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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木王山中突杀出来的邓芝芳一个营,如入无人之境,杀气腾腾地攻入钟停坝,见乡、村政府机关百姓都撤离一空,就知道他们的进攻已失去突然性,红军肯定有了防备。
本来,这个营是王三春部对邓芝芳团施行的一个杀手锏。
对于没有引起红军注视的那条悬崖已几乎全部腐朽的栈道,邓芝芳在摸到情况后,就真正动了心思。
她知道,要从红花寺梁这易守难攻的险地正面攻破,那将是一场血战,而且极难成功。
当时,她在乔装摸地形时,也发现了那条根本无法通行的绝壁栈道,问一起随身而去的二营一排长刘文超,有没有办法在不修复栈道的情况下,让一个营携重武器悄然通过。
这个排长刘文超还真算个能人,他不但身如猿猴,而且还有一项绝技,可用随身携带着的一把系着丈二长绳的铁钓,轻松地攀越刀壁爷削般的峭壁悬崖。
他仔细看了看,对自己的团长说:
“我有办法,但山炮之类的重武器肯定不行。”
“那迫击炮、重机枪呢?”邓芝芳问。
“肯定能行。”刘文超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让刘文超暗中准备更多的绳索、铁钓,在行动前一天下午,在确定红军根本没对此路进行监视后,立即用绳索、铁钓沿残毁的栈道线,拉起了索桥。
在她命令一、二两个营对红花寺梁阵地开展行动时,吸引阵地上的红军注意力时,她就让其三营通过索道,绕道木王山,突袭钟停坝。
这就是邓芝芳施行的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之计,企图利用这绝路来暗自做一篇惊天的文章。
出于保密和保持行动的突然性,她连王春及他的司令部都没有报告。
虽然已失去行动的突然性,但他们这个营自恃兵强马壮,武器精良,而且弹药充足,也没把武器落后,弹药奇缺的红军部队放在眼里。
而且,他们知道,王三春司令及川军还有别的部队也会从其他路径攻入这里,到时候,挥兵直趋任河区所在地,攻陷红军军部,活捉其军长王维舟,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于是,该营也没什么犹豫,直接全速向前猛扑。
“哒哒哒……哒哒……”
“轰……轰……轰……”
突然,钟停坝对面的心子山半腰阵地的刘明松连的红军战士向猖狂进攻的王三春匪部发动了猛烈的火力阻击。
前面正冲的敌人,猝不及防,顷刻间被炮弹和如雨的枪弹打死打伤了三四十个。
但邓芝芳团的三营,并不慌乱,前边的就地卧倒,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还击。
后边的部队立即散开,一字排开架好了八门迫击炮和四挺重机枪。
匪营长宋明忠趾高气扬地下令:
“把炮弹打光,把心子山给老子削平!”
于是嘭嘭嘭一阵响,炮弹就飞向山腰部红军的阻击阵地。
“轰隆……轰隆隆……轰……”
炮弹准确地炸响在红军阵地上,弹片、碎石、尘土迸飞,硝烟弥漫。
“告诉兄弟们,别先忙着向上冲,我们的炮弹充足,先把那山上轰得连老鼠也没一只活的再上。”宋明忠传令。
敌人的猛烈炮火及重机枪弹雨,让阻击阵地上的红军战士抬不起头,没几分钟,就牺牲了六名战士,有二十多位战士受伤。
坚守山腰阵地的是刘明松连的二排和三排。
刘明松置之死地而后生,把一排带上,将指挥所设在心子上山尖后的一个溶洞里,一排就在山尖位置,建立了最后一道防御阻击阵地。
“二排三排,要拼尽一切办法,守住山腹阵地,不允许冲锋,要用火力严密封锁那咽喉,尽量予敌杀力杀伤。没有命令,你们要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直到援军到达,打退敌人为止!如果你们全牺牲了,我们也会在最后一道防线死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向两个排长下了死命令。
“是!”
“是!”
