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杏林山门前的千年青玉阶上已挤满了人。
百曲低头摩挲着腰间新得的玄木腰牌,镂空的“杏“字纹路里隐隐流动着翠色药息。昨夜授牌时掌事师兄说过,这抹药息是杏林弟子行走天下的护身符——意味着哪怕面对比自己品阶更高的强者,对方也要先掂量三分是否惹得起这天下医道圣地。
“让开!没见是我们家公子要试药吗?“东边传来喧哗声,一队抬着鎏金云纹轿的仆从推开人群。轿帘掀起时,百曲瞥见那位面色青灰的华服公子,脖颈间紫斑竟似传闻中的九幽噬心毒。
这样显赫世家的嫡系,此刻却只能在外山门前苦苦哀求。
“第七十二次。“执事弟子冷冰冰的声音从问诊台传来,“说过多少次,未入外门的求医者需在悬壶殿排号。“
话音未落,两个药傀从地底破土而出,通体碧绿的藤蔓将轿子整个托起,眨眼间便移至百里开外的山脚。
百曲下意识摸了摸腰牌。三个月前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模样?记得在“九转问心“试炼时,最后那道生死人肉白骨的考题,他硬是拆了随身十二根银针,用本命真气凝成三才续命阵。
当时监考的云苓长老抚掌大笑:“好个剑走偏锋的小子,杏林要的就是这般敢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狠劲!“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清越钟声。七十二座药庐同时升起青烟,在半空交织成巨型丹鼎虚影——这是杏林独有的晨课,据说每缕青烟都是弟子们在炼制不同丹药。百曲深吸口气,空气中浮动的药香竟让他停滞半年的修为隐隐松动。
“百师弟!“有人拍他肩膀,是同批入门的楚家嫡女楚明夷。这姑娘生的明媚动人,一身绿色荷裙,腰间别着一枚玄木腰牌——正是杏林外门弟子的标准装扮。
“快随我去悬壶殿,今日是药王孙长老开讲《岐黄天问》,去晚了连门槛都摸不着。“
百曲握紧腰牌,昨日授牌时,云苓长老特意嘱咐:“记住,这牌子不是让你骄纵,是要你时刻记得——从今往后,你治的不是病,是命;救的不是人,是因果。“
他望向山门外蜿蜒如龙的求医队伍,其中不乏能移山填海的大能。此刻这些人却都屏息凝神,仰望着七十二药庐间流转的丹云,仿佛那是能照彻幽冥的曙光。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修真界,杏林用三千年证明了一件事:起死回生的医术,有时比毁天灭地的修为更令人敬畏。
两人穿过九曲回廊时,百曲望见内门方向冲天而起的九道霞光。楚明夷顺着他的目光轻笑:“那是神农九鼎在炼造化丹,听说这次丹成之日,连北冥玄龟族都要派长老来求......“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骚动。十几个浑身浴血的修士抬着具冰棺冲来,为首老者胸前金色徽章灼人眼目!
大虞百桑城,齐云宗!
一个堪比小型国家的大宗门!
那老者赫然是一个十品尊者!
然而仅仅只是七品的守山弟子只是轻挥衣袖,冰棺便稳稳悬在半空。
“求杏林救我家少宗主!“老者声音发颤,“我们愿以一条灵脉为酬!“
“见过于长老,长老勿急!”那守山弟子不卑不亢,伸手一招将冰棺引自身前,不过看到冰棺中的情形不由眉头一皱。
“好重的伤!”
冰棺悬在离地三尺处,棺盖被药气托起的刹那,四周突然下起细雪。百曲瞳孔骤缩——那冰棺里躺着的青年周身竟覆盖着蛛网状的赤金裂纹,每条裂纹都在不断吞噬周围的灵气。
“天火焚脉?“楚明夷倒吸冷气,“这是强行突破时被本命真火反噬了魂魄!“
守山弟子掌心浮现八十一枚金针,针尾系着的青丝在风中结成北斗阵图。金针甫一刺入冰棺,青年眉心的赤金裂纹突然暴起,竟将半数金针熔成金水。当值的七品弟子闷哼一声,唇角渗出血丝。
“于长老见谅。“他抹去血迹,声音仍平稳如初,“少宗主的奇经八脉和几大窍穴都被烧穿了,连灵台已差点被天火灼穿,若不是有异宝护住,三魂七魄恐怕早就灰飞烟灭,身死道消,若只是寻常续命术怕是......“
那于长老面色一变,杏林的守山弟子都是实实在在的内门弟子,要么是犯了错要么是刚好轮到才会来守山,但医术在这世间都是一等一的,内门弟子都这么说,那他们要求的,很可能就是杏林的长老,甚至是,三十六峰峰主。
想到这里,于长老面露苦涩,长老还好,若是峰主。
别说请动杏林三十六峰峰主需要付出的代价,主要是,就算付得起代价,他怕的是根本见不到。
三十六峰峰主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是这世间一等,不是他一个小小齐云宗的长老能接触到的!
话音未落,天边飘来漫天花瓣。
花瓣落地时化作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腰间银铃轻响便震散了方圆十丈的灼气。
那女子女生男相,虽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但却让人看一眼便忘不了!
虽说看上去朴素,但百曲还是认出那是月华锦——此衣能避百毒,听说即便是杏林的核心弟子也接触不到。
“阮师姐!“守山弟子如释重负。唤作阮师姐的女子却未应声,她指尖点在冰棺三寸之上,凝出一面冰镜。
镜中映出青年体内景象时,在场所有人皆骇然——那经脉竟如被烧透的琉璃,每处窍穴都在喷涌金焰。
“七窍琉璃脉?“阮师姐终于开口,声音似浸着寒泉,“倒是有些挑战......“她突然转向东北方,袖中飞出九只翡翠玉蝉落在冰棺之上,“你们守在此处,我去接人。“
齐云宗长老急道:“仙子!我们愿再加三枚千年雪魄,还请先出手救我家少宗主......“
“不急——“阮师姐指尖抵唇,足尖轻点已落在百丈外的药田。
“有人能救他!”
说话间她已行至山崖边,从腰间锦囊取出一支通体如墨的玉笛。笛声响起时,七十二药庐的青烟突然转向,在云海中凝成巨大的青鸾虚影。
楚明夷突然抓住百曲手腕:“快看冰棺!“
棺中青年身上的赤金裂纹竟开始逆向生长,原本被灼穿的经脉碎片正被某种力量牵引重组。
伤势居然顷刻间便稳住了!
话音未落,青鸾虚影长鸣一声俯冲而下,阮师姐站在鸾首,转眼便消失在密林之间。
“那是谁?”
有人只感觉一切宛如幻觉,喃喃问道。
蝉鸣峰顶云自流,
灵秀天成意未休!
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
又过了一会,鸾鸣声起,那只巨大的青鸾虚影自山崖冲出,跃入天际,落地时,阮师姐身后跟着四个身影。
一个胖胖的和尚,右臂齐肩而断,袈裟上还残留着焦黑痕迹。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令人心惊的是他右臂断裂处隐约透露出的气息,仿佛每一道都能镇压一片天地。
和尚身侧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约莫十来岁岁年纪,蹦蹦跳跳地左顾右盼。
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与阮师姐并肩而立,面容俊秀亲和,仿佛邻家少年郎。
最后则是一个穿着杏林外门弟子服饰低着头如鹌鹑一般魁梧男子,双手拘在身前,不敢吱声。
那白衣少年忽的低声问道,“不是说要藏一藏吗!”
阮师姐温婉一笑,看呆了众人,“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