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饰非交给刘易斯的有关4-687的收容文档末尾,饰非补充了一句备注。
——4-687目前已经完全失效,无需考虑二次收容。
……
……
是的,这是谎言。
毒鳍粉,术偶,愚人钟,瓶中闪电,尘猫,易位纺锤,这些灵媒尽管各有各的妙用,但都无法成为饰非手上最大的底牌。
——这个诅咒才是。也只有当真正开始学会运用诅咒时,奇术师才值得被送上舞台。
那么以下是4-687的补充文档。
诅咒编号:4-687。
建议收容措施:4-687本身无法被设置任何具备实体的单独收容措施。
想收容4-687,需准备至少达到第三幕及以上的健康术士数名。将这些术士投放进4-687的幻想结界4-687-A中,若其中至少有一名术士能成功直面4-687并将其逼入绝境,便可得到这个机会。
4-687在结界中不死不灭,但其对强大的,具备灵性的血液拥有本能渴望。
被投放的术士需在暂时压制4-687后立刻自杀。如此一来,4-687将以其尸体为寄宿点尝试重生。
该术士的尸体将成为实际收容4-687的场所。后续所有收容措施都应围绕如何收容这具尸体而展开。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置换收容。在无法收容某个诅咒实体时,用另一种能被收容的实体对其进行压制。
目前4-687已被收容在实体xxxx体内(后续将其称之为4-687-b)。但由于xxx的意外影响因素,目前4-687-b仍能保持自由活动。
两者维持了一种怪异的共生关系。4-687-b可通过xxxx作为媒介再次召唤出4-687。
其所需要支付的代价是全身至少一半的血液,这将作为4-687展开术式的媒介。4-687会用敌对者的血液来支付术式的另一半代价,但在敌对者血液无法支撑这个代价时,她会继续向4-687-b索取。
这是个非常棘手,非常危险的虚构恶灵。
事实上,鉴于这如此繁琐且麻烦的收容措施,目前有关该诅咒的定级仍待观察。这需要一些时间。
——我们暂时将其分类在4级诅咒的范畴。
……
……
司马宣的身体是在一瞬间被切成碎片的。漫天都是血红色的丝线,这比在那个幻想结界中所遭遇到的攻击更可怕,更猛烈!
她很愤怒?以至于她每次发动攻击都是全力以赴。
术士们之所以能从人群中得以脱颖而出,是得益于他们的术式,而术式的展开又依赖媒介。
但现在呢?司马宣依靠什么来挣扎?
镜面被锁死了,他甚至看不清这恶灵发动术式的动作,他只能感受到周遭灵性无比稠密,而很快,这些稠密织成网,迅速切割他的身体。
他用怪物的身躯和声音发出咆哮,尝试催动两把飞刃去寻找恶灵的位置。
他做到了,轻而易举。飞刃锁定恶灵,并以最快的速度发起贯穿。但很快,发生的事让他感到更加绝望。飞刃径直穿过恶灵的身体,连最基本的触碰都无法做到。
恶灵天生具备的虚无特性让它们得以无视一切物理性质的实体攻击。很可惜,同为诅咒,岚间樱的攻击力就算再可怕,在这恶灵面前也毫无作用。
身上的丝线收的更紧。勒的他喘不过气。就好像那巨大家族的阴影一直压在他胸口,让他的生活变的如此窒息。
他绞尽脑汁,他冥思苦想,而后,他所能想出的最后的挣扎只能是在身体那堆腐肉之间挤出最后剩下的几张符箓。他尝试去发动符箓阻拦恶灵,但忽然间,他的意识变成一片空白。记忆里似乎缺失了些关键的东西。
在堕落的状态下,他忘记了什么呢?
是只忘了驱动符咒的敕令?还是说,他忘了那个总是将草坪修剪的完美的小房子……
他记得自己喜欢躺在阳光下闭上眼。他记得自己喜欢被人拥抱……
但他是被谁爱着,又是被谁拥抱着?
