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手里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到榻边,见杜玄此提着鸟笼子进来,又嗖得起身,往杜玄此走去。
将手中酒壶塞给杜玄此,抢过他手中的鸟笼,盯着杜小四看。方才还懒洋洋的杜小四,瞬间来了精神,扑腾着翅膀上下飞了一圈。
杜玄此想夺回鸟笼,却被陆望轻易躲开。
杜玄此可怜巴巴的说:“归程,我的小五小六都已壮烈牺牲,那匹马还没来得及取名就被鹤兄赢了去,如今,就只剩下小四与我相依为命,你可不能再夺人所好。”
陆望双腿打架,孟云卿费力搀着他,尽量让他站直。
他盯着杜小四看了半晌,还给了杜玄此。
天光大亮,一缕阳光越过花窗,透过屏风,只剩薄薄的一层轻轻地落在陆望身上。杜玄此逆光看着他,看出他的不开心。
“归程,你…”
“我不要你的杜小四,我想养只鹤。”陆望抢先一步道。
“白鹤?”
陆望语气笃定:“白鹤。”
杜玄此提醒道:“鹤可不好养,归程你是认真的?”
“越不好养我越喜欢,你想办法给我寻一只顶好的来。”
“不是我说,鹤也不适合你,要不还是给你弄只隼鹰?”
“不行,我就要,我只要。”陆望甩着手,执着道。
杜玄此妥协:“行行行…你别激动,一只白鹤而已,我给你寻。”
陆望少有醉酒,醒来时头痛无比。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他起身喝了两口,顿感神清气爽,醉意被冲销了一半。他倚在窗前看着弥漫而来的夜色,忆起醉酒的原因,心中痛骂自己没出息。脑中这么想,可心里仍旧不痛快。
他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看着街市点点灯光,表情逐渐阴沉。他推门出去,慕可正候在门口昏昏欲睡。
听见开门声,慕可弹跳而起,叫道:“主子,你醒了?”
陆望动了动手臂,道:“你查一查那位钱三爷,寻着机会,直接绑了。”
“是。”
“叫你跟的人呢?”
慕可道:“主子睡下以后,苏大人在思念姑娘屋里待了约摸一个时辰就离开了,之后带着阿九去了鬼市瞎转悠,然后我就跟丢了。”
陆望握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你主子好看还是思念好看?”
“啊?”慕可看着陆望,诧异道,“这,这怎么比?”
“嗯?”
慕可被逼无奈,只好说:“主子好看,这鄞都城里无一人比得上主子。”
陆望横他一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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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周攀接连赢了钱三爷两局的消息很快在鬼市传开,嗜赌之人纷纷找他谋取要领,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一大群人围在左右,周攀在鬼市横着走了两日,风光无限。
赌博这事原本是各凭本事,但钱三爷是赌坊的人,他有各种方式出老千,让自己稳赢不输。但周攀纨绔一个,一无是处,偏偏对赌博颇有研究。与赌坊的人对赌,一般由赌坊准备赌具。摇骰子是最常见的玩法儿,赌坊的人可以在骰子上做文章,也可在骰盅上下功夫,总之,随机应变,让来人输得心服口服。而周攀拿到骰子摸一摸,掂一掂,就知道骰子哪边轻,哪边重,被做了什么手脚,这是他身经百战积累的经验。
周攀被吹捧得得意忘形,又生出了找钱三爷赌一赌的心思。奈何一向在金银庄坐庄的钱三爷今日不在,他只得在一楼与外客博弈。
钱三爷此时已经被慕可掳到陆望跟前了。
陆望和慕可乔装打扮了一番,还戴了个面具,叫人完全瞧不出真面目。屋里只有一支油灯,火苗子很微弱,光线很昏暗。
慕可打开屋子中间的麻袋,被五花大绑还塞住口的钱三爷便像只大蚯蚓一样蠕动着身躯出现在暗影中。
慕可将他嘴里的麻布扯掉。
钱三爷大口揣着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坐着的身影,越发惊恐。
钱三爷到底在赌场混了几十年,很快就稳住心神,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陆望夹着嗓子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钱三爷仔细辨别着声音,只觉得这声音粗中夹着细,听着别扭,脱口道:“你是太监?你是宫里人?”
陆望嘴角抽了抽,压住怒意道:“少废话,我问你,金银庄背后东家是谁?与城西三号当铺是不是同一个东家?金银庄聚敛的钱财被藏在何处?”
