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茵在香药局的内库翻拣登记造册,忙了一整天。
定更时分,第一遍暮鼓响起之前,在皇宫内帮工、不在宫内居住的工匠,都要经过永定门出宫。
闻茵出永定门时,日头已经西斜。
永定门外,停着数排马车,样式各异。
为皇家办事的工匠虽也属于三教九流,但不少也是各自行当的世家,家底颇为殷实。比如作营建的雷家,育花草的殷家,当然还有几乎垄断了香药的卫家。
在一众马车中,闻茵一眼就认出了卫蘅的马车。
一个小厮迎上来,毕恭毕敬地将闻茵引到车前,卫蘅正好下车来。
闻茵高兴地问:“庭郁,你亲来接我回去?”
卫蘅微笑道:“今夜左相设宴,请了几位老朋友。我正想问你愿不愿同去?”
“有哪些人?”
“除了左相之外,还有将作监、上林监、御医……”卫蘅深深看着闻茵,“对了,好像还有景明侯。”
最后三个字,他似乎说得意味深长。
闻茵怔了怔,忖思片刻,道:“我不便去吧?”
“为何?”
闻茵俏皮一笑:“左相又没请楚南闻家。”
卫蘅了然笑了笑,执起她的小手,柔声道:“调皮鬼。你是不想见某人吧?”
闻茵坦然道:“庭郁说的若是景明侯,今日清晨入宫时,已经见过了。”
她将陆景检查入宫腰牌时假装不认识她、有意刁难的事告诉了卫蘅。
“庭郁,我不明白。”闻茵叹道,“陆侯他……短短一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卫蘅淡淡一笑,“人都是会变的。”
闻茵扬起脸看着他,戚戚然问:“庭郁,你对我也会变吗?”
“当然。”卫蘅怜爱地轻抚她鬓边秀发,柔声道,“你我本不同姓,但做了夫妻、有了孩子,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对碧君,会变得越来越好。”
闻茵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低头笑了,眼角藏不住的欣喜得意。
卫蘅道:“你既然不想去,那我便独去赴宴吧。幸好多带了一驾马车,小檀也来了,让他送你先回去歇息。”
闻茵抬眼看了看,果然,小檀坐在另一驾马车上。
二人在永定门外说话,耽搁了一些时辰。恰在此时,第一遍暮鼓响了。
不知何处飞来的乌鸦,啊啊叫着,飞过皇宫之上无尽高远的青空。
闻茵被这鸦声扰乱心绪,忽然想起什么,问:“庭郁,不是说京城夜间凶险,不便外出吗?”
卫蘅笑道:“那也不能不往来啊。再说,京城之中有身份的人都有些傍身的本事,锦衣夜行才显得身份尊贵。”
闻茵似懂非懂。
卫蘅靠近她耳边,轻声道:“你别忘了,我家可是麒麟胎的守护者。放心吧。”
眼看着天色将暗,闻茵还是不放心。她低头从自己腰间解下银香球,系在卫蘅的腰带上,叮嘱道:“这是我所合的辟邪香,多少有些用处,庭郁带着防身吧。”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卫蘅催促闻茵上车,叮嘱她路上小心、回去之后便关门闭户。
闻茵在他的扶携下登上马车,低头进入车内时,眼角余光扫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夕阳下那道黑色的长影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