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时铭就已经回A市拍戏去了,那么请问我的祖宗,你人呢?”
嘴里喊着祖宗,但语气冷得没有丝毫感情。
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人背后发毛。
喻黎赶紧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并不是琳姐的电话。
愣神的功夫,琳姐的河东狮吼已经从电话里吼过来了:“别以为装死有用!你港城这边的合同我已经帮你解了,你现在属于清翼传媒,人家看在时铭的面子上这么久没催你营业,你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喻黎彻底蒙了,“清翼传媒?我怎么不知道我把自己卖给清翼传媒了?”
“看来你是真玩疯了。”琳姐用麻木的语气恨铁不成钢道,“还醉在温柔乡呢是吧?你回京城前我给你打过电话,还给你发了电子合同,你自己签的名字!你不会连合同内容都没有看吧?”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但那会儿跟顾沉欲小别胜新婚的,又忙着跟安安培养感情,他哪儿有时间看什么合同。
随便扫了一眼,觉得大差不差的,直接就签了。
手机里安静了半晌,没有声音,凝固的空气里不止有尴尬,还有心虚。
“呵。”一声冷哼。
“改天我给你卖了,你是不是还得给我数钱,最后一脸惋惜地告诉我卖的有点贱?喻黎我让你平常多长点心多长点脑子,你都给我长恋爱脑上去了是吧?”
“没有,我看了,我发誓。”喻黎认真狡辩。
“哦,那你告诉我合同签几年?违约金是多少?”
“……”
琳姐闭上眼睛默默捂住心脏,深吸好大一口气才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心平气和道:“你把电话给顾沉欲。”
喻黎一愣,看了眼客厅里安慰小机器人管家的顾沉欲,迟迟没有动作:“别了吧,人家忙着呢,有什么事你跟我就是……”
“他忙什么?”
由于上个经纪公司不做人,坑了她跟喻黎好几年,这次尽管有时铭她也依旧不放心,隔段时间就要去一趟清翼传媒看看,要不就到处查查问问,看有没有黑料之类的。
查了好几周,没查出什么黑料来,倒是彻底弄清楚了顾沉欲的身份。
琳姐现在想不明白了,这位闲到装失忆在喻黎身边埋伏了近一年的京圈太子爷,究竟还有什么可忙的?
“忙着安慰儿子。”
小机器人原本放在湘南那套别墅里待着,没有跟着他们回京城。
结果就在前几天,制造商那边打来电话,说小机器人喂鱼的时候被石头绊池子里去了,然后出现系统故障,自己给后台发了消息求救。
制造商从顾沉欲这里得到别墅权限派人去里面打捞上来了小机器人,运回了国外维修,今天刚运回来。
一进门就扑进顾沉欲怀里嚎啕大哭。
“……你刚刚说安慰什么?”琳姐的声音难得呆滞。
“一个管家机器人。”
琳姐不知道刚刚在脑补什么,松了口气,似乎是想骂他,但张嘴的时候又忍住了,说:“你问问顾沉欲,小文人回来没有?我之前让小文去沈迟闻那里卧底,被当场抓了,顾沉欲说能把人弄回来。你问问他现在弄回来没有?”
这次轮到喻黎沉默呆滞了。
“别一副惊讶到无语的样子,还不是为了你?而且现在法治社会,沈迟闻就算再只手遮天,顶多也就是让小文从公司里滚蛋而已,滚蛋就滚蛋,本来也不想再那个破公司待了。”
喻黎忍不住皱眉:“你确定小文被沈迟闻扣了?”
“一个多月前就确定了,这不是你男朋友说他有办法吗?不然我早自己过去找人了。”
“可是沈迟闻不是半个月前就出国了吗?”
“……他为什么出国?他不是被顾沉欲扣在京城吗?”琳姐一下子站了起来,候机室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喻黎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思考了几秒钟,问道:“这跟顾沉欲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顾沉欲并没有把之前的计划对着喻黎和盘托出,琳姐就跟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似的,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安静得都有点滑稽了。
“我有事先挂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吵架。”琳姐停顿了下,说:“我现在准备回港城收拾东西,你问完小文的事,给我回个电话。”
说完把电话挂了。
喻黎看着手机愣了几秒,扭头看向正弯腰跟小机器人说话的顾沉欲,脸上并没有琳姐以为的那种被欺瞒的不满跟愤怒。
就像是一个孩子捧着喜欢的礼物,有一天忽然发现那礼物原来还藏着一两个有趣的小机关的那种好奇,忍不住将手里的礼物翻来覆去地看、欣赏、摆弄,在期待时不时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小惊喜。
终于,满脸奇怪表情的喻黎被小机器人先发现了。
这小机器人不愧是顶端科技公司研发出来的最新产品,除了笨重憨傻的外表几乎与人类无异,居然还懂得一碗水端平的道理。
看见喻黎看着这边,就赶紧朝他跑过来,然后扑进他怀里开始嘤嘤嘤了。
“他居然会在喂鱼的时候把自己摔进池子里?”喻黎满脸惊讶,拍拍小机器人的脑袋,笑着说:“这里面没进水吧?”
