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燕的地界,一切似乎都平和了。肖黎没有回自己的封地,反而也跑到了大燕来,不知他是什么想法,但想来他现在回到自己封地也有危险。
他杀了肖霆,那是祁国的太子,他的兄长。即便肖霆为虎作伥,但是他的弑兄之名是落下了。
夜幕降临,在边关小镇的一个客栈停下。
阎以凉下了马车,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昏迷了四天,阎捕头你终于醒了!卫郡王的大夫也不过尔尔,若是我来治疗你的话,说不准两天你就醒了。”宁筱玥被严重打击,尽管她是仵作,可是关于医术也有涉猎,但是自从卫渊的大夫来了,所有人都不让她治疗,很明显的歧视。
“你?估计阎捕头就真死过去了。”柳天兆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但是嘴却依旧好用,给予打击。
宁筱玥瞪眼睛,柳天兆也学她,俩人互相瞪,在外人看来他们俩玩的不亦乐乎。
“师妹,你觉得好点了么?”因为一侧肩骨碎了,齐岳不离身的大刀也被岳山背上了。他脸色微白,看起来就不是很舒适。
“嗯。你呢?没了大刀,看起来还真奇怪。”看着他,从眉眼间就看得出他的伤痛来,因为厉钊,他很受伤。
“得修养一阵儿了。”肩骨碎了,不是普通的骨折,现在都在痛。
“这些事情回到皇都再说吧,我估计,咱们都得被隔离调查。”包括他们俩这险些丧命的。
齐岳点点头,“嗯。”这个他当然知道。
“先进去再说吧。”卫渊的手臂扶上她的腰间,现在在齐岳面前,卫渊已经不遮掩了。
而齐岳,很显然也已经知道了,但他不会对此事说什么,因为厉钊,他觉得他此时无法思考更多的事情了。
再说,卫渊和阎以凉都是成年人,成年人解决自己的事情,无需他人插手。
深吸口气,心口一阵疼痛,阎以凉看了卫渊一眼,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经历了这一场生死之战,有些事情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前面的马车里,肖黎走了下来。他一袭绛紫色的华袍,剑眉星目,乍一看十分亮眼。
不过此时此刻,在他脸上还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虚弱,苍白,和一些被压抑住的愤怒。
走下来,他一眼看过来,视线在卫渊和阎以凉身上转了转,“阎捕头醒了?”
“你如何了?”他的额头边缘至发丝掩盖处,伤口仍旧没恢复,他的伤也很重。
“暂时死不了。”走过来,他微微歪了歪头,随后眉峰蹙起,是真的疼了。
阎以凉不再理会他,顺着卫渊的力道,缓慢的走进客栈。
走上二楼,这几步就让阎以凉觉得呼吸困难。红衣娃娃那一脚踢在她心口,过了这么多天竟然还这么疼。
“疼了?你接下来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虚弱的模样。”卫渊揽着她,一边轻声道。他很像是春日里温暖的风,让她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你若是一直在我耳边说话,我就感觉不到疼了。”直视前方,阎以凉面无表情的说了这句话。
卫渊扬眉,随后垂眸看向她,“若这是情话,你应该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来,而不是像骂人一样。”
“怎么听出是情话来了?你这耳朵需要治疗,或许可以让宁筱玥给你医治一下。”紧抿的唇微弯,阎以凉淡淡道。
“那我就彻底聋了。”宁筱玥验尸或许很厉害,是个一等一的仵作。可若说治疗病人,绝对不行。
“卫渊,你说话真难听。”淡淡的笑意浮上脸庞,很显然她的心情和她说的话不是一样的。
“难道这不是事实么?”揽着她走进房间,卫渊倾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立时拧眉,阎以凉盯着他,“做什么?”
