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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河区柏树乡与城口交界处的歪头山。
歪头山耸立在一条两交界处柏树乡一侧的山岭上,它直立着,但到了山尖部却向右侧倾斜,形成左稍缓右悬空的姿式,仿佛人的脖子受伤而歪斜着,是以人们形象地将它命令为歪头山。
歪头山所在山岭,左右均是如刀劈斧削的悬崖绝壁,山岭比两边略低,其上不规则生有大小山包,形成一道从城口进入柏树乡的险峻门户。
且这里地形独特,傍城口界域方向,地势陡峭,而傍任河界域方向较缓,向后延伸,是一片古树森森的密林。
本来,只要派兵把住此地,即可占得先机,如备足武器弹药,不需要多少兵力,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正因为这里地势险要,在得到敌人有向任河方向进攻的情报,红三十三军才派王立波师长(兼二九七团团长)率团大部兵力迅速抢占此地,部署重兵把守。
部队进入此地,刚开始,被安排在位于歪头山附近区域布防的二九七团一营营长邓明福还不以为然。
他对王立波师长说:
“师长,军长和你也太小心了。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值得他命令你率这么多人来防守阻敌。要不,你就全交给我们营,我保证堵住口子,让一只麻雀也飞不过来。让二营的兄弟去林子里打打野猪、狗熊和獐子、麂子来给我们打牙祭就行。”边说还故意看了看身边与师长一起看地形的二营长冯贵虎。
但冯贵虎却专心地拿着望远镜,前后左右查看着。
王立波师长看着自己身边的两名爱将,饶有兴趣地问:
“两位都认为军长和我杀鸡用了牛刀?”
“那当然,在这要口上,只要架上两挺机枪,多备手榴弹,就会让向上爬来的敌人横尸遍野。”邓明福本也是个惯打硬仗的主,此刻更是豪气顿生。
“你呢?你也这么认为?”师长又问冯贵虎。
“师长,我认为守这险关应该很艰难,尤其是如遭敌人猛烈炮火攻击,弄不好会伤亡惨重,并有可能被敌人抢关破防。”冯贵虎却与邓明福持不同意见。
“什么?老冯,你怎么总和我唱对台戏?这里居高临下,战场前方陡直深陷,敌人有炮也打不着,你还真会危言耸听。”邓明福心里有些责怪冯贵虎在师长面前拆他的台。
“那我问你,远低于我们位置的坡底下敌人的炮火是打不着我们,但持平或高于我们位置的地方,敌人的炮火打不打得着我们?”邓明福显得很沉着和一本正经。
“持平或高于我们的位置?敌人只能从前面陡峭深落的地方向上进攻,怎么会……”邓明福不解。
“对,我们二营长到底是个会打仗也会动脑子的……”王立波师长赞同二营长的分析和顾虑。
“师长,你真是厚此薄彼,就是常常偏爱他。你说他既会打仗,又会动脑子,那就是说我只会打仗,但不爱动脑子了?”邓明福怪师长不公。
“你自己放眼平视对面的地形,你就不会怪我说你不动脑子了。”师长右手向前方一指。
嗯,果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
从脚下的深谷沟壑延伸出去千米左右,一道长约千余米的横山岭突起,与自己所处位置不但持平,而有些地方略高,且那山岭傍自己方向是壁立千仞,而傍城口方向却是一溜缓坡且布满了森森古木。
“哎呀,还真是走眼了,要是敌人在那个位置设置炮兵阵地和重机枪阵地,那我们就只有挨揍的份了。”邓明福大吃一惊,背心里惊出了冷汗。
查看了地形,王立波师长命令一营负责防守歪头山就近位置,即由城口向任河方向的唯一入口。二营在左方向一线,将剩余整个山岭全部派兵把守。
他在现场一一对两个营长交代,要在山岭前沿深挖战壕,构筑防炮工事,还要求在前沿防御工事和战壕的后边二百余米处将坡地先直立下切,然后反向向里深挖壕沟,用粗大圆木牢牢支撑成框架,将顶部做成斜面并横排安放粗圆木,再在上面覆上厚厚的黄土压实,要保证承受得住任何程度的炮击。
同时,前沿战壕每隔二十米向后深挖,与后边防御工事连通,向后交通壕沟顶部仍要求安放粗圆木,上覆厚土,保证交通壕沟不被敌炮火炸塌而断了前后的顺利通行。
他的师(团)指挥部设在仅不足一公里的一个斜向而立的山岭根部的一个巨大的溶洞里,由二营三连负责保护师(团)指挥部。
进入指定区域,各营立即行动,挖壕沟、伐硬杂圆木、建工事,架电线,备粮弹,日夜开干。
王立波师长担心进攻的敌人随时会来,他在指挥部坐不住,天天待在前沿,把两个营长逼得叫苦连天:快!快!快!
