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应霜序带着顾云声去了佛宗。
这是顾云声第一次来这里她颇为惊奇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遥遥望去只觉一片庙宇连绵,画拱承云,丹栌捧日,白玉栏杆重叠而上,碧瓦飞甍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下连绵一片。
“这佛宗倒是跟我想象的有些不同。”顾云声深吸一口气,鼻翼间满是香火的味道。
应霜序脚步微顿,闻言饶有兴趣的反问道:“哪里不同?”
“比我想象的要富裕。”顾云声环视四周,羡慕的泪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前来接人的了悟老远就听见了顾云声的声音,闻言也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顾师妹还是这么爱说笑。”
看见顾云声身侧长身玉立的青年,了悟心下了然,微微躬身道:“道君。”
顾云声也笑着跟人打了招呼,“了悟师兄。”
了悟朝顾云声微微颔首后,平和道:“尊师已经等候二位良久,还请二位随我前去。”
见身侧的人没有说话,顾云声只得应声道:“了悟师兄客气。”
而应霜序此时感受到有人拽自己衣袖时,不用多想,他直接垂眸无奈的看了一眼顾云声,二人视线交错后,才妥协似的开口:“恰好本座也有些问题需要慧觉大师解惑。”
“阿弥陀佛,二位请。”了悟微低着头,在前面引路。
佛宗内宗倒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精巧,更多的是一种厚重的古朴之感。
觉慧大师的院子在曲径通幽处,院内只有一棵古树参天,青石地板上满是青苔,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连带着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也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房门并没有关,于是了悟直接将二人带进了屋内。
看着正在窗边装模作样摆弄棋盘的觉慧,了悟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但他还是装作无事般的出声提醒道:“师傅,道君和顾师妹到了。”
觉慧轻咳了一声,赶紧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对人使了个眼色后,便道:“了悟,你先下去吧。”
“是。”
顾云声好似没看到师徒两人的交锋一般,面不改色的拱了拱手唤道:“觉慧大师。”
觉慧现在已经恢复成了得道高僧的状态,他好奇的打量了顾云声几眼后慈眉善目的夸赞道:“贫僧之前曾在水镜中看过顾师侄,如今一见只觉师侄比起明德惟馨倒更适合涅而不缁。”
顾云声之前也没有想到自己脑补的得道高僧竟然是这副模样,但此刻她也只能应和的笑道:“大师谬赞。”
觉慧将视线投到顾云声身侧一言未发的应霜序身上。
对方雪衣乌发,玉带束腰,眉目如画,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让人望而生畏。
但觉慧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象,他依旧记得数百年前的惊天一剑,好在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问:“道君,多年未见,不知近来可好?”
应霜序这才抬眸看向对方,不过一眼,他便直言不讳道:“甚好,只是不知觉慧大师想要从本座这里知道什么呢?”
他明明只是淡淡的扫了觉慧一眼,却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觉慧面色僵了一瞬,但极快的被他隐去了,“道君,不妨先坐下与贫僧手谈一局。”
应霜序扫了一眼已经摆好了的棋盘,随意的点了点头,“倒也无妨。”
话落,他牵着顾云声径直走到觉慧对面坐下。
迎着觉慧惊异的眼神,顾云声有些尴尬道:“要不我还是出去等你?”
可应霜序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看到这一幕,觉慧只觉这种场景实在是别开生面,于是他颇为识趣的笑道:“顾师侄不必避讳,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
既然在场的两人都不在乎,那自己又何必别扭,想通这一点后,顾云声也干脆利落的坐在了应霜序身侧。
“道君要执何子?”
“客随主便,还是大师先请吧。”那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觉慧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依旧平和道:“既然道君谦让,那贫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棋局过半,觉慧的额前已经有了微微的汗意,他落完手中的最后一枚白子便再次怅然开口:“之前未曾领略过道君的棋艺,未曾想贫僧今日是班门弄斧了。”
应霜序闻言,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是搁了手中的棋子直白道:“大师有什么话直说即可,本座心中自有定夺。”
觉慧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贫僧想要知道的事情,想来道君也不能为贫僧解惑,可是即使如此,贫僧还是想要斗胆一问。”
他听到觉慧的话,心下了然,但还是轻挑下眉,不咸不淡地勾唇应声,“说罢。”
觉慧叹了口气,似是好一番纠结才出声问道:“至今未曾有人知道您堕魔的真正的缘由,贫僧不知自己今日可否冒昧一问?”
可应霜序听完这话却是勾了勾唇角,认真的反驳道:“有人知道的。”
觉慧顿了好一会,才莫名笃定道:“……顾师侄?”
接收到觉慧打趣的目光,顾云声讪笑着摆了摆手,“意外,意外。”
可觉慧并不这样认为,他看着对面一动一静,意外合拍的两人,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倒是没想到道君如今跟顾师侄如此投缘。”
对于觉慧的话应霜序并没有反驳,他的甚至心情颇好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本座记得你们佛门中有句话说得倒是不错,‘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应霜序说完凝眸看着觉慧,过了好半晌,才再次缓缓开口:“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虽说没有明示,但其中暗含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觉慧心中一沉,面上也带了几分晦涩,“看来倒是贫僧着相了,只是不知道君当初是否是有难言之隐?”
闻言,应霜序抬起眼,那双黑眸从他脸上划过,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大师以为如何便是如何,本座问心无愧即可。”
在这人面前,自己的心思好似无处遁形,觉慧哑然道:“阿弥陀佛,是我等无用,未能替道君分忧。”
“这数百年来,是我等对不住道君,从今往后贫僧愿代尘微境众生为道君祈福。”这话虽显得苍白,可是也确实是觉慧的真实想法。
“还是不必了,昨日种种,皆是本座自愿为之,尔等种种,也自是与本座无关。”
应霜序知道对方好意,可他如今早已厌烦其间种种,难得挣脱枷锁,他又何必再作茧自缚。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对方,“本座知道大师的意思,还请诸位放心,百年前尚且尽心竭力保护的东西,如今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心思被人点破,觉慧面上也未见羞窘,只是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道君大义,贫僧自愧不如,若是道君有意,仙门百家还需道君持正。”
“觉慧,本座从未有意于这些虚名枷锁,今日觅得所爱,更是无心其他,所以还请诸位另寻高明。”
应霜序淡漠的看着对面的人,面色冷凝,周身还未散去方才那股使人噤若寒蝉的压迫,但是当提起心爱之人时神色却又瞬间柔和了下来:
“待此间事了,本座只想携手良人,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偷得浮生半日闲,所以还请大师今后莫提此事。”
对于应霜序的变脸之快,觉慧满心苦涩,但更多的是在对面看得咂舌,他也不是什么不懂变通之人,当下便转移话题道:“这寺中的风景甚好,不知顾师侄可有兴趣一观?”
顾云声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转到自己身上,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笑着应道:“云声之前就对贵宗颇为向往,如今幸得大师相邀,自然是要一饱眼福了。”
“那便好,老衲让了悟带你前去可好?”
觉慧话音刚落,应霜序便牵着顾云声站起了身,他瞥了对方一眼,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不用,本座也有数百年未至 ,今日也刚好旧地重游一番。”
对于对方的过分警惕,觉慧有些失笑,“既然如此,那么道君便和顾师侄自便吧,贫僧就不打扰了。”
应霜序带着顾云声去了佛宗最高处,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佛宗的景色。
二人并肩站在山巅,可顾云声此时眼中却只有一人,带着热浪的晚风卷过他的发梢,寺外天际的晚霞与莲花座上金身佛像相映,明明是端庄肃穆景色,可她却只觉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