两个排长二话没说,坚决接受了命令。
这座山之所以叫心子上,它立于山底小河边,两边呈圆形缓缓向上,然后收拢,再挺立向上,就像一颗心脏立在那里。
二排和三排从左右两边山梁向中间延伸,挖了战壕,建了简单的防御工事,除了人手一支步枪外,还用两挺重机枪及四挺轻机枪布置交叉火力,还有配置了两门迫击炮和不少的炮弹。
按此布置,就可以知道缺少装备、弹药的红军,是如何重视这个咽喉之地的。
前次在任河沙坝追歼王三春部队的王立波师九二七团邓明禄营,正布置在柏树乡的入口左岸口、右岸口阵地。
突然,团里下达紧急命令:全营携轻重武器,带上所有装备弹药,立即撤出阵地,向红花寺乡钟停坝心子山的咽喉阵地急行军,所遗阵地另有部队接防。
邓明禄营长一听这命令,就知道前方战场危急万分。
命令迅速传达,所有指战员一股铁流从左岸口沿任河岸边的道路滚滚向前,势不可挡。
营长邓明禄,是陕西汉中人,已二十九岁,别看他瘦高个,一脸朴实像,但却是个身经百战的红军指挥员了。
他知道前方肯定是有大量敌人已攻入钟停坝了,在心子上阵地扼守咽喉阵地的我军肯定是以寡敌众,形势万分紧急。
虽说从左岸口阵地到钟停坝,只有二十来里,但山路狭窄,弯道多,大部队行军快速快不起来。
但救兵如救火呀,邓明禄眉头一皱,立即命令一连带上全营的四门迫击炮和足够炮弹,跑步前进。
而且他还对一连长胡聪耳语了几句。
于是一连立即轻装,只带枪与子弹,轮流扛着迫击炮和炮弹,马不停蹄一路向前跑步疾进。
心子山阵地。
邓芝芳部的宋明忠营,在半小时内,不知向红军阻击阵地打了多少轮炮弹,倾泄了多少重机枪子弹。
阵地一片火海血雨。
在阵地上的二排三排,工事被摧毁,战壕被填平,不少战士还被尘土乱石埋在战壕里。
又有上十名战士牺牲,几乎人人都带伤,排长、副排长及班长们全部受伤。
敌营长宋明忠见红军阵地被炮火摧了一遍又一遍,以为已经没两个活人了,他马上命令一个连去彻底占领红军阵地,另两个连向咽喉要道口蜂涌而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轰轰轰……轰隆……”
匪军以为红军阵地上早已无活着的人了,正疯狂地猛冲之时,那激烈的射击、炮击猛然袭来,同时,在心子上阵地的一排,也用重机枪向冲向咽喉路口的敌军狂扫。
枪弹如雨,一茬一茬地收割着敌宋明忠营的士兵的生命。
但他们并不胆怯,扑向心子山腰红军阵地的那个连,更是敏如猿猴,凶如恶狼,他们趁后面炮兵在猛轰红军左翼山包阵地时,即冲过了小河,没入阵地前的荒草、灌木中,不要命地向上冲。
“兄弟们,我不相信红匪刀砍不伤,枪打不死。冲去,杀光他们,到了司令管理区,让兄弟们爽三天!”带头冲的连长挥舞着手枪大声狂叫。
整个连的士兵像打了鸡血,不要命地往上冲。
左翼红军阵地的二排战士,被匪兵炮火死死压住,根本抬起头来,也无法组织对进攻敌人的火力阻击、杀伤。
在一棵大树后观察指挥的二排长熊明松见状,急了。
“留几个枪法好的,随时移动位置,对冲在前面的敌人精准射击,其余能动的,不带枪,多带手榴弹,跟我来。”他指挥道。
熊明松打仗既凶猛又善动脑子,阵地下方约二十米处有一个稍向下凹的土坎,他早记在心里。
现在阵地上被炮火轰击,无法大规模还击,他带着能行动的战士,每人多带手榴弹,一溜烟下滑到那土坎上,一线伏下。
宋明忠的那个连已沿山坡冲了上来,伏在土坎上的红军已完全能看到他们的猖狂、凶狠的面目了。
“投!”土坎后的熊明松排长一挥手将手中的手榴弹投了出去。
土坎后的其余战士二话不说,齐齐挥臂,向着进攻的敌人,投去了手榴弹。
手榴弹接二连三突然从天而降,砸向进攻的匪军。
“轰……轰轰……轰轰轰……”爆炸声震天动地,不少敌人被炸死砸伤。
而后边阵地上枪法好的战士,瞄着未被炸倒还在向前猛冲的敌人呯呯呯射击。
匪兵一个一个被点名。
一班枪法最好的战士赖仕安,一直紧紧瞄着那指挥进攻的连长,眼看他从一个大石后蹦出来,正要向前冲,他扳机一扣,那家伙应声而倒,就回姥姥家去了。
土坎后的战士气把带来的手榴弹全投了出去,趁着猛烈爆炸的浓烟掩护,熊明松排长手一挥,战土们呼啦一下子全撤回了阵地。
