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陆望遇到周府的人,说是周竖请他小聚。陆望让苏鹤一起去,苏鹤说要回去陪陪阿九,陆望只能一个人前往周府。
周攀正坐在院中,百无聊赖地扔着手中骰子,玉骰子在石桌上咕噜噜滚了几圈,三个一。周攀伸出两个手指将三个骰子弹飞,又摸出三颗牛骨骰子。随手一扔,四一五,周攀毫不客气将骰子再次弹走。
周竖进来时,只见石桌周围各种各样的骰子落了一地。
他将骰子踢开,坐在他对面道:“我叫了个人来府中吃饭,一起吃点?”
周攀将头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地说:“不去,哥,我不想见人,任何人都不想见。以后别来叫我了。”
周竖叹气:“你一直待在这院里也不是办法。”
“你将我送回去,我不想待在鄞都,我不想被别人笑话。”
“谁笑话你了?”陆望踏着暮色进来,一脚踩在地上的骰子上,脚底硌得生疼。他皱了皱眉,捡起那颗骰子,双指一弹,骰子直飞周攀脑门。
“啊!”周攀一声惨叫,猛地站起身,捂着额头看向陆望,怒道,“怎么是你?陆归程,你干什么!”
“没大没小。”陆望又捡起一颗,瞄准他的右腿。
周攀后退两步,瞪圆了眼睛:“你还来!哥!你快将他赶出去!啊……哥!”
周竖见周攀眼圈都红了,正想制止陆望,却见陆望又弹了一颗过来。
自周攀腿受了伤,家里人便更惯着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已经许久没受过这种气了。周攀忍无可忍,拔腿就往陆望跑去。奈何左腿不争气,跑了没几步就往前跌去。周竖想拉住他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扑倒在地。
陆望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攀,丝毫没有要去扶他的意思。
周攀疼得龇牙咧嘴,盯着陆望的腿看了片刻,突然向前爬了两步一把抱住陆望小腿,张嘴咬了下去。
陆望吃痛,伸出另一只脚想踢他,却及时顿住了。他蹲下身想扯开周攀,周攀死死抱住他就是不松口,陆望狠狠捏住他下巴,咬牙道:“周攀!你这条瘸腿的狗!”
周竖听得心里一震,陆望是第一个当着周攀的面嘲笑他腿的人,他不禁看向周攀,想看他做何反应。
周攀不管不顾地向陆望扑过去,嘴里大喊:“陆归程,你再说!你再说!你才是瘸腿的狗!你敢笑话我!我跟你拼了!”
陆望见招拆招,与周攀扭打在一起。
周攀哪是陆望的对手啊,陆望原本两招就可以将他拿下,但还是与周攀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几十个来回后陆望才将他按在地上。
周攀双手被陆望控制在身后,脸朝地,被挤得变了形,别提多狼狈了。他挣扎不过,只能甩着双腿大叫:“哥!帮我!快帮我打他!”
周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生龙活虎的周攀了,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前那个到处惹是生非,打不过就回家哭着喊着要他帮忙的周攀。
周竖一脸无奈地看着周攀道:“我打不过他。”
周攀愣了一愣,不服气道:“陆归程!有种你放开我!我们重新打过!”
陆望道:“你该叫我什么?”
周攀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你他娘的幼不幼稚!总想占人便宜!”
陆望腾出一只手拍他的脸:“我他娘的就是幼稚,你能拿我怎么办?”
周攀拿他毫无办法,嘴上却不服输:“你欺负一个瘸腿的人,你要脸吗?赢了也不光彩!”
陆望一本正经道:“脸要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周攀哑口无言,周攀只觉得脸在青石板上搓得生疼,也不再挣扎了,低吼道:“你再不松开,我他妈就毁容了。陆归程你见不得我好是不是,老子腿已经瘸了,脸要是再毁了,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陆望松开他,戏谑道:“你不是打算永远不出去见人了吗?要脸有什么用?”
周攀爬起来坐在地上,脖子涨得通红,面目狰狞道:“你不要脸我要。”
陆望将他扶起来,拍拍他的屁股:“不错,脾气依旧这么大,我还以为瘸了条腿就把脾气都给磨没了呢。”
周攀急忙跳开两步,用手挡着自己屁股蹙眉道:“你,你干什么!你别打我屁股!”
陆望挑眉:“这不挺利索的吗?”
“要你管!”周攀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周竖看得只想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周攀不满道:“哥!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我都被人欺负了你还笑得出来。”
周竖见他蹭了一脸灰,头发衣服全乱了,狼狈不堪,敛了笑意道:“你看你这不活蹦乱跳的吗?”