“本来可以自己出来,但他的轮子被水草缠住了。”
“好笨的机器人。”
小机器人立即哭的更凶了。
顾沉欲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温柔地安抚道:“他不是在骂你。”
小机器人明显不信,委屈吧啦地从喻黎的怀里出来了,又把头重新埋回他的怀里。
拿短短的手搂着顾沉欲的腰,居然还能模仿人类抽泣时抽动的肩膀,看的喻黎一愣一愣的,觉得滑稽,又觉得有那么点可爱。
“顾沉欲,问你个事儿。”
“嗯,你说。”
“小文呢?”
顾沉欲轻轻抚摸小机器人的手停住了,喻黎仔细观察着他表情,能看出他有瞬间的僵硬。
从脸部表情到身体,都在听见他的问题时,僵硬得很明显。
“我之前听宁言说,沈迟闻出国了。”喻黎一副没有看出他神情异常的模样,摸着下巴思索,“你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出国呢?”
“……”
“是因为你师兄吗?”
顾沉欲轻轻闭了闭眼睛,然后低头对小机器人说了几句什么,小机器人立即很乖地出去了,明明没有眼泪还知道要抹一下眼睛,出门还记得带上门。
转身刚要和盘托出,喻黎打断他没说出口的话,“琳姐刚打电话让我问你小文去哪儿了,让我问清楚了给她回个电话。”
顾沉欲一怔,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去国外了。”
喻黎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
琳姐不是说人被沈迟闻扣了吗?
“她跟着我师兄出国了,当时事发突然,我的人没有接到她,所以被我师兄带着一起出国了。”
“事发突然,什么事?”
“沈迟闻回京城的路上察觉到不对,所以连夜开车回了A市。”说到这里,顾沉欲垂了下眼睛,似乎有些自责。
“我懂了,你想把沈迟闻骗回京城,然后让你师兄离开去国外暂避风头,结果没想到沈迟闻半路杀了个回马枪?”
喻黎满脸震惊,回想了这些年跟沈迟闻打过的交道,简直难以置信:“他居然有这么聪明?!我感觉你耍他是绰绰有余的啊!你是不是没有猜到他杀了回马枪,所以没有及时通知你师兄,导致他跑路的时候太匆忙,把小文也一起带上了飞机?”
“嗯。”
“你当时在哪儿?”
顾沉欲就不说话了,毕竟他当时正在地下室忙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分太多精力给沈迟闻那边。
而这些他不大愿意让喻黎知道。
他想要一直瞒下去。
“那现在怎么办?”见他不想说,喻黎立即就识时务不问了,转移话题道:“琳姐问我要小文怎么办?”
顾沉欲说:“可以出国接回来。”
“那你之前怎么不找人去接?”
“沈迟闻可能留了人盯着我。”
也对,沈迟闻都知道杀回马枪了,没有追到人肯定会到处留眼线盯着跟燕闻照有关系的所有人,这里面估计不止有顾沉欲,大概率还有自己。
记忆逐渐恢复后,喻黎基本就能明白沈迟闻每次看自己的恶意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想了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出入各国各地就跟玩似的,几乎没有任何眼线能够盯住他。
上过m洲人头悬赏榜第一都能活着到处窜到现在,那么多顶尖杀手都摸不透他的行踪,一个区区的沈迟闻算得了什么?
拿起手机就拨了个电话过去,“喂?宁言,在忙吗?”
十分难得的,对面居然不是一脸兴奋地问他有什么吩咐。
犹豫了大概两三秒,才略带迟疑地道:“是现在有什么急事吗三少?”
“对,需要你出国去帮我接个人回来,你有时间吗?”
“……现在可能不太有呢。”
“怎么了?”三个人里宁言向来是屁事儿最少,办事效率最高,积极性最强的,喻黎忍不住好奇,“你还在帮时铭接送孩子?”
“不是……”
“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三少,你哥他……”
“我哥?”喻黎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喻承白,语气立即严肃起来,问:“他怎么了?”
“他在我这儿。”
“……”喻黎有种被人迎面给了一枪,但对方枪里没子弹的无语感,“他在你那儿干什么?”
“我把他打晕了。”
“不是,你把他打晕干什么?”喻黎简直费解,回头想去看顾沉欲有没有在听,在听的话就用表情向他表示下自己的震惊。
结果顾沉欲又恢复了以前读书时候的礼貌了,根本没有要偷听自己打电话的意思。
不像之前在港城的时候,大半夜不会天天偷看他手机。
视线在屋子里扫了圈,没看见人,正要从沙发上起身,就看见顾沉欲抱着笔记本出来了。
顾沉欲先将手里晾温的中药递给他,看着他一口闷完,又伸手往他嘴里塞了颗很甜的糖,然后才在窗前的书桌前坐下,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喻黎面前还放着一杯温水,是给他吃完漱口用的,顾沉欲知道他讨厌中药味。
前段时间管家找了中医给他调理,开了药让他按时吃。
但喻黎并不是好记性的人,甚至嫌苦会偷偷往花盆里倒,浇死了好几盆花,没几天就顾沉欲发现了,从此药都是顾沉欲亲自端到他面前,卡着点盯着他喝。
喻黎看着窗边工作的顾沉欲,键盘沉闷的敲击声,在午后有种静谧美好到不真实的感觉。
这感觉差点让喻黎都忘记自己还在打电话了。
直到电话里的宁言喊了他好几声,“三少,你在听吗?”