钱三爷闻言,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才道:“这位爷,我只是个替主家办事儿的,连主家面都没见过,对这些一无所知啊。”
陆望冷笑:“行,我马上让你们见面。”
钱三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慕可走上前,按住钱三爷的腿,开始撕他的裤子。
钱三爷急道:“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想法子让你好好回忆一下,很快,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陆望夹着嗓子,声音不自觉拖长,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说不出的诡异。
慕可拔出匕首,在钱三爷露出来的小腿上割了一刀,疼痛在黑中蔓延,钱三爷身体一抖,仍是不松口:“这位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望语气阴沉:“没关系,从你身上割下来的肉,我会一片一片喂给你刚出生的孙子。”
钱三爷一向心狠手辣,但如此阴狠毒辣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顿时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陆望继续威胁他:“你以为把家人安顿在城郊就能高枕无忧?你以为你派人将庄子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就能护得住他们?你以为你主家位高权重就能庇佑你一家三十二口人相安无事?别那么天真,若你主家知道你被绑,就算今夜你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你主家还能全心全意信任你吗?”
慕可继续下刀,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压迫让钱三爷汗流浃背,他握着拳,指甲都快陷入肉里。痛意顺着腿往上爬,一刀又一刀,恐惧在黑暗中啃食着他,他终于崩溃大叫,撕心裂肺道:“别割了,别割了!我说,我说……”
慕可退开,陆望满意地笑了:“你只有一次机会,但凡有一句话我不爱听,你就直接见阎王爷去吧。”
钱三爷吞了吞口水,急忙道:“金银庄与三号当铺是一个东家,但我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官。平时与我联系的人姓余,我们都叫他余老板,他经常往赌坊里送一些名贵之物,吸引权贵一掷千金。有时候余老板会带着大量现银来赌坊,假装将银子输给赌坊,这些银子大多来路不正。还有,鬼市有很多铺子都是余老板的,那些铺子都做着见不得人的生意。当铺,赌坊和铺子都是专门给大东家洗钱用的。赌坊除了洗钱,还有敛财之用,这些钱财余老板会定期来收,至于送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陆望手指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沉默让人心里更加没底。
钱三爷呜咽道:“这位爷,我所说句句属实,望爷开恩,饶我全家老小一命。”
陆望道:“下次余老板来收货,你设法通知我。如你有法子知道他把货送去了哪里,就更好不过了。”
钱三爷忙道:“小人一定想方设法打探消息。”
“可是,你这么轻易就背叛了旧主,会不会出了这里就将我给卖了?”
钱三爷哭喊道:“爷啊,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出卖爷?我并非卖主求荣之人,只是家中老小都在爷手里,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从今往后小人就是爷的人了,赌坊有任何消息我都会替爷留意着。”
陆望道:“我会一直派人跟着你,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只求财,不会伤及无辜。”
“是是,我定不负爷所托。”
陆望想了想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家中排行十三,便叫钱十三,后因家道中落,父母还没来得及给小人取名,就亡故了。”
“钱十三?行,以后你就叫钱十三。一会儿我会让人送你出去。”
陆望起身准备走,钱十三急忙叫住他:“爷,有消息了我怎么联系你?”
陆望回身道:“鬼市后三街横竖第六块砖头。”
慕可将钱十三蒙了眼,将他扔回了巷子里,并将绳子割了个口子。
钱十三挣扎了一阵,绳子终于断了,他颤抖着双手撩起裤腿,发现只有几条并排的伤口。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猛地捶了几下地,嚎啕大哭起来。
慕可扯下面巾,拍了拍手,跟在陆望身后道:“主子,你方才说话好狠啊,我听着都忍不住打颤。”
陆望依旧沉着脸,语气不善:“这两日我心情不好,只能怪他倒霉。对了,钱三爷…钱十三身边不少人,你一个人将他绑走的?”
慕可笑嘻嘻跟上去:“怎么可能?我在鬼市遇到了苏大人,苏大人计划了两日,叫人制造混乱,来了一出声东击西,阿九引开了其他人,我趁乱将他劫走了。苏大人说,让我当一回渔翁。我也没听懂,我怎么就成渔翁了?”
陆望驻足,转头盯着他,脸色更加阴沉:“你什么时候改姓苏了?”
慕可“扑通”一声跪下,“主子,慕可永远姓陆啊,我…我…”
陆望一脚踢出去,寒声道:“你什么你?一口一个苏大人,苏大人是你什么人?走漏消息,知情不报,自作聪明!”
慕可撞到墙上,只觉得喉间一热,他忍痛爬过去,抱着陆望的腿哀求道:“主子,我知错了,我…我不辩解,主子饶我一次,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主子…”
陆望听着慕可的哽咽声,更加烦闷,他又将慕可踢开,只不过力气小了许多:“跪天井,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慕可这才从害怕中抽身回来,道:“是,主子,我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