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新帝登基以来,京城的宵禁已经逐步解除了,其中自然有钦天监竟岁司大力查处巫蛊的功劳。
巫蛊销声匿迹,百姓安居乐业,取消了许久的盛京夜市也逐步恢复。就在此时,京城出了“四立案”。
百姓人人自危,衙门如临大敌。已经取消的宵禁又恢复了,到了晚上,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偶尔经过的更夫,惨兮兮地听一边报更,一边紧张地盯着路边那些黑暗阴森的角落。
今夜又是朔月。每逢朔月,那个变态杀人狂就会出来杀人。尽管更夫自己并非少年,也不是立冬那日生的,但仍免不了胆战心惊。
如今城北几乎空了。家里有孩子的,不分男女,也不分生辰,能搬的几乎都搬走了。只等官府抓住那变态杀人狂,城北百姓才敢搬回自己家。
今夜没有月光,路上一点儿光亮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偌大的京城如今就像穹庐之下一个巨大的山洞。在山洞的深处,不知潜伏着什么样的怪兽。
更夫手中的灯笼好几次差点儿被风吹灭,他小心翼翼护住灯笼。走到一条巷子口,忽然见得巷子里传出光亮。
“……救命!”
似乎是女子呼救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像是被风吹断了,又像是那女人快不行了。
更夫虽然害怕,到底是个善良的人。他摸了摸身上的鸣镝烟。白日里,钦天监给夜间巡逻的更夫和差役都发放了鸣镝烟。若是遇上危险,只需将这根烟火棒往墙上或者地上一擦,便可放出带着锐鸣的红烟,严阵以待的靖岁司自然会赶来。
有了鸣镝烟,如同有靖岁司的保护。更夫壮起胆子,往巷子深处走去。
只见巷尾有一棵古柳,柳树上似乎倒挂着一个人,树下站着一位少年,他背对着更夫,更夫看不清他的脸。
更夫心下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撞见了“四立案”的案发现场。眼前这个少年,一定就是凶手。若是能抓住他,更夫就立下了大功,没准皇上一高兴,便赏他一个大官当当。
思及此,更夫将腰间别着的鸣镝烟取下来紧紧握在手中。那小竹管冰冰凉凉的,他的手心全是汗。
“什么人?快住手!”更夫喝道,下一刻,他便脚下失重,整个人被倒悬起来。
一根绳子上装着数个滑轮,将更夫倒挂在柳树上。
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位十岁的少年,另一位是一美貌妇人,两人都是一袭黑衣。
那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可神情阴冷阴暗,一双眸子毫无光亮,像死人的眼睛。
更夫挥了挥手,这才发现刚才握在手中的鸣镝烟不见了。
妇人弯下腰,在方才更夫踩中绳圈的地方拾起鸣镝烟,微微一笑:“这是钦天监靖岁司的鸣镝烟吧?”
“就是!钦天监和大理寺的人就在这附近,刚才我大喊大叫,他们一定听见了,马上就会赶来的,你们快逃吧!”
妇人和那少年咯咯笑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妇人笑道,“国师大人被我们骗了。他以为最后一个人一定是立冬当日生的少年,整个城北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如今钦天监和大理寺都在那边重兵把守,根本赶不过来。”
“娘亲想的办法真好,把那位国师也耍得团团转,其实我们只需一个男人的心即可。”少年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我的第一面灵镜需要人血来开光,只要是男子即可,至于是什么生辰,压根不重要。”
“就连选在城北,也只是因为这里有一株难得的百年古柳,能助我儿完成炼器的仪轨。”女子说道,“至于选在朔月之夜动手,也是因为天黑好办事。”
“娘亲,不要跟他说这么多,孩儿要给他放血了。”
少年说着,手中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刀尖抵在那更夫的右腿上,冰凉的锐感让这位中年更夫吓得抖如筛糠。
忽然,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火光四起,从墙上跳下来十几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将那女子和少年团团围住。
这些官差身上都挂着一块黑铜鎏金的腰牌,腰牌上是獬豸纹,这是钦天监靖岁司的标志。
那少年没想到事情败露,大惊失色,女子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小声道:“鉴儿,娘亲拖住他们,你瞅着空就逃!”
“痴心妄想,你们俩都跑不了。”人群之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众人闪开一条道,身穿獬豸官服的钦天监首席、国师陆景负手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大理寺卿管翊和楚南县主闻茵。
陆景微微抬手,袖子里飞出一条小黑蛇朝着少年直窜而去,从他手腕灌入。少年吃疼,手中的刀子咣当落地。陆景又微微挥手,那刀子不知怎的便到了他手里,小黑蛇游了一圈也回到他袖子里。
“谢谢你们大晚上的赶来自投罗网。”陆景道,“那立冬少年不过是我们布下的疑阵,我们其实一早便知道,你们最后一次案发,一定是在此处。”
管翊一挥手,将士们一拥而上将那母子二人绑了起来。
“若不是县主识破了你们的诡计,我们也差点就上当了。”管翊道,“谁能想到,其实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不是生辰,也不是年龄,更不是东南西北四地,而是百年古柳?”
闻茵盯着那位头戴帷帽的女子:“你就是马一惟的母亲李氏?”
“我只是鉴儿的母亲。”李氏冷冷道。
“为何不认马一惟是你的孩子?”
“那样轻贱出身,才不是我的孩子。”李氏冷笑起来。
闻茵抿了抿唇,眉头不由得紧蹙:“你在他生辰那日送给他的镜子,分明是日后嫁祸他的毒计,可马一惟却当做至宝,每日都拿出来看。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你这般狠心的母亲?”
“碧君,她并非狠心,而是势力。”陆景冷冷道,“一个美貌的女子嫁给了铁匠,过着清贫的生活,她一定心有不甘。等到丈夫死了,她立即改嫁给了邪灵镜师,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往的生活对于她而言只是屈辱,连同第一个孩子,她恨不得把他也从世上抹去。”
管翊道:“咱们先把这两人押回大理寺吧。”
陆景一挑眉:“凭什么去大理寺?寺卿大人抬眼瞧瞧,这里可都是我钦天监的人。”
管翊陪笑道:“下官一时说错了。回钦天监,只要能破案,去哪里都行。”
众人得令,三下五除二地把李氏和那位少年头套黑布,反剪双手押走。那位可怜的更夫被吓得只剩下半条命,陆景也让人将他扶上马车,一同回钦天监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