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一缓缓抬头,光影重重叠叠,让他看不清叶晚娇的具体面容,但能听出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他眼睛望向四周,大喇喇摆在面前的行刑工具,无一不在彰显着他们接下来的结局。
“若是老实交代,免受一顿皮肉之苦,快点。”一个小弟手里拿着长鞭啪啪作响,斜眼看着被绑起来的二人。
四下安静,这两名暗卫看了又看,最后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见状,叶晚娇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利落起身,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撬开他们的嘴!”
她可没兴趣呆在这欣赏,折腾了半天早就困了,该就寝了。
*
翌日午时,叶晚娇刚懒羊羊的打开房门,门口候着的人立马上前,“姑奶奶,人开口了。”
“是吗?”
叶晚娇却不打算立即去,她走近餐厅,慢条斯理的吃完厨师给她做得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又淡定的喝完一杯鲜榨的橙汁,才悠哉悠哉的来到了地牢。
再次进来,场景自然与昨日大相径庭,看着被绳索捆绑在架子上,一脸苍白的两名暗卫,叶晚娇饶有兴致的双手环胸,“说吧,你们小姐为何虐待人。”
“小的只听说,小姐十几年前曾被土匪绑架,回来后性情大变,至此开始四处搜罗男人,只有听到他们的惨叫声,才能入睡。”
被打了一晚上,早就撑不住的暗卫二话不说,叶晚娇一问,就全招了,可见她手下的手段多么了得。
“我们兄弟二人是后被安排到小姐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的,并不知情,具体并不知道。”
此事也算是冠军侯府的秘闻,当年宋如霜南下游玩时,不幸被土匪绑架,自回来后就性情大变。
一开始仅仅只是看男人不顺眼,侯爷侯夫人将她身边一切伺候的下人全都换成了女子,但有一天,宋如霜外出时突然有一个不长眼的男人冲到她面前。
仿佛触动了她的某条神经,本来飒爽的宋如霜突然大发雷霆,并且亲自朝男子抽了数十鞭子。
众人本以为她撒完气也就无事了,但不曾想,她开始私底下悄悄让身边人给她寻找一些容貌英俊花言巧语的人,亲自带到她面前任由她处置。
等到侯夫人发现时,她的性情已经大变,将天下男子视为眼中钉,一天不处置就会发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济于事。
即使寻找无数名医治疗,这些大夫皆是摇摇头,说宋如霜患的是心病。
她家里人也曾阻止过,但若是如此,她的癔症就会一直发作,疯疯癫癫的,冠军侯年轻时上了根本,只有这一个女儿,即使如此,也只能让她胡作非为了。
叶晚娇手指微微曲起,放在桌上敲了敲,盯着两个暗卫思索半天。
这时,从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人,“报,主子,城主府慕夏求见。”
叶晚娇和叶晚清对视一眼,当即道:“让人把他带进来。”
等二人再次回到大厅时,慕夏已经等候在里面了,一同来的,还有淡定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宋言白,他姿态悠闲,与火急火燎的慕夏对比明显。
“怎么了?”叶晚清率先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她头发束着高高的马尾,怀里还抱着一柄剑,动作利落,冷眸微抬看着两人。
慕夏眼神扫了下候在一旁的随从,对方了然,将其他人遣散出去,微微将门关上守在了外面。
叶晚娇见他脸色难看,也不多说,坐在一旁嗑着瓜子看热闹。
“城主府失窃,布防图和军队令牌都丢了。”慕夏坦言道。
按理来说,这种东西丢了,定然会藏着掖着不让任何人发现,毕竟一旦有人知道,阴阳城就不安全了,但慕夏态度坦然,倒是让人想知道他的意图了。
“去找呀,没找到?”叶晚娇扔掉一颗瓜子皮,不紧不慢道。
