细看之下才能瞧见衣裳上的暗纹,那花样做工,只能说不愧是宫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