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立琢听说对岸有十万大军,立马派人一探究竟。毕竟南齐兵力一直不足,下游兵力顶多十余万,如果此次南齐倾巢而出,全部压在灞水,那在灞水决一死战也并非不可。可如果对方只是虚张声势,他就有另外的打算了。
人刚派出去,邹立琢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对岸有十万大军,那就是齐国主力部队,此时乱石关肯定无人驻守。如果对方没有十万人,他也要前往乱石关,既然如此,他何不现在就走。
他找来贺兰玮,准备和贺兰玮商量商量。
贺兰玮听说邹立琢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顿时就慌了。他曾是燕平国皇帝,也随着贺兰隽上过战场,虽无能,却不懦弱。但是他在关中待了十年,他的身份比其他燕平国皇族更加敏感,受尽姜国皇族朝臣的冷眼嘲讽。加上谢如斯对他们不放心,三番五次想斩草除根,贺兰玮在关中的每一日皆如履薄冰。苟活到现在已经用完了他毕生气力,十年的提心吊胆让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曾是一国之君。每每回想起燕京城破时的场景,他仍心有余悸。
他此次随军出战,一是因为贺兰追示意,二是他自己也想通过上战场让付炆彻底信任他。贺兰追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真让付炆放了人。
浑谷部是姜国灭的第一个政权,付炆对归降的浑谷部族人十分友好,尤其是像邹立琢这样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更是以礼相待,赏赐无度。邹立琢名声在外,贺兰玮得知自己跟着邹立琢,对战争的恐惧散了一半。可现在邹立琢要弃他而去,贺兰玮心又提了起来。
贺兰玮道:“邹将军,对岸军队十万之众,留我三万人根本抵抗不住啊!”
邹立琢道:“我走后,你沿岸布防,让他们过不了河,将他们拖住,待我攻下乱石关,你直接来乱石关找我。”
“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贺兰玮,你可别给贺兰追丢人!”好歹还当过皇帝,真他娘怂。邹立琢看在贺兰追的面子上,说话已经算客气的了,他不耐烦地看贺兰玮一眼,“天黑我就启程,多余的营帐你先别拆,记住了没?”
贺兰玮听到贺兰追的名字,心安不少,他应道:“行。”
“大齐皇帝昏庸无道,朝中百官只知道争权夺利,陆坚和陆拂行死了,峳州军被送到盛州去了,江东就剩一群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不用怕。”
贺兰玮道:“再无能也有十万人。”
邹立琢将面前的酒喝完,将碗砸在地上,随着“砰”的一声,碗四分五裂。贺兰玮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出去了。
邹立琢嗤笑一声:“真是中看不中用!”
苏慎退至石峡道后,得知姜国边境沿线的军队都调到了录川和灞水,做了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派人送信求援,不出意外的被邓初截下。
信上说敌有大军上十万,我军只有五千人,请各方援军速速增援,里应外合,以求破敌凯旋。
孙放看着信上所说,十分高兴,五千人对于他们而言犹如五千只蝼蚁,不足为惧。
得知求援信被劫,苏慎休整了三日,往东北方向朝涧水城进兵。
涧水城是邓初辎重所在地,邓初得知消息后,立马派兵回援。等邓初副将千里奔袭回到涧水城,却发现苏慎根本没去涧水城。
南方的路被自己堵死,涧水城是苏慎唯一的选择,邓初没想到苏慎会声东击西,因为根本没有西可击。想到苏慎还在石峡道看他的笑话,他就气得跳脚。这一来一回间,周竖已经与孙放在笛丰郡开战。邓初忍不下这口气,率了两万人前往石峡道。五千人实在太少,虽然石峡道易守难攻,可也挡不住邓初不要命的猛攻,齐军尽数被杀,苏慎带着为数不多的几百人遁进山林。要在蜿蜒起伏的山岭中找到几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邓初清理战场时让人留意对方伤亡情况,不出意外,顶多剩了两百人。涧水城有两万人看守,这两百人决计翻不出浪花来,邓初命人寻了几日,最终鸣金收兵回录川。
入夜,邹立琢带着三万人和攻城器械偷偷南下。
同时,陈子成率一小队人马夜渡灞水,曾勉和张弱紧随其后。月光不算明朗,陈子成蹲在竹筏上,趁着夜色缓缓逼近对岸。远远地可以看到有巡逻兵走过,陈子成下令所有人趴在竹筏上,等岸上的巡逻军走过之后,他才小心翼翼靠岸。
“什么人?”敌军听到动静,立即大喊,“有敌袭,快去告诉将军,准备迎敌!”