重要的事说三遍!
两个营的战士也豁了出去,营与营、连与连、排与排、班与班、战士与战士之间展开了无声的竞赛:比谁壕沟挖得深挖得快;比谁的掩体建的位置好、谁的建得坚固;比谁的迫击炮阵地,轻重机枪阵地建得合理,不易被敌人毁灭清除……
部队正忙之时,任河区、柏树乡、村苏维埃政府组成的运输队,肩扛背磨,翻山越岭送来了足够的弹药、粮食、食用油、蔬菜、土豆、腊肉、鸡蛋等等。
妇女委员会女同志送来了军鞋、带了木盆木桶及大铁锅和炊餐用具,安排了会煮饭菜的大姑娘、小媳妇到师指挥部附近水源方便地方安营扎寨,要为战土们洗衣做饭。
红军医院也派了三名医生和十余名护理人员,十余名民间救护队人员携器械、药品到前线准备抢救伤员。
不久,任河区游击大队长牛黑牛率游击队员二百余人到达前线,支援部队抢修工事,分布部份队员在山林沟壑,高山绝岭各处或明或暗探查敌情,还留有部份队员协守师指挥部及保护前来支援、服务的医护、运输队、妇女委员会等各类人员。
同时,柏树乡内的不少中年男女也自发地来到这里,未开战时帮着干杂活,如开战时帮着送弹药、食物,往阵地下抬送伤员。
紧赶慢赶,各部严格按师(团)里要求,完成了战壕、防御工事及阵地建立,作好了火力配置。
王立波师长和两个营长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王立波师长(团长)今天又从前沿观察了后,刚回到指挥部。
警卫战士给他倒了盅白开水。
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接过开水,张嘴就是一大口。
“师长,烫。”警卫战士见状赶紧叫停。
“噗……”他急忙将开水吐了出来,被烫得直哈气。
“师长,都怪我,没早点给你倒好,先凉一下。”警卫吓着了。
“你这……小鬼,这能怪你?只怪我注意力不集中。没事你自己去忙吧。”王立波挥了挥手。
警卫战士转开身。
“噢,小鬼,政委呢?”王立波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因副师长带着其他部队去完成作战任务了,所以他只问政委。
“你问政委?他在指挥部就待不住了,你刚走,他就和作战参谋出去了,也不让我们跟着。”警卫战士心里挺有怨言。
“那算了吧,你自己忙去吧。”王立波对他吩咐。
警卫战士转身走了后,王立波在山洞里一角不住踱来踱去,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正烦着呢,外面进来两人。
进来的人一个是政委,另一个是随红军医护人员而来的李一针。
“师长,我给你带客人来了,你有好茶,不拿出来招待客人?顺便也让我沾沾光?”政委笑着对师长说道。
“原来是李医生,稀客稀客,请坐。”王立波师长客气招呼。
“师长,别客气,我们是一家人,算不得什么客人。刚才政委来检查救护准备,我有事向师长说,所以就和政委一块来了。”李一针忙道。
“你李一针堂堂大名,“一针堂”川陕闻名,这次我们红军进到这里,你高超的医术,挽救了很多红军战士的生命,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呢!”王立波师长对他很尊重。
“师长客气了,我就是个普通的草药医生,医者仁心……”李一针也很谦逊。
