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慕清越抬头看了看天，他轻轻推了一下陆景非，催促道：“我们先进城吧。”
再说阿宁，她已经到了所谓的养尸地，也就是阿宁说的那个名叫陵山的小土包山。
养尸地这称呼是这几年才被人杜撰出来的，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在这个地方葬人并不是为了养出凶尸或者什么邪性的东西。
这座皇陵之上的黑气不是本来就有的，甚至几年前阿宁路过这里时连丁点儿的迹象都没有。
这里虽然算不上宝地，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福地。福地聚集起凶煞气，事情就开始有趣了。
按道理来说一座皇陵必然是有守陵人的，但陵山及附近方圆十余里荒无人烟。冬天到了，草木枯败，和这里的气氛简直是天作之合。
阿宁空着手踩着枯草往山上走，这里的凶煞气远比不上战场遗地，但能感觉出这里个体的数量远超一般的战场遗地，阿宁一时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这里的荒草可以一把火烧干净，但这样的话就无法保证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阿宁耐着性子，花了些时间将这里完全检查了一遍，收获极少，她只捡到了一小块骨头。
这块骨头边缘不整齐，还有被什么牙齿啃咬过的痕迹，阿宁仔细观察后确定这是幼儿头骨额头处的一块碎骨片。
得出这个结论后，阿宁抬头望天。
她有一个猜测，聚集于此的这些细如尘埃的黑丝，可能是婴孩的亡魂。
如果真的是婴孩亡魂，数量这么庞大，他们又是从哪儿来的？
光靠猜是没用的，阿宁决定先回不打烊。
夏州城里的不打烊，铺子位于城西荒凉破败的巷子里，阿宁到的时候，掌柜临渡和小伙计淼淼正在炉子旁烤红薯。
“谁……小城主！”
临渡转头看清来人是阿宁后，高兴的他手里的火钳都忘了放下就要扑过去抱阿宁。
阿宁当没看到他，闪身到了炉子旁，伸手把里面的红薯取出来，剥了皮就开始吃。
兴奋的临渡围着她唧唧喳喳个不停，阿宁直到吃完三块烤红薯，才开口问道：“唐家到底怎么回事？”
临渡正想着该怎么讲唐家的事，店里来了一位送魂的鬼将军，临渡借机起身迎了上去，把闷头吃烤红薯的淼淼丢给了阿宁。
吃完烤红薯的淼淼才发现来生意了，她凑过去想接下临渡手里的毛笔，结果被他赶回了阿宁身边。
“小城主，您要喝茶吗？”淼淼有些紧张的搓着手，“白天的时候春花楼的芍药姑娘派人送来了一些外邦果茶，送茶的小丫头说这茶很好喝，您要不要尝尝？”
“那就泡吧。”
炉子上的水正好开了，淼淼开心的去取了芍药姑娘一并送来的茶具，她按照小丫头教她的方法泡好茶。
阿宁取了两个杯子，淼淼先是惊讶，随后脸上的笑更灿烂，她先给阿宁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吹了半天，小小抿了一口，然后有些失望，淼淼闻着味道感觉应该是香甜口味，真的喝进嘴里才知道是有些苦涩发酸的。
阿宁尝了一口后就放下了，她拿出糖袋子取了两颗糖球丢进茶壶里，将自己和淼淼茶杯里的茶水倒掉，再重新倒上一杯，再喝味道就是她喜欢的了。
淼淼又小心翼翼尝了一口，之前的酸涩苦味被云花糖的特殊甜味冲淡了不少，再加上水果的香气，味道刚刚好。
“淼淼，你知道唐家的事吗？”
淼淼捧着茶杯，眨了眨眼睛问阿宁：“小城主想问唐家哪一年的事？”
“为什么要这么问？”
“唐家少主出生前，想从唐家人那里打听唐家的事情算不上难，他出生后，大家只能从外人口中打听唐家祖宅里的事。”
这些情况跟阿宁了解到的差不多，但她觉得不打烊不应该只知道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事，“你知不知道一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不确定我知道的那些事情您知不知道，”淼淼挠了挠头，“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您要是还想知道什么，我再想办法去打探。”
“行。”
阿宁是真没料想到唐家竟然会干出那么多混账事，准确来说，她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二十多年前，唐家家主夫人生下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双儿女。因为儿子资质太差，夫妻二人就将儿子交给族中长老秘密带走，留下资质不凡的女儿，对外谎称她是儿子。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唐家少主是女儿身的这件事被千家某个人知晓了。