堕落者混乱又疯狂的精神状态无法告知他这些事,当他再次回过神时,他庞大的骨架四肢已经全被砍掉了,连带躯干中央那团腐肉也被切掉大半。
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此刻毫无遮掩嵌在腐肉里,被头顶的月光照耀。
月光是一行清泪。泪流也倒映月光。
红丝线一点一点缠绕,终于,他眼中的恐惧消散了。
那份浑浑噩噩的意识和名为司马宣的人格在一起彻底碎掉,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重新戴上那块假面,露出让人熟悉的木讷又无趣的表情。
“诸葛先生……”他终于开口说道。
男人和恶灵就在他眼前。在刚才数息之间,这里成了一片废墟。接近一半的穹顶被切开,正因如此,月光才能这样洒进来。
饰非这才发现,这是座废弃工厂的二楼。也不知道司马宣找了多久才找到这样的地方。但现在,这里即将成为他的墓地。
堕落者是活不久的……不论被联盟镇压,或是被抽干灵性自生自灭……堕落者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恶灵想继续动手,饰非制止了她。他脸色白的像张纸,这是支付使用这个诅咒代价的后果。他半跪下来,将只剩一张脸的司马宣捧在怀里。
司马宣沉吟道:“好像是我错了……我被这命咒束缚的太深了。“
他说完,又看向饰非身边的恶灵,声音变的更无奈:“4-687……4-687,我怎么就没想到?你用了诅咒。”
“我原本信心满满,认为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对付一个【学徒】毫不费劲,但我错了,在看见你那只义眼时我就应该意识到的。”
“这恶灵是个诅咒……你那义眼更是个诅咒,一个更加可怕的0级诅咒。”
“诸葛先生,你早就不是第一幕的【学徒】了,从踏入这个世界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完成了自己的迈进。”
“观众的第二幕叫做【帽匠】。其表演主题是这样对其描述的。”
司马宣停顿片刻,此时,他不再顾及所谓术士的规则,而向饰非透露有关迈进的秘密。
“——【他们所拥有的东西,正是他们疯狂的理由。】”
“演绎这主题的条件对奇术师来说,有时难于登天,有时又毫不费劲,诸葛先生,显然你是后面这类人。”
“所有第二幕及以上的奇术师都一定拥有至少一个诅咒。【拥有并使用诅咒】,这是这个主题的实际要求。”
“恭喜你,你向这条可怕的道路又迈进一步。”司马宣吃力地说道。他喘息声越来越大,仿佛那可怕的窒息感仍在追逐他。说完后,他立刻又苦笑,“每次迈进都意味着你离疯狂更进一步,到时候可千万别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你需要给联盟一个解释,一个你如何迈进到第二幕以及如何杀死我这样的堕落者的解释,我想你身边那个恶灵并不适合当作借口,因为有关她的文档已经归档,她被判定失效。将她搬出来只会让人质疑奇术司以及你的目的。”
“——把岚间樱拿去吧,就当是我对你做出这些恶行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用尽最后的力气,司马宣尚且还能操控一些腐肉蠕动。花纹精致的飞刃被腐肉推了过来,送到饰非手边。
饰非没有立刻去接这把飞刃,他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他低声说道:
“你这是在向我道歉?”
“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诸葛先生。”司马宣不禁笑出声,他笑的很放肆。
“就算再来一次,结局也一样,我会义无反顾地执行今天这个计划,因为这是我的命咒,是我对那个家族彻头彻尾的恐惧。当我们一起回到敦威治时,一切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或许不知道,本来的司马宣,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的混蛋……”
“只是有个人把这样的司马宣藏起来了……在那个人面前,他为了讨她欢心,不得不戴上一块假面。”
“答应我,诸葛先生,你怎样看我,对待我都好,别迁怒樱……”
“求求你,她从未参与过这些。她也不知道今晚我带你出来是打算做什么。”
唯独这个时候,这个男人的眼神柔软下来。
饰非不予作答。他伸手将飞刃收进怀里。然后,他站起来,将司马宣放回那团腐肉中。
“除了你,联邦还有司马家的人吗?”
“这个问题可就说来话长了……”看见饰非收起那把飞刃,司马宣表情变的轻松一些。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的意识正在被撕裂,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崩溃。
良久后,他发出一句告诫:“小心大都会,小心姓张的。”
“在联邦,相比起司马家,或许你更应该留意他们。”
“姓张的?”听完后,饰非脑海里浮现起一个身影。但见司马宣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他打消追问的念头。
司马宣呼吸越来越微弱,这最后难得的清醒时刻是终末前的一点施舍,而眼见着就要到头,他用尽所有力气,向饰非做出最后一个乞求。
脑海里浮现起那个满是暖阳的午后,他再次回忆起他被谁爱着。他也明白,他在为谁而如此竭尽全力。
他不后悔,恰恰相反,此刻,他很幸福。
“最后再帮我给樱带句话吧,告诉她,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不论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想叫他……”
司马宣用尽全力说出的最后几个音节被淹没在远处房子里传出的音乐声中。
歌手的嗓音低沉又忧伤,旋律恰似月光温柔。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们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