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差繁忙而枯燥。
李观复很快发现,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三个税使,加在一起还不如闻茵一个人得力。
她不但精通朝廷税制,算账也算得奇快。
人勤事多。过不了几日,那三个税使便开始偷懒,将事情都推给闻茵去做。
陆景走进来时,闻茵正对着一大摞账本,用三个超大的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
八月的淮扬,热得像蒸笼一般。闻茵热得满头是汗,忙着算账,竟也忘了擦。
陆景环顾了一圈,偌大的行辕,只剩下闻茵一个人。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闻茵不抬头地说:“他们都是从京城来的,以前没到过淮扬,都去看镜湖风光了。”
陆景不悦道:“你不也是从楚州来的,也没好好逛过淮扬,凭什么都让你来做?朝廷的俸禄给你了吗?”
闻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算账,浅浅笑道:“我快算完了。”
陆景看了一会儿,便在她不远处坐下来,不说话地陪着她。
闻茵算了一会儿帐,忽觉耳边清风徐来,竟然不热了。
她低头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用秘银在她脚下悄悄布了一个阵。
闻茵噗嗤一笑:“天数奇门是这么用的吗?”
陆景淡淡道:“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闻茵盯着他看,只觉得这人总是冷漠地表示关心,也挺好玩的。
她低头继续算账,直到掌灯时分才算好。
刚站起身来,李观复便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看闻茵算出来的总账,赞不绝口,而后又对陆景埋怨道:“行之整个后晌都不见人,你不是来保护本相的吗?”
陆景道:“李大人是来收缗钱的,这账本关乎大人此行能否复命。保护账本就是保护李大人。”
李观复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行之,你啊……”
闻茵算好了帐,明日便可照着数目向淮扬各家富商征收缗钱。算缗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李观复很高兴,要拉着陆景去喝酒听曲。陆景不肯去,说碧君辛苦了,要送碧君回去歇息,大人您也早点歇下吧。
李观复悻悻然的样子,陆景不为所动,领着疲惫不堪的闻茵出了行辕。
闻茵坐马车,陆景骑马护送。
她实在是累了,一上马车,靠在软垫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走了不知多久,陆景拍了拍车壁,柔声唤道:“碧君,醒醒。”
闻茵迷迷糊糊睁开眼,掀开窗帘,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他们正停车在湖畔,隔岸是淮扬最繁华的夜游之地。
灯火通明,如此辉煌的人间,隔着一段距离远远望去,却是无尽的寂寥感受。
“下来看看吧。”陆景道。
闻茵点了点,在他搀扶下,下了车。
二人站在湖畔,吹着夜风,遥望着那片灯火。
陆景道:“你来淮扬本应四处走走,却遇上各种怪事。”
闻茵淡淡一笑,道:“这本没有什么的。众人所能见的,我也能见。我能见的,未必人人都能见到,也算因缘。”
她问他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或许去四处云游。
她问他打算云游到何时,他说不知道。
闻茵低头笑了,道:“行之,我很感激上天让我在八岁那年遇见你。不论如何,你都是我今生今世最好的朋友。”
陆景久久没有回答。
她不禁无声地垂下泪来。原来,放下并非没有遗憾。
她知道,今晚的风是吹不干她的眼泪的,于是便转身上了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重新骑上马,陪着她往梅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