“那土坎位置有红匪,重机枪、迫击炮,给老子狠命轰!”敌营长宋明忠狂叫。
如雨的炮弹和重机枪弹把刚才红军战土投弹的土坎位置,炸了个土石、乱草横飞。
好险!幸亏趁硝烟快速撤回了,不然大家会无一生还。
与此同时,无论敌炮火如何狂轰滥炸,只要敌人冲向那咽喉要道,就会有无情的枪弹、迫击炮弹射向敌人,凡冲过去的,全都被打倒在地。
敌营长宋明忠见状,急令撤退。
趁枪炮暂停期间,守在阵地上的红军二排、三排忙恢复阵地,检查枪、弹,包扎救治伤员。
两个排伤亡惨重,班、排长全都负伤,能战斗的战士也只有二十余人了。
情况万分危急。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川军王三友团协调王泰部突破另一处红军防线,向钟停坝、关家垭猛攻,至午时,已攻到不远处的黄草梁、苦草坝一线。
远处,更加激烈的炮击、枪声清晰可闻,引起四山久久不绝的荡荡回音。
守在心子山山尖部的红军连长刘明松见大量敌人即将汇合,而山腰部的阵地又无险可守,伤亡惨重,再守下去,二排、三排将会全军覆没,于是他果断派战土下去传令:
“带完武器弹药,全部撒出阵地,到山尖部险峻处设防坚守。”
趁着敌军还未合流组织大规模攻击之前,二排、三排还活着的战士撤向了山尖一排所设阵地位置。
除了牺牲战士的遗体只能暂时留在原阵地外,有四个重伤无法行动的战士,拼命要留下来,只是让战友们多给他们留几枚手榴弹,他们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因上山尖阵地的路都是在陡峭崖壁上,确无法带上他们,大家含着泪,只好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不一会,又是一阵更猛烈的炮火覆盖了山腰部阵地,大约五十余个敌人冲了上去。
随后,阵地上响了好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山腰阵地全部落入敌手。
接着敌人沿峭壁住山尖部攻击,但上面大岩石后的战士,一枪就毙掉最前面的一个,他的身体向下滚落,将后边两个匪兵也砸掉下去。
这个上山尖的路,只有窄窄的一条陡峭而弯曲的山缝,四周约十余丈如刀壁斧削般危崖直立,一次最多一个向上爬行。
路顶端右侧有一个巨大的岩石,岩石后一条小横路,向左就可以去连指挥所岩洞,向右延到边沿,可以直观山对面那咽喉要道。
所以,红军在岩石后安排几名战士持枪和手榴弹守住上山路,另架两挺重机枪封住对面路口,只要见敌人出现,即凶猛射击,其余战士即进入山洞中躲避敌人随时打来的炮火袭击。
敌宋明忠营长见其他部队也即将攻过来汇合,更是血气上升,命令炮兵向山尖红军防守阻击敌猛轰。
但这里地势呈尖锋状,红军连指挥所和重机枪位置又处于射击死角,再多的炮弹打过来,大多落入山左右和后边崖底。
只是上山路口顶部的大石中了几发炮弹,但除了碎石、弹片让在此防守的战士负了些轻伤外,其余均无恙。
但是,激烈战斗进行了这么久,重机枪子弹不多了,迫击炮弹早已打光,而步枪射敌虽在射程内,却距离太远,命中率极低。
如果重机枪子弹打光了,众多的敌兵将蜂拥通过那要道,直杀而去。
“轰……轰轰……轰轰轰……”
正危急时刻,对面山岭上,射出密集的迫击炮弹,纷纷落入在钟停坝中的敌军炮兵阵地。
接二连三的爆炸,将宋明忠营的迫击炮大部炸飞,炮兵死伤一片。
轰……轰……
突然的炮弹爆炸,立即引起宋明忠营炮兵阵地上的炮弹更猛烈的爆炸。
共军援兵到了。
受到猛烈打击的宋明忠营一下慌了。
如红军大量援军占领周围山梁,发起攻击,自己就会陷入绝地。
他马上下令撤兵,要撤入木王山中,伺机撤回城口境内。
而已攻入附近的王泰部,见突然出现这么猛烈的炮火,不知红军来了多少,也顾不上与钟停坝的宋明忠营汇合,就快速往回撤入了大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