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的撤兵速度十分缓慢,这是叶盛清有意安排的!他要尽量在惊动子野城方面前,尽量保持队伍有序地撤离此地!在此之前,能不暴露尽量不暴露!
好在此时子野城城守田信昌正专心致志地跪倒在子野城东城城门口,而那里有着叶利家亲自率领的两千兵马镇守着!而在田信昌此时的视线范围内,并无法看穿眼前宋军的虚实!
叶利家不愧是卞梁叶家第一猛将,其散发的气势竟让仅仅两千人的队伍,让人产生有两万大军的错觉!其稳坐江山屹立不倒地模样,军容森严如泰山般稳固,竟丝毫不露出一点破绽!
最要命的就是,此时子野城为了表示献城投降的诚意,由田信昌为首,所有的士兵都放下武器与城守一同跪倒在城内等待受降!
这便形成了一副非常有趣的画面!子野城内跪倒一片,东城之外叶利家殿军稳如泰山地镇在子野城面前,稳稳地护住其身后如树林一般整齐有序地转移的大军……
双方便这样维持了许久的平衡,子野城内的守军竟是一个人也没发现城外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巨变而依旧所有人都静静地跪着!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也只当是自己诚意不够,打动不了宋军主将出面接收下这子野城!却是生怕万一叶盛清凶性大发万一来个屠城埋人什么的,不由得将原本已经几乎与地面齐平的腰身,索性全交代给了这片大地!
如果这还不叫诚意?还有什么能称之为诚意?子野城内自田信昌开始都是如此想着!看到子野城全军上下如此卑躬屈膝的姿态了,便是铁石造的心肠,怕也要稍微有些松动吧?
忍耐!必须要忍耐!人家怎么的也是战胜的一方!吊着卖没啥毛病!必须忍耐!
过了不知道多久,长时间地保持这怪异的跪姿让田信昌乃至全城上下的将士都已经到达了忍耐的边缘!即便心理上他们能忍过去,可身体上带来的苦楚,却是无法轻易忽略的!特别是田信昌这样的贵族出身的将军,又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终于,田信昌再也忍不住了,即便是身旁的田泰久再怎么鼓励他,他也遭不住了!
只见田信昌缓缓提了提身体,让血液重新流淌到双腿,一股暖流流过,随后便是已经麻木的双腿重新恢复知觉传来的犹如针扎一般的苦楚!
田信昌微微抬起头,见叶利家队依旧矗立当场,似乎并未因为自己的小动作而恼怒,索性偷偷转过后,对着身后的士兵小声说道:“派人去城墙上偷偷瞄上一眼,看看宋军本阵是否派出人来受降了?”
士兵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是保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跟着田信昌跪了这么久,然而他并没有田信昌一般胆儿那么肥,由始至终只敢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抬头!对于田信昌的话,他自然也是感同身受的!
投降也便投降了,却没想到投个降还这么遭罪!这么漫无目的地跪着,就算自己是尊石人也遭不住呀!还不如去城墙之上登高瞧瞧宋军动向,好歹有个念想,知道宋军什么时候前来受降……
士兵想到这里,便如得到大赦一般,稍微直起身来,让麻木的双腿恢复知觉,也便尝受到了与田信昌一般的酸爽之感!待这股子劲稍稍退却,才缓缓地偷偷摸摸地朝城内摸去,朝城头之上爬了上去……
这一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一直在他们面前纹丝不动的叶利家的眼睛!他们这支队伍原本便是用于殿军,见己方撤兵并未露出破绽,自然也乐得清闲,能拖一时算一时!于是在敌军开始前面这一系列戏剧性的受降动作后,他们便按兵不动,默不作声静静地监视着眼前之敌的一举一动……
如今,子野城内有异动,叶利家自然不能放过这登上城头的士兵!只见他将手中的偃月刀往地上随手一插,只听见“噗”的一声,偃月刀刀柄竟没入地面约有一尺,稳稳地插在地上!
随后,叶利家从背后取出一把强弓,随手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矢,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便静静地等待着那名偷偷登上城头的士兵的出现!
等了不多时,那名士兵便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东城城头之上!只见他偷偷冒出头想窥视下城外的宋军,却听得“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一支箭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不待他喊出声音,便从他的左眼射了进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名士兵便倒在城墙之上,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了……
这名士兵的惨叫之凄厉,犹如一阵寒风吹向子野城内所有人的心中!他们深信,这便是宋军的警告,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剩下的便是只有死路一条!
叶利家似乎很满意于自己的这一箭!看来自己也是宝刀未老,身手并未因为这几年的安逸和平而有所退步,平日里的训练总算是没有白费!
见敌军并未因为士兵被射杀而群起反抗,反倒是更加谨慎地跪在原地瑟瑟发抖,真是又惊又喜!倘若是敌方可以一直这样保持到大军顺利转移,待天色一黑,自己这两千人便可安然退回云好城,岂不美哉?
然而,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称心如意之事发生呢?即便是子野城内军纪再如何严明,在经受了如此长时间的煎熬后,并非所有士兵都能撑得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等待着,总会有不安分的士兵会登上城头看看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南齐军本就并非军纪严明的军队,这样的士兵自然不会在少数!
果不其然,渐渐地,在子野城内开始有士兵蠢蠢欲动!于是,从第一个士兵登上城头被射杀后不久,渐渐有了第二个人,随后带着更多的人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朝着城头爬上去!
这股风气犹如瘟疫一般在城中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士兵由于受不了这长期的煎熬而不顾纪律地站了起来!而此时,城内军官们也早已是体力透支,站都站不稳,又有哪来的力气去阻止这些愤怒的士兵的行动?
“敌军!敌军撤了!”
