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值房里灯火通明。大半夜被楚阳县主闻茵叫回来研究案情的大理寺卿管翊呵欠连天,一面揉着发红的双眼,一面低头翻阅案牍。
陆景坐在闻茵身边,心疼地给她添茶水,嫌弃地埋怨道:“这么热的天,大理寺难道连冰鉴都不准备吗?”
管翊有气无力地回嘴:“大半夜的上哪儿去找冰?”
“大理寺上下两三百号人,随便找个人上冰窖去取一些来不行么?”
“都睡下了。大理寺上下,人人熬了好几个通宵。国师大人太不体恤下属了。”
“本侯为何要体恤你们大理寺的人?”陆景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们先别说话。”闻茵道,“方才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都被你们搅没了!”
管翊立即噤声。陆景温声道:“碧君,这是大理寺的事,你犯不着如此上心。你看看你,眼圈都红了。”
闻茵没留心陆景在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卷宗上。
这是第一个案子的卷宗。发生在六月初七的晚上。
那一晚,城东刘家巷子一户人家发生了命案。死者是一位八岁的刘姓少年,出事当晚,他父母称他亥时睡了。子时,更夫在巷尾的柳树上发现一具倒垂的尸体。尸体的主脉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但现场没有留下一滴血迹。
据仵作事后推测,这位刘姓少年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前一晚亥时至子时之间。也就是说,他睡下不久,便被人带到巷尾杀害了。
而那位自首的少年,名叫马一惟,年十二,家住在距离刘家巷子五里之外的锣锅巷。马一惟两岁时父亲亡故,母亲早早改嫁,家中只有他和眼盲的祖母相依为命。
据邻人说,马一惟性情恭顺,孝顺祖母。小小年纪,便凭着手艺养活自己和祖母。平时还喜欢跑到书院后墙去偷听,夫子见他爱读书,便放任不管。马一惟不仅会读书写字,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当夜亥时,也就是推测案发时,邻居到马家借蜡烛。当时前来开门的是马一惟的祖母。邻人说,马一惟明明在家中,他借到了蜡烛,看见那少年的身影投映在窗户上。
邻人当时有些奇怪。按理说,马一惟既然在家,应该是他来开门,为何却让眼瞎的祖母摸摸索索来应客?于是,邻人便去马一惟厢房外喊了一声,少年没有回应,邻人还多事地推开门往里瞧了一眼。
当时,邻人看见的是马一惟的背影,他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看着什么。一盏昏黄的豆灯将他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浅浅的光晕。
邻人猜测马一惟当时正在读书,见他如此专注,便轻轻掩上门退了出来。
闻茵轻轻合上卷宗,缓缓道:“根据卷宗来看,六月初七那一晚的亥时,马一惟还在自己家中读书。从锣锅巷到刘家巷有二十里路,就算他亥时骑马出发,赶到刘家巷时,肯定已经过了子时。更何况,哪有人敢在大半夜明目张胆地骑马出去杀人呢?据更夫的奏报,当晚这两地压根没有马匹经过。人证确凿,刘姓少年不可能是马一惟所杀。”
“县主,你看了卷宗的后半部分吧?”管翊挑眉道,“马一惟将案发现场描述得十分清楚详细。他是如何割开那刘姓少年的心脉,如何收集心脏和心血,如何将尸体倒挂在柳树上,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他亲手所为,又怎么会了若指掌?”
“那行凶的刀子从何而来,现在又藏于何处?马一惟为何要取人心脏和鲜血,尸体的心脏到哪儿去了?”闻茵连连追问,眉心紧蹙,“偏偏这些关键要害,马一惟却全然不清楚,只说自己忘了。”
说到这里,管翊也十分头疼,不得不摇摇头,叹气道:“这便是此案最蹊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