“李一针仅仅是医生吗?你那针,对善良人可就是救命,对仇人嘛,可能边是催命符了吧?”师长多少知道些他的根底。
“那不是以讹传讹的嘛。”李一针听师长这么一说,不禁笑了。
其实这个叫李一针的,还真不是个普通人。
他原名李必福,现在三十有余,身材高大孔武,但神色谦和。李一针是别人对他针灸医术高超的敬称,据说一般的病,他只施一针就能治好,久而久之,人们不叫他大名,就叫他李一针了。
他原祖籍湖北,从小和祖父、父亲学祖传中医及武功。他的医术主要是擅长治疗枪伤、刀伤、跌打损伤,特别是一手针炙术,很是高超。
不仅如此,他的武术颇得真传,不光拳脚厉害,尤其是刀术和飞针刺人更是炉火纯青。
后来逢天灾人祸,家里其他人都去世,他和父亲就在江湖游走,后随老乡到了任河镇。
据说,他父子俩与几个逃难者由陕入川时,行走到了陕西紫阳的麻柳,被当地土匪盯上,十几个棒老二明火执仗要打劫,父子俩二话不说,拔出腰刀,与敌拼杀,李必福还用银针飞穴,飞击土匪,最后十几个土匪被打死六个,其余人全部伤重倒地不起,而他父子俩却连一点伤也没受。
此一仗,让当地土匪大惊,将父子二人传为天人,一路没人再敢打他们的主意。
落脚任河后,同行人传开此事,连本地民团、警署、区政府官员和有钱豪绅都敬他们父子三分。
但他父子俩谨守医德、武德,从不以武欺人,而是在任河正街下场上,租了个铺子,开设了一针堂药铺,以与人治病为生。
没几年,父亲病逝,李一针独撑药铺,他医术好,对富人、穷苦人都一视同仁,所以,没几年一针堂就闻名川陕周边,慕名而来求医问药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他在行医游历时结识官渡项忠思与柏树乡樊绍柏,就暗中加入了项忠思,并以在一针堂行医为掩护,暗中为起义队伍做事。
樊绍柏在柏树乡举起抗税抗捐义旗,项忠思还派他带人马参与行动,成功夜袭柏树乡白果坝,杀死乡团总张华武。
后起义失败,他又潜伏下来,重操旧业。
由于他都是暗中行事,几乎没人知道他曾经的行动,当地区团总和民团虽有怀疑,但无实证,又介于他的武艺和超群医术,竞也没人来动他。
这次红军解放了任河,刚开始,他不了解红军,也曾避而不见。后见红军真为穷苦人,他才接受红军邀请,在红军医院帮着救治伤员。
苟润堂连长在葫芦头一战中身负重伤,加之失血过多,眼看生命垂危,就是他施妙手挽回了他的生命。
这次,在这里将爆发大战,他不顾危险,主动要求和红军医护人员一起来到了前沿。
喝了几口警卫战士泡的茶,政委才开口对师长王立波说:
“师长,李师傅说有要紧事和你说。”
“哦。是医疗救护还需要些什么吗?”师长问。
“不,师长,那些事早安排好了,我还带起他们去找了不少草药。我来有几句话说,也许是我瞎操心。”李一针接着话。
“李师傅,别客气,你说。”师长笑着对他。
“师长,我知道你们在前方歪头山设了工事,看起来万无一失,但却有问题。”李一针直言道。
“什么?真的?那请你详细说说。”师长一听,吃惊不已。
“是的,我之前经常来这里的崖壁上采药,所以很熟悉这里。这里有条采药人走的隐蔽山道,你们没发现,也没人防守。如果匪兵从这里摸上来,就会进到你们阵地后方,那你们的指挥部和附近的救护、后勤人员就有大麻烦了。”李一针详细说明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