“啊?呃,你说你说,我在听呢,你刚说为什么要把他打晕?”
“他酒量太好了,我灌不醉他,没办法只好把他打晕了。”
“……你们会为什么会在一起喝酒?”喻黎想不通这两个人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他请我吃饭,应该是还在怀疑我,所以想把我灌——”
喻黎皱着眉打断他:“等会儿,怀疑你?他怀疑你什么?”
宁言的酒瞬间醒了大半,跟顾沉欲一样,他并不想把地下室发生的事情让他知道。
沉默了三秒,果断道:“他怀疑我可能对他有意思,你也知道,有这种怀疑的从来不止他一个,没办法,魅力太大了。”
边说边不停擦着脑门上的汗。
喻黎跟喻承白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但以他对喻承白的了解,他并不会对宁言有那方面的想法。
喻承白是很受传统家族长辈喜欢的标准的继承人,有贵族少爷的能力与修养,但少了世家子弟的纨绔跟骄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仿佛尺子量出来般标准。
脾气谦逊温和,待人真诚有礼,几乎挑不出半点错处。
而宁言跟他恰恰相反,完全是反着来。
说实话,喻黎其实都想象不出来喻承白会喜欢上什么人,他缺乏激情跟冲动,好像一生都严格禁锢在家族跟他自己设置的标尺里,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行差踏错分毫。
他不可能会怀疑宁言对他有意思。
喻承白在情感方面的迟钝甚至比喻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不是没有女孩子追过他,但最后基本都在日常的相处里,对他的爱慕变质了,从爱情变成了师生情。
要不说顾九京没什么朋友,但却跟喻承白关系极好呢,两个人没事都喜欢钻研下老年人才爱研究的琴棋书画,那些喜欢喻承白的女孩子最后要么爱上了泡茶,要么爱上了弹琴。
真的就离谱,不怪喻承白单身至今。
“你放一百个心,他不会觉得你喜欢他的,你绝对是哪里误会了。”
宁言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点头道:“那行吧,我是叫人把他抬回喻家还是继续放在我家?对了,你让我出国帮你找谁?”
“信息待会儿发你手机上。”喻黎说,“你带他回你家睡着吧,别让他醉酒回家,有损他一贯的形象,而且他脸皮也比较薄。”
挂断电话后,喻黎抬头去看顾沉欲。
发现他的键盘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似乎自己刚刚打了那么久的电话,对他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冷静沉稳得叫人佩服。
有点佩服,又有点儿不信邪。
喻黎放下手机悄悄挨过去,趴在他身后看他电脑屏幕,键盘敲打的速度不快不慢,删了打打了删,敲的最勤快的就是删除键,上面总共就几页的文字,还全都是之前写的。
喻黎从后面伸后搂住他脖子,笑得一脸得意,笑眯眯道:“好啊,你就是这么写稿子的吗顾二?我看你键盘敲的那么响亮,以为你多认真呢,原来在走神啊?”
顾沉欲其实一直在很认真地写,但不管怎么写都觉得不满意,所以才一直在不停重复删除的动作。
一部分是没有灵感,一部分,确实是没有心思写。
“你不问问我之前背着你回京城是因为什么吗?”
喻黎一愣,随后把他搂的更紧,那脸去蹭他,笑着说:“原来你心不在焉是因为这个啊,我不想问,也不好奇,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不担心我干些不好的事吗?”
“顾沉欲,就咱俩在京城这名声,到底谁干不好的事儿啊?你才是应该担心的那个,刚宁言还给我打电话呢,说他把人打晕了。”
顾沉欲没有说话,一只手轻轻握住他搂着自己的那只手,视线落在屏幕上。
喻黎也顺着看过去,好奇道:“看你写好久了,到底是什么剧本啊?”
“《梦人间》,买下了版权准备改编。”
听见这个剧名,喻黎愣住了,这是时铭第一部出演的那个剧,因为拍的不太好,一直被时铭当成是黑历史。
在《向阳而生》的节目上,喻黎跟时铭还原过一小段剧情。
“是为了我跟时铭改的?”
“想让你开心。”
“你一个人改剧本吗?”
“还有楚腰。”
“真好。”喻黎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轻声说:“又可以一起拍戏了,好开心。”
被辜负的年华与岁月,他爱的人都在尽力去弥补,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他想让他重新再活一次,热烈、勇敢、肆无忌惮地活。
他要他永远肆意张扬,迎风生长。
从此,向阳而生。
——全文完——
202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