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说起这种能使人获得顿悟的香,就连陆景也感到好奇。
闻茵说起自己的梦境:“我方才好像真的走到书架前,打开了那本书,上面写着一句佛偈——真水无香。看到这句话,我就全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香难道一定必须是香么?香究竟是什么?”闻茵看着无边的黑夜怔怔道。
香即心,即佛理。
香是世间万物,是寻常凡俗生活中的福至心灵。
香是避雨时与乡民分食的一碗滚热的红豆粥,是沿着竹筒流入干涸禾田的清泉水,是同行山间的夏日花草香,是夜半独坐时竹席上的凉气……
“行之,澄心大师说,他后悔上一世在空中寻空,想回到凡尘中再修炼。我要做的香,便是要提醒他,一花一叶、一粥一饭、一喜一忧、一人一尘……这些都是佛理啊!”
陆景淡淡微笑道:“说不定,碧君也是须陀含。”
闻茵摇摇头:“不,我不是,我愚钝得很。若不是行之点醒,我还在迷梦之中。不过,此番在山寺之中的因缘际会,倒是让我悟了一件事。”
她看向他,而他正用含着淡淡笑意的目光鼓励她说下去。
闻茵道:“我的香只是一条小船,恰如佛法也只是一条小船,要渡过彼岸还得看澄心大师自己。”
对于闻茵而言,每合出一种新的香,便是她在香道之中的新一重精进。香道如同佛法,渡人者要先渡自己。
在行之温柔无边的目光之中,闻茵扪心自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渡过自己的心?
* * *
闻茵走遍了沉钟山,收集合制醍醐香的“香料”——除了牛头丹檀这味主料之外,都是一些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东西。
一路都是虔诚的心情。
她托着化缘的铜砵,向山下老农讨来了一把赤豆。
在雨后草棚下,细心留意檐下水滴落到何处,然后取走了被雨滴砸出一个小坑的泥土。
在当初澄心初遇少女的地方,取走了数种香花香草,收集了树叶上的雨水。
闻茵甚至将澄心禅房中的枕席剪走了一块。
她先是采用蔷薇水的制法,用蒸馏的法子,将山间香花香草提纯成为菁露;
然后用山泉水将劈成薄片的牛头丹檀煮三遍,取出木香;
然后将澄心枕过的草席浸透木香水、菁露,将木片、草席放在铺满赤豆的竹匾上阴干,再埋入雨滴浸透的泥土中窨制,使得香气更为融合。
合香的过程中,闻茵手上那代表着诅咒的发丝不知何时消失了。她猜想,也许是掉入了香片之中。
但,这或许也是某种机缘吧。她一点儿不担心干扰香的纯净。
总之,此香就是随缘,所有的东西都是缘、都是香。
* * *
开启沉钟的日子,定在盂兰盆节当天。淮扬城里四大名寺的住持高僧们都来了,佛会从子时便开始,诵经梵呗各种仪式恭敬肃穆地进行着。
江左四子也来了,奇怪的是,又只来了三人。夜半之时,闻茵见到的三人是梅若尘、卫蘅和妹妹谢云何,到了白天,谢云何又不见了,变成了哥哥谢于意。
闻茵总觉得这兄妹俩奇奇怪怪的。
卫蘅似乎听说了今日的法会要用香来超度澄心大师,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远远的打量着闻茵。
闻茵知道,他一向瞧不上自己的香。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她新合制的香能否送澄心大师在轮回路上走一程。
法会的地点,定在后山那座峭壁之下的平台。
平台的北侧是高高的峭壁,峭壁之上是已经干涸了的升龙潭;平台的南面则是华檀林。
吉时已到,四大名寺的住持们高声念诵大悲咒,那口护国寺搬来的大金钟徐徐升起。
待到金钟完全升起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的竟是一位身穿袈裟,面容栩栩如生的三十岁男子。
他宝相庄严,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面色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举座皆惊,就连主持们一时都忘了念诵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