“如今冠军侯不知所踪,意图明显,城主只能封锁城门,请求叶家和青衣十三楼一起出手,寻找他的下落。”
叶晚娇吐出最后的瓜子皮,扔下瓜子拍拍手,轻描淡写道“抓了他唯一的女儿要挟就是,人就在梧桐苑最里面那户人家里,人告诉你在哪了,但你们若是反应慢,没抓到可就惨了。”
冠军侯估计也没料到他会被发现,昨夜明明一切安排妥当,但要怪就怪出现了叶晚娇这个变故,提早发现了他人不见了。
促使慕夏提早将城主府包围,他还未来得及潜回房间便暴露了。
但试问他昨夜为何要亲自行动,就不得而知了。
这会儿,既然城主府没找到人,叶晚娇估计,人就在她刚说的地址藏着呢。
“不过,即便你们上门搜查,也无济于事,怕是适得其反,引得他们反将一军,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听不听?”叶晚娇打了个利落的响指,眼里狡黠一闪而过。
若是不出她所料,即使慕夏上门寻找,冠军侯也早已想好的新的说辞,极有可能反过来倒打一耙,将错误归结于城主府。
“什么?”慕夏微敛神情。
“从他女儿那位宋如霜县主入手。”要知道,叶晚娇昨日可是有重大发现,而且,她叶家的人也被掠走了,那就别怪她出手了。
她正色道:“慕大哥,你回去告知城主府,从阴阳城突然消失的十几位男子入手查。”
既能封锁城门,却又不用将城主府失窃的消息暴露出去,借用突然消失的十几位男子为借口再好不过了。
宋言白也悠悠的放下了茶盏,体贴提醒道:“慕公子,府上还住着柳刺史呢,想必他很想了解这桩男子失踪案。”
叶晚娇抖了抖身体,这要是查出点什么可就了不得了。
而且,宋如霜根本经不住查。
叶晚娇给慕夏指了一条声东击西的新办法,他当即不耽搁,立即离开了。
徒留下宋言白在这里,姐妹俩看着他,眼神中都带着疑惑。
叶晚娇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她默默翻了个白眼,沉声道:“宋大哥大白天来我们这里怕是不合适吧?”
不出意外,阴阳城应该已经混入了上面的耳目,尤其是宋言白来说,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很多人盯着,他今日正大光明的来这里,怕是早就被有心人看到了。
宋言白摇摇头,说:“如今阴阳城已乱,他们怕是自顾不暇,更何况,在下难道不是在跟城主府的人破案吗?”
他遂一反问,叶晚娇已然了解,他这怕是有事聊。
“宋大哥有什么发现?”
宋言白眸光沉了沉,冷声道:“冠军侯此次来的目的怕是不仅仅布防图,他是想蹚北疆的浑水了。”
久安必乱,北疆除了边境的一些小暴乱外,已然安宁了十多年,怕是有心人想要搅动这一汪池水了。
皇子们已渐渐拥有自己的势力,各个都盯着皇位,北疆虽偏僻,但地大物博,是西陵国主要的粮食产地,在这些人眼中无疑是块大肥肉,怕是谁都想咬上一口。
更何况,无论北疆内里如何风云变幻,在这些人的眼中,却是安宁平静的。
“冠军侯手握十万大军,却只有一独女,怕是要筹谋些什么了。”
此次和他同行的柳刺史,身份也不甚明朗,据宋言白打探来的消息,他的二女儿有意与京城盛侯府结亲,而这盛侯府,乃是当今盛贵妃的母族,盛贵妃分别是三皇子和四公主的生母。
明面上二人互相配合,实则互相试探,宋言白在京城乃是有名的孤臣,谁都想将他收入麾下,难免不会动些歪心思。
宋言白想到的是京城局势,而叶晚娇却是在想,接下来的几年,天灾人祸比此前几年还要严重,而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夺嫡之争一触即发。
将军府叶家,也到了该出现的时候了。
她眼神沉沉的看着宋言白,旋即将目光看向叶晚清,三人眼中波光流转,各怀心思。
“报,柳刺史派人寻宋大人。”
门外,通报声响起,宋言白也不便多留。
他离开后,叶晚娇沉沉道:“姐姐,该回去和爹爹商讨了。”
叶晚清点点头,“一会儿就将消息传出去,也不知大哥如何了。”
往昔,草原上的兵马都是叶晚清辅助着叶承安的,她作为一个男兵中的女将军,自然需要显露出超乎男子的十成努力才能崭露头角,而这点,她一直很受士兵的信奉。
此次还是因为一月一轮岗,叶晚清才回来的,恰逢听到消息,陪叶晚娇来阴阳城,没想到被困在了这里。
若说区区城墙就能困住,未免有些小儿科,真正将姐妹俩拦住的是身份,若是现在出城,岂不是会被怀疑上?