“是啊!我们都被骗了!敌军现在就东门还戳着点人!所有人都走了!”
“兄弟们!奋起反击吧!将眼前的敌军撕碎,送入地狱!”
一时间,子野城内所有的士兵都清楚地知道了城外的一切!在城内憋屈着的怒气一下子全部爆发,所有人都愤怒了,他们急需找到一个突破口去宣泄他们此时此刻的怒气!而东城外的叶利家军便首当其冲地成为了目标……
随着消息在城内迅速蔓延,很快便有大量的士兵汇集到了一起,并顺着城中的街道朝着东城门冲了过去!
这边东城门还跪倒在地的田信昌,显然还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了城内的骚动,生怕引起城外叶利家队的注意而产生误会,影响子野城大局!因此还试图让身边的田泰久前往平息城内的骚动……
田泰久似乎也注意到了城内的异变,他首先担心的是城内士兵不愿意受降而产生哗变!可如果是哗变的话,应该打从一开始便出现,怎么会跟着他们一起在城内等待那么久,直到这个时候才哗变呢?
田泰久显然有些疑惑。然而,与其在这边徒劳猜测,还不如赶紧前去事发之地一探究竟来得直接!
想到这里,田泰久便直起身来,准备进城一探究竟!有了此前士兵进城的经验,他并不担心他的行动会引起叶利家的误会!反倒是城内骚动不早日平息,事情怕是会越发难以收拾!
可他刚想起身,便又再一次陷入了与此前入城士兵一般的窘境,双脚一阵刺痛,半天没缓过劲来!
就在这个时候,城内那骚乱的源头越来越近,最后田泰久看见一群乱兵嘶吼着向他们扑来!心中一惊,莫不是真的发生哗变了,这群人过来杀信昌大人了?
想到这里,田泰久再也顾不上双脚刺痛难忍,赶忙将一旁的田信昌一把推倒,身体顺势压上去,将他护在自己的身体之下!
这群乱军终于来到他们面前,却没有冲进田泰久他们的队伍之中,而是带着一阵嘈杂无章的嘶吼朝着城外的叶利家队冲去!
尽管这群乱军正在气头上,无所畏惧!可他们毕竟在方才的受降跪拜中消耗了大量体力,又在城内一通狂奔,已然是强弩之末!再加上这支队伍杂乱无章,并无统兵之人统一号令!
在军纪森严的叶利家队中,这一通毫无头绪的冲锋便犹如一团无头苍蝇撞到了捕蝇网一般,便连半点震动都没带其,便被叶利家队的士兵手起刀落,在一阵哀嚎之间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而受到田泰久那突如其来的一扑,田信昌此时是一头灰头土脸,手上原本稳稳捧着的印信也散落一地,正要发作,却见田泰久此时是一脸地严肃,不由地把刚到喉咙的国骂三字经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信昌大人!您刚才有没有听到那群人在说什么?”田泰久疑惑地问道。
“没……没有……”田信昌回道。
他自然不会告诉田泰久,他之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其他方面了……
“刚才他们好像在说……敌军撤了?我们被骗了?之类的话?”田泰久问道。
“怎么可能?”田信昌有点看神经病似的看着田泰久:“我们已然出城投降,敌军胜券在握!此时投降?倘若不是你幻听了,就是敌军神经了!”
“不!不对!”田泰久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从一开始他们出城投降开始,一切便有点不正常!
一定有什么合理的解释,能够将这些异状都串联在一起!
首先是,敌军不正常受降!正常来说,一支攻城部队不会对已经到手的城池视若无睹!即便是此前有再多的不满,可这一劳永逸之事,总好过守城方死磕到底吧?
其次是,敌军不受降,又不让己方的人上城!这似乎不能用简单地理由解释,只能说明敌军似乎在掩盖什么!而且这事还跟上城有着极大的关系!
最后就是这乱军出城前所谓的骗局!倘若此事跟上城有关,上城……登高!对了!他们便是担心我军一登高便发现眼前这军队后面根本是空无一物!
想到这里,田泰久还不敢完全肯定!毕竟刚才冲出城外的那几十名乱军已经被叶利家在一瞬间给收拾了,他并无法把他们拖出来再细细询问一遍!
不过,要确定此事也简单!
“信昌大人!我们撤回去!”田泰久高呼一声。
“怎……怎么了?”田信昌似乎有些讶异地问道。
“大家互相搀扶!快点回城!”田泰久说罢,首先扶住了田信昌的手,将他生生拽了起来,迅速朝城内钻了进去……
叶利家显然发现了城门外这一异动,迅速下令放箭!
城门口那一群随行之人还未在双脚麻痹之中恢复,手上也因受降也没带任何防具武器!便在一阵喧闹的痛苦哀嚎声中,纷纷倒下了……
“果然!敌军似乎想要掩盖什么!”田泰久见状大呼。
“这是怎么回事?”田信昌有些惊魂未定地问道。
“恐怕那群乱军所说敌军撤兵之事,乃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田泰久道。
“即便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呢?”田信昌道。
“此乃我军反攻,挽回此前之辱的大好机会呀!”田泰久说罢继续道:“请信昌大人下令,撤回投降命令,让全军拿起武器,趁势全军开始反攻!”
“反攻?”田信昌似乎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此时城内已经乱作一锅粥,不少士兵已经离开队伍四下散开,却因此前出城之兵皆都死于叶利家队的军阵之中而不敢轻易离开子野城,只得在城内四处流窜,犹如一盘散沙!
此时城墙之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士兵,叶利家队似乎知道己方情况已经暴露,便不再浪费箭矢向城头射击,此时城墙之上相对已经比较安全!
田泰久见状,将田信昌扶到了城墙之上……
终于,城外宋军的情况尽收眼底!田信昌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