那个人并没有以此要挟唐家主，他反而说他有办法将假少主超凡的天资转移到真少主身上。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将假少主带走，待她成年之时，就是她与真少主换命之日。
七年前，唐家与千家因为千家疑似要拿其他世家的人献祭他们老祖宗的事情撕破了脸，不久之后假少主秘密回到唐家。
按道理来说，这能力非凡的家主女儿，除了不是男儿身，哪个方面都远超一个世家家主。
可在唐家，实力永远改变不了不是男儿身这个必要条件。
女儿归家后的第四个年头，儿子派人秘密传来消息，他说他找到了能换命的秘术。
得知这个消息的唐家主和唐夫人欣喜万分，两个人根本没考虑这命被强行换掉后，他们的女儿会是什么结局。
为了儿子，唐夫人亲自将下了药的甜汤送到女儿面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又亲手将这甜汤喂给了对她满怀孺慕之情的女儿。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女儿历经千辛万苦、为了勉强活下来不得不学会的自保本事，就这么生生被她的亲人抢走。
这世上，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唐忧的女子。
阿宁对家长里短向来不做评价，她来这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救出曾经的伙伴，二是解决陵山的隐患。
虽说是两件事，阿宁直觉这很可能是一件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阿宁把假装自己很忙的临渡叫到身边，她又给了淼淼一包卤花生，让她去柜台那边喝果茶吃花生，顺便招呼随时会来送魂的鬼将军。
知道逃不过的临渡主动交代：“小城主，唐家的事情我真的不比淼淼知道的多。”
“别废话，”阿宁态度肉眼可见的不耐烦起来，“说我想知道的事情。”
苦闷的临渡还有闲心在瞎盘算，他要不要变成女孩子的样子，你看刚才小城主对淼淼多好，临渡可听说了，小城主还送了阿狸一支漂亮的月季花簪。
被阿宁冷眼一扫，临渡立马收敛心神，“我来这里之后没有跟袅袅打听过唐家的事情，我来了之后也关注过唐家跟唐忧，我知道她在配合你们的计划，可我从没有见过她。我也试着潜入唐家，但真的很困难。”
阿宁不问都知道，不是唐家人的问题，是她给唐忧的法阵保证了外人无法窥探唐家、窥探唐忧的计划。
“唐家那个少主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我查过帮他换命的人，那人背后是千无恒，用的是虞家的易命术。”
阿宁稍稍回忆，问道：“三百年前被千家灭族的那个虞家？”
“就是那个虞家，这个易命术是虞家的传家秘术，虞家被千家灭族后，虞家的宝贝都被他们私吞了。”
阿宁在暗阁的密档里看过这些事，这其中也包括完整的易命术，唐家对唐忧做的事情也符合易命术的操作流程。
易命术的优点是安全无反噬，缺点是整个过程比较久，算一算时间的话，唐家这次的换命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阿宁问临渡：“你知道唐忧现在在哪里吗？”
临渡诚实的摇头，“您回不夜城后，城主就把暗阁十暗神的事情交给了袅袅去查，城主不让我们插手，我也不敢在那个时候冒头呀。”
阿宁决定去问袅袅，在此之前再问个问题：“唐忧出事后一个月左右，唐家做过什么古怪的事情？”
“古怪的事情？”临渡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没有呀，唐忧出事后唐优，就是唐家那个少主，他就很高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父母还特意带他去了他外祖家。”
阿宁知道唐家家主夫人薛碧出身姜州薛家，薛家曾经也算声名显赫，只是自从他们那位卓尔不凡的少年家主离奇暴毙后，薛家就开始走下坡路。
不必猜测，这其中确实有千家的手笔。
姜州离夏州不算远，但对于易命术来说还是远的，所以唐忧不可能被他们带去薛家，如果她也没有在唐家，那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皇陵所在的陵山。
可是，唐家为什么选择陵山，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唐家有人故意为之？亦或者，这其中还有更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问题指望临渡是指望不上了，阿宁决定找袅袅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