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说,当年乳母上朝之前,要将小王子和小公主先抱给御医把脉。确认婴儿身体健康,才能抱上朝来。
御医给皇室成员把脉,每一次都有详细记录。陆景已经查阅过当年的记录,确认是由潘御医给龙凤胎把脉。
而且,御医给龙凤胎把脉时,是在内帏之中。里面只有御医、乳母和一双麟儿。所有的侍卫和宫人都站在幕帏外,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御医之外,当晚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有机会下手了。
闻茵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就从潘道然查起吧!”
“闻大小姐好大气魄,说查就查。”陆景嗤笑道:“潘御医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只要偶感不适,甚至只是心里不痛快,就会召潘御医进宫,用他的祝由术来排解忧闷。满朝上下,谁敢动潘御医?”
祝由术是一种通过念经施咒抚慰心灵的轻微巫术。
“那怎么办?”闻茵一时气闷。
陆景把玩着空杯子,沉声道:“要动潘道然,必须有过硬的理由,要以乱治乱、以快打快。”
“什么是以乱治乱?”
陆景勾唇,狡黠地笑道:“碧君听说过‘黑汉’吗?”
闻茵点点头:“刚入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了,京城正在闹黑汉。有好几个人看见,夜间有一个黑影子潜入人户家中,专吃生魂。”
“只听说这些吗?”
“……还有,那黑汉原本是没有的。自景明侯进京以来,便时不时有黑汉出没。”闻茵道,“京城百姓都谣传,说那黑汉就是你变的。”
陆景淡淡一笑。
闻茵绝不相信黑汉是陆景变的。说起来,她倒是见过黑汉的样子。
就在淮扬梅家……
闻茵忽然灵光一闪:“行之,难道那黑汉是梅……”
她忽然收住了话头,因为她也不知道,陆景是否知道梅若尘豢养黑汉的事。
陆景从她口中听到“梅”字,先是一怔,然后问:“你知道此事?”
“你也知道?!”闻茵反问道。
二人大眼瞪小眼,又同时问对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竟如此有默契,闻茵噗嗤一笑。
细细想来,陆景和梅若尘本来就是远房亲戚。他下落不明的这些年,梅家一直在暗中寻找他。
也是梅若尘,最早找到了陆景这个景明侯府的嫡传人。
他们俩关系如此深厚,陆景怎会不知道梅若尘豢养黑汉的事?
闻茵喝了一口茶,将当日她半夜用文王香为玄期疗伤,结果却看见黑汉的事告诉了陆景。
“原来你已经亲眼见过了……”陆景自言自语似的说。
闻茵将前后线索拼在一起,问:“行之,难道黑汉的传言,是你有意放出去的?”
“不错。是我放出去的。”
“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有一天能利用黑汉制造混乱,趁机查我想查的人。”陆景不再掩饰。
闻茵明白了,原来他早就锁定了潘御医,而且一早就有所布局。
“那,要用黑汉来做什么?”闻茵追问道。
陆景低头沉声道:“如果潘御医诊治过的病人,都见到了黑汉,那靖岁司是不是有理由怀疑,潘御医才是制造黑汉的人?”
闻茵如当头棒喝。
——栽赃嫁祸?!
而且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陆景继续说:“只要有嫌疑,我就可以搜查潘府,我就不信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他将手中的空杯子捏得紧紧的,眼看就要捏碎了。
此刻闻茵眼前的陆景,展露出她从未见过的面目。
狡黠,阴狠,自信,决然。
陆景收回思绪,看向闻茵,淡淡笑道:“万事俱备,眼下只剩下一件事没有办。”
“什么事?”
“说动梅少白,让他借黑汉一用。”陆景淡淡道,“你不知道,那可是他最珍视的人,恐怕他会不舍得。”
黑汉,是“人”?
还是梅若尘最珍视的人?
闻茵如坠云里雾里。
陆景道:“几天前,我已经修书给少白,请他进京一趟。算起来,他应该明日就到,见面时再好好同他说吧。”
二人计议已定,闻茵便起身告辞,先回房休息,静待明日梅若尘到来。
临走前,她看见那碗只喝了一口的菰米羹,便说道:“这甜汤已经凉了,不好吃,我拿走吧。”
陆景却揽住那碗甜汤,别过脸去,讷讷道:“我待会儿拿去。”
又不喜欢吃,又不许她拿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闻茵不管他,起身走了。
行至院中,她心有所感,回头看了看那扇窗户。
窗户上的影子,分明是他低头喝那碗菰米羹。
闻茵不由得笑了。
行之啊行之。
当初他若愿意听她的心迹,如今又会是怎样呢?
闻茵微微沉思了一阵,转头抬脚离开了那方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