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这下该怎么办呢?”
在饰非没有发觉到的时候,阿比盖尔又来到他身边。哪怕是面对这么个怪物,女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惧色。
也是,如她所说,她穿梭在现实与虚幻之间,这样的怪物本身对她毫无威胁。
但饰非可不是,饰非不可能无视掉此刻堕落的司马宣。哪怕是堕落成这副模样,那所谓的执念也依然是他行动的本能。
他发出一阵扭曲的嘶吼声,他不断呼唤饰非的名字。
然后,刹那间,饰非觉察到四周散落的镜子碎片都在发出轻轻的震颤。堕落者的术式一般而言会比堕落之前强上数倍,在堕落前,司马宣就已经能做到将术式覆盖这里了,更遑论此刻呢?
一场早就开始持续的堕落,直到此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才强行迈进到下一步。
显而易见,司马宣的抵抗失败了,这同时也意味着饰非刚才那一瞬间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底牌也失败了。
他没办法再堂而皇之制造出刚才那种规模的爆炸,就算还有炸头蚴,毒鳍粉的储备也已经见底。
此刻能调用的灵媒所剩不多,只剩那只术偶。而似乎也知道饰非的处境,司马宣的术式展开后,散落在周围的镜片全都散发出一阵肃杀的气息!
镜片悬浮,而后,它们居然全被司马宣牵引在半空中。
他的伤口里还在长出新的镜片,最中央那团如腐肉般跳动的躯干反复收缩数次,然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埋在伤口里的镜片就像子弹,向四周齐射而出!
这不亚于刚才岚间樱掀起的风暴……术偶以最快的速度挡在饰非面前,承受大部分镜片的冲击,但仍有一些越过术偶,划破饰非的皮肤。
镜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它们插在地上,让人觉得没有落脚的地方。
就像是被一把刷毛是钢刀的刷子给刷过一遍,这里到处都是划痕,随处可见,都是司马宣从镜片中倒映出来的眼睛。
眼睛都盯着饰非,确保他做不出下一个动作。
“见鬼的,这能跑出去吗?“饰非可没预料到,司马宣堕落后居然能补足他最欠缺的攻击能力。
眼前这男人面目全非,完全不像昔日同僚。
腐肉躯干又开始收缩,这次,赶在镜片射出来之前,饰非调动术偶。术偶将饰非背起来,开始闪身移动。
第二轮镜片风暴随后爆开,银月魔药的催动下,术偶速度全开。但大规模覆盖的攻击让这速度也有些捉襟见肘。能出去的路几乎瞬间就全被那些镜片给堵死了,饰非再想回头周旋,却发现司马宣正在步步紧逼。一直环伺在其身侧的两把飞刃此刻蠢蠢欲动。
“别跑,诸葛饰非!”
“别跑!“怪物的喉腔中发出戾叫,他活动起只剩骨架的手臂,朝饰非的位置横扫。
术偶立刻抽出杖剑,将带毒的刀锋刺进骨架上所剩无几的肉里,但这种程度的疼痛感对司马宣毫无意义,骨架继续挥动,将术偶猛地摔在一旁的墙壁上。
饰非从术偶背上摔下来,当然也不好受,这无异于被一颗巨石砸中。浑身仿佛要散架般的疼。
两把飞刃又盘旋而来,它们将饰非刚愈合的手掌给切掉。十指连心,饰非在地上扭成一团,司马宣再一次伸出骨架手臂,终于,他得偿所愿,将饰非给握在手里。
猫抓老鼠的游戏结束了。这怪物的力气大的不像话,被攥着便让饰非觉得混身骨头在嘎吱作响。
饰非被举到半空中,这个角度之下,他终于可以看见司马宣那张嵌进肉里的脸皮。那张脸躲在腐肉之下,脸皮周遭不间断地生成镜片,镜片生成后又马上破碎,留下一地残渣。
那张脸上的表情迷茫又涣散,他似乎只剩下执念。饰非几度尝试从骨架中挣脱无果,他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无奈地看向司马宣的脸。
未免有些太悲哀了……这男人走到这一步也太悲哀了……
堕落者是活不久的,这副姿态是他们竭尽全力挣扎后,术式失控的结果,用不了多久,当灵性再也无法支撑这副身躯的损耗,他们就会彻底腐烂。
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结局,此刻司马宣对饰非义眼的渴求前所未有的膨胀着。
他还在用力攥饰非的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义眼从饰非体内挤出来。知道自己暂时逃不出去,饰非索性也就放弃了。
他伸手用力从骨架残留的腐肉中拔出一块镜片,然后,他将镜片对准司马宣那张脸。
他叹息道:“你就没想过,樱小姐会对你现在这副模样作何感受吗?司马老大。”
听见妻子的名字,迷茫的目光在一瞬间变成失神,而后,饰非感觉到束缚自己的力气一轻。
因为这句话,司马宣似乎短暂地从那堕落的呓语中清醒过来,他看见面前的饰非以及镜中的自己。尤其是当目睹这逐渐腐烂的身体时,他的眼神变成难以言喻的恐慌。
“我这是怎么了……”他吼道,吼的歇斯底里,身体却仍在不停蠕动,”我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样子?“
其余几只骨架手臂开始胡乱挥舞,像是想抓住什么,他反复踱步,毫不顾忌地上的镜片又将他的身体划开新的伤口。
镜片中都是他的眼睛……所有镜像都在这一刻被屏蔽,照不出他的模样。
他在逃避……他在迫使自己遗忘……就好像他从没经历过这场噩梦。
他没有来过这废弃的楼层,他也从来没接触过诸葛饰非……该死的,他还窝在敦威治家中的壁炉里,他应该正在眷念妻子温暖的怀抱。
踱步越来越快,到最后,他不管不顾,又开始向四周散射镜片。将墙壁给射穿。
四周眼睛越来越多,那都是他自己的眼睛,但这些眼睛此刻又都看着他自己。
在某个瞬间,他的确看清了……
看清他是怎么逐渐堕落的……看清他是怎么一步步落入这悲哀的田地的……以及,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怪物……
他始终藏在腐肉中的脸颊两侧留下一行清泪,再怎么不愿面对,也终究要有这一刻。
他看向饰非,看向那一切厄运的根源——那颗义眼。他抬起另一只骨架手臂,手臂上此刻全是锋利的镜片。
他从未如此渴求那颗义眼,仿佛那就是能根愈一切的灵丹妙药。
有了它,自己或许就能回头,回到那个温暖的炉火旁…….
镜片齐射。其与墙壁的剐蹭声如海潮般淹没一切。
这里忽然下起一场雨……一场红色的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