周攀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恨地盯着陆望。陆望拍拍手,理着袖子若无其事地坐到周竖旁边,喝了口茶冲周攀道:“打你骂你半天也没见你少块肉,瞧你这窝囊样儿,瘸条腿就要死要活的。”
周攀眼睛登时又红了,委屈道:“说得容易,瘸的又不是你。”
“说的有道理,我也不能打断自己的腿陪你。”
天色黑尽,晚风送寒。
管家走进来打断了三人谈话,他看了看周攀,有些惊讶。
周攀随意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凶巴巴瞪他:“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管家立马移开目光,道:“大少爷,晚饭备好了。”
周竖带着两人移步饭厅。
陆望伸手要拿酒壶,却被周攀抢走。陆望“呵”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颗骰子放在指尖,周攀缩着肩膀道:“你,你怎么还有?”
“遍地都是,随便捡的。”陆望用下巴指了指周攀手里的酒壶。
周攀将酒壶抱得紧紧的,就是不给他:“谁让你欺负我的,不给。”
陆望道:“你还咬我了,我可没咬你。”
周攀不服气道:“你先欺负我我才咬你的。”
陆望把玩着骰子道:“你要不把酒给我,你信不信我每天叫两百人在周府门口大喊周老四是条瘸腿的狗。”
周攀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望,气得呼吸困难,浑身都在颤抖:“哥!怎么会有这么恶毒无耻卑鄙下流的人!”
周竖叹了口气:“好了,你们两个加起来有没有三岁啊?”
陆望伸出手:“周老四,你把酒给我,我把金银庄给你。”
“啊?什么?”话题转的太快,周攀没拐过弯儿。
陆望又说了一遍:“还记得钱三爷吗?你去顶替他管理金银庄,赚的银子我们五五分怎么样?”
周攀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不去。”
陆望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将他怀中的酒强行抢了过来,一边倒酒一边说:“你觉得有人敢像我一样当着你的面骂你是瘸腿的狗吗?”
周攀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谁会像你这样缺德?”
“那你怕什么?我当你面骂你也没见你寻死觅活。别人在背后说你两句,你又听不见。”
周竖附和道:“说得有理,彦林,你不可能永远不出去见人,被人议论两句也不会怎么样,时间久了就不会有人在意了。”
陆望道:“如果有人看你,你就瞪回去,就像你刚才瞪我那样。”
周攀低着头不说话,刚才被陆望说是瘸腿的狗时,确实很伤心很生气,可伤心过后好像又不那么在意了。
陆望突然指着屋子角落问道:“那是什么?”
周竖道:“那是杜家二公子送来的双轮椅,给彦林的。”
周攀想起那日杜玄此兴高采烈地来找他,说是要送他一个大礼。随后好几个人搬了两把椅子进来,杜玄此坐在椅子上,让随从推着他在院子里来回演示了几遍后道:“周老四,怎么样?我们一人坐一把,上济蓝河绕一圈去。谁敢笑话我们,我就让人扇他大嘴巴子。”当时他拒绝了杜玄此,杜玄此不依不饶,他不得已答应下次陪他去。
杜玄此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再来找他了,还会有下一次吗?
想到这里,周攀心里有些堵,这段时间他闷在府里,虽然每次杜玄此来他都是一副不待见别人的样子,但实际上每天都盼望着杜玄此能来陪他说说话。杜玄此对他也算仁至义尽,受他几番冷落也没生他的气,杜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是不是也应该去看一眼杜玄此。
他扭头看向周竖,道:“哥,要是有人笑话我,你能不能帮我扇他大嘴巴子?“
周竖看向陆望,周攀也看过去,陆望浅尝了一口酒,笑道:“别看我,我只会跟人一起笑话你。”
周攀咬牙切齿,将他的酒盏一把抢过去,酒撒了一桌子,“陆!归!程!你怎么还有脸喝我家的酒!”
陆望不以为然道:“你姐嫁给了我外甥,分什么你家我家。”
“你……”
周攀越发感受到杜玄此的好,无论如何,他得去一趟杜府。他看了一眼天,这么黑,这么冷,街上应该不会有人了吧!他犹豫良久,终于开口:“哥,你陪我去趟杜府吧,我去给杜大人上炷香。”
周竖喜道:“好,你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去。”
“我让人备马车。”
陆望放下筷子道:“备什么马车,老四,今日你舅舅我就屈尊陪你散散步,走过去。”
周攀怒道:“陆归程!你赶紧走,再也别来我家了!”
陆望起身,架着周攀就往外走:“彦正,给老四拿件披风。”
周竖无奈道:“你们等等我。”
周攀一边挣扎一边道:“陆归程,我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陆望道:“你知足吧,换个人你看我理不理他。”
走出一段,周竖追上来,将披风给周攀披上,陆望也松开了周攀。周攀一瘸一拐走在中间,看着左右两人愉快地聊着天,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