陈子成挥旗指挥,身后士兵提枪携盾冲进敌方防线。对方短暂地慌乱后,很快开始有序反扑。
陈子成从正面冲击,曾勉和张弱带着剩余人从左右两侧杀进去,很快将敌方阵形冲散。防线已乱,陆望和苏鹤带着最后一批人和马一起渡了河。
康州骑兵快如闪电,以三角阵形将敌军分割开来,嘶喊声,惨叫声,刀剑碰撞声,响彻云霄。
对方人多,依旧打得艰难。
尽管艰难,却没有陆望想象中那么艰难。
苏鹤骑着钩月穿梭在人群中,终于找到那个醒目的身影。他手持青霜,在阿九和慕可的掩护下一路势如破竹,往陆望靠近。
陆望浑身是血,看着策马而来的苏鹤,一边杀敌一边道:“寒尽,不对劲……”
苏鹤将剑从敌军身体里拔出来,高声道:“下令撤军,快!”
黑暗中,陆望带着康州军往南边撤。
撤退途中,苏鹤对陆望道:“邹立琢带了起码三万人往南行军,你马上带人去追,这里交给我。”
陆望道:“我们人少,分开太危险,一起去乱石关。”
苏鹤凛声道:“贺兰玮就是个废物,不然我们今晚不会如此轻易就渡了河。等我解决了贺兰玮,就去乱石关找你。”
陆望知道贺兰玮是苏鹤的肉中刺,不彻底拔出来,苏鹤这一辈子都会受其折磨。他答应和苏鹤一起报仇,可眼下的形势,他不得不食言。
苏鹤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我留下来不完全是为报仇,如果我们一起去乱石关,贺兰玮率军追过来,我们只会腹背受敌,还会影响行军速度。我留在这里与他周旋拖延时间。”
说罢,苏鹤突然减缓了速度。
乌戟带着陆望往前飞奔,陆望只来得及回头看苏鹤一眼。月光下,他的寒尽尽管满身血污,却依旧风华绝代。
陆望咬着牙回头,身旁哨兵击起战鼓,一万康州骑兵闻声跟随。苏鹤偏转方向,高举旗帜,陈子成率剩下的人随着苏鹤转弯。
贺兰玮果然派人追来,苏鹤在黑暗中看着由远及近的那面大旗,逐渐咬紧了牙关。
这里是一片平地,没有城墙,没有山涧,没有任何遮挡,只能硬碰硬。
苏鹤对身侧的陈子成,抬起手指道:“大成,看到那面旗没有?”
陈子成喘着气道:“看见了,那是敌军主将所在。”
苏鹤目光如炬,勾起嘴角:“今日,我要夺了那面旗。”
陈子成被苏鹤决绝阴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粗声道:“不用刺史大人出手,末将去夺。”
话音未落,苏鹤已经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邹立琢是浑谷部人,所带三万人应该是浑谷部骑兵,实力不容小觑。陆望派出斥候在前探路,尽量避免正面碰上。如果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乱石关,邓初迟早也会来。如果有可能,陆望想绕过邹立琢,用最快的速度到乱石关,做好迎敌准备。
直到第三天下午,斥候才发现有大军扎营的痕迹。
陆望摸清了邹立琢的行军速度,他当晚便率军渡河,回到灞水东岸,与邹立琢错路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