叶晚娇和叶晚清也只得按耐住,暂时配合城主府的搜查。
闲着无事,叶晚娇也终于想起来地牢里被她关着的郭安了。
“吧嗒”一声,牢房大门被人打开,缩在角落里半死不活的郭安缓缓的掀起眼皮,恍惚间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
两人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他奶奶的,这人怎么了?从进来到现在也没人动他吧?”
半死不活的给谁看,从他被抓进牢房到现在,压根没人打过他,还每天好吃好喝的白面大馒头供着饭。
一想到这,手下走过去一使劲提溜起他的后衣领骂道:“少给老子装蒜,起来,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身子还软?”
郭安被扯得半个身体掉到了床外,就这样,他头上被戴上头套恍惚被带走,再次睁开眼时,眼前被亮光闪的一片空白。
短暂的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迟疑的抬起头,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不远处的年轻少女,五官精致,怕是他这辈子看到最好看的女孩了。
叶晚娇眼角含笑的看着缓了半天的人,直到他目光落到她身上,才勾起一抹笑,“郭、安,可以老实交代这是哪来的了吗?”
她将手里把玩摩挲半天的假翡翠精准的丢到他面前不足一寸长的地方,让他清楚地看到。
郭安慢慢俯下身,捡起地上绿得发黑的假翡翠攥在了手里,嘴唇微微颤抖,但一句话也不说,抱着头蹲在地上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叶晚娇挪到他前面,用手里的棍子挑起他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问:“还不老实交代?想挨揍还是吃毒药,本小姐也是念在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才网开一面的,劝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依稀记得,十几年前他们的见面就并不愉快,一个敢买羊粪粒的假道士,叶晚娇若不是想到当初他一个人即使贫困潦倒揭不开锅了,还收养了那么多小孩的份上,该上的酷刑早就上一圈了。
毕竟,在他身上,可没有搜出尉少康被骗走的银票。
“你、你认识我?”郭安慢吞吞的转头挪开棍子,飞快的瞅了眼漂亮的不似真人的少女,迟疑道。
“废话!”叶晚娇华丽丽的翻了个白眼,对上他一脸懵懂的表情,冷声道:“凉州城,养粪粒,假道士,可有想起来?”
被她这一提醒,郭安霎时想到了快十年之久的事,虽然他没认出眼前人是谁,但想到当初临走前还给他留下粮食的一行人,突然没绷住,猛地抱头哭了出来。
叶晚娇:“……”
她是准备严刑拷打的,不是看一个大男人抱头痛哭的。
她用棍子戳了戳郭安的肩膀,不耐烦道:“喂,你哭什么哭?”
她师兄被骗银票都没哭呢,一个假骗子哭了。
郭安缩了缩肩膀,挪了挪步子,哭得声音更高了,眼泪都滴嗒到地上,汇成一汪小水窝。
“你哭什么哭?你为何会出现在阴阳城行骗?被你收养的那些小孩呢?银票呢?”
叶晚娇蹙眉问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叶晚娇觉得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没遇到明明做错事,却当着她面哭了的人,哭得她心烦,拳头已经忍不住了。
叶晚娇双手握拳,嘎嘣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