“做什么?你昏迷的四天以来,一直都是我这样运送你。”垂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眸子被笑意覆盖,明媚如阳。
“你肩胛骨被贯穿,居然还有力气抱我,看来你伤的不够重。”被他放在了床上,阎以凉索性躺靠在被子上,这样躺下,她的心口舒坦多了。
“即便是手臂断了一条,需要抱着你的时候还是得抱,毕竟也不能让他人占了便宜。”在床边坐下,卫渊那侧受伤的手臂有些不太自然,但也仅仅一瞬,一会儿便缓了过来。
一切看在眼里,阎以凉抓住他的手,“你是在内疚么?以前我也经常受伤的,只不过你没看到罢了。从十几年前你认识我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你从未见过我受伤这么严重,忽然间的你有些接受不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也是普通人,受伤会流血,而且需要修养。”她受伤又不是他造成的,没必要因此而内疚。
抓住她的手,卫渊轻轻的摩挲,一边道:“我没有内疚,只不过觉得和你相比,我更像个女人。所以为了弥补我受伤的心,以后你就站在我身后,不要事事冲到前头。”她这股劲儿,让卫渊没有任何办法。
挑眉,阎以凉在他的视线中缓缓摇头,“在我面前当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我都不介意当男人了。这事儿免谈,我习惯了,而习惯一时之间是很难改正的。”她就是要事事都冲在前头,尤其是冲在卫渊的前头。
卫渊也扬眉,看着她,很是无奈。
“回了大燕了,你打算和我回皇都还是怎样?”她必须得回皇都。
“我需要回固中一趟。”看着她,卫渊轻声道。
盯着他,阎以凉微微眯起眼睛,“你和肖黎要做什么?”她很确信肖黎一直跟到大燕是另有目的的。而很显然的,他现在的目的与卫渊不谋而合。
“还在商议阶段,毕竟吃了这么大的亏,接下来我们更需要谨慎行事了。”抬手摸着她的脸,卫渊并未说计划是什么。
阎以凉点点头,“没错,我们都暴露了。”厉钊大概也追随而去,有他在,他们也会了解一切。
“所以,我需要好好部署一下。”看着她,卫渊缓缓倾身靠近,随着话音落下,他和她之间不过毫厘之距。
缓缓眨眼,阎以凉点头,“好。”
薄唇微扬,卫渊微微歪头吻上她的唇,亦如他的眼波,他的吻也同样很温柔。
抬手搂住他的脖颈,阎以凉微微用力,他便被甩到了床里侧。
她欺身而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却因为卫渊的闷哼以及自己心口涌起的疼痛而停止。
骑坐在他腰间,阎以凉低头看着他,“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眸色深暗,卫渊因为这句话笑了出来,“这本来应该是我该说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是一般的奇怪。
挑眉,阎以凉翻身下来,“和我争抢没什么意思,你觉得呢?”
“很有意思,若是在咱们俩都没受伤时,应该会更有意思。”若是之前她就这般‘英勇’,他会很享受的。
无言,阎以凉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让他清醒,“少说废话,让我原形毕露没什么好处,你不仅会*,可能连仅存的男子气概也不见了。”
“你有男子气概也一样,我倒是不介意在这个时候让你占上风。”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他的肩膀也舒服了些。
唇角微弯,阎以凉侧起身看着他,“卫渊,你这人真的很欠揍。”
“来吧,记得把我的嘴封上,我若是大喊大叫,阎捕头你的颜面也就得用来扫地了。”轻笑,眉目生花,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抓住他的手,阎以凉无声的长叹口气,“什么时候分道扬镳?”
“将你送到枝州。”十指紧扣,他轻轻的捏着她的指骨,轻声道。
“嗯。”任他捏自己的手,阎以凉亦轻声答应。
夜深人静,卫渊的大夫前来给他换药。他被贯穿的肩骨刚刚恢复,肋间还有些肿胀。
阎以凉站在旁边看着,最后还是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出房间,走廊对面的窗子打开,外面的空气飘进来,她觉得好多了。
自己怎么伤,似乎都没觉得怎样。可是伤在卫渊的身上,她看见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被伤的那一刻,场景重现,让她不禁痛恨自己的无能。
走到窗边,看着漆黑的夜空,一颗星子都没有。
每每看到这样的夜空,阎以凉就不禁想起固中的夜空来,星辰璀璨,而且特别近,好像只要伸手就能抓住。
深吸口气,凉凉的空气很舒服,不过随着深呼吸,她的心口就一阵痛。
“阎捕头还有赏夜景的闲情逸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无需回头看,就知道是谁。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看夜景,五皇子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别靠近。”看着夜空,她语气凉凉。
不过肖黎却恍若听不到,一手扶着沾满了药的纱布按在额头上,他一边走过来。
“这药疗效好,能确保不留下疤痕,只不过接触伤口实在疼,疼的我想把头拧下来。”在她身边停下,肖黎也看向夜空,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代劳。”药味儿扑鼻,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药,这么难闻。
“谢了,这等小事就不劳阎捕头动手了。”话落,他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然后将纱布拿下来,额头上的那道伤口看起来像是被浸泡浮肿了一样。
看了一眼纱布,肖黎随手扔出窗外,“舒服多了。”
“这次惨败,是我们的过错,理应向你道歉才是。”他一直在做饵,分开肖霆等人的视线来给他们创造机会。
闻言,肖黎扭头看向她,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几分稀奇。
“道歉什么的就不用了,又不是第一次失败。下次及时清理就行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下次的好。”肖黎并未责怪,或许是失败的次数多了,他也就平和了,也越来越能接受失败了。
微微垂眸,想起厉钊,阎以凉心下一阵难言。
漳州之行后,她心里一直都有疑惑,那是从心底深处生出来的,即便与厉钊有十几年的师兄妹之情,可是却压制不住那股疑惑。
现在,终于认证了,疑惑没了,却又升起无数的失望来。
她忽然不说话,肖黎也看着她,他自然知道叛变的是她的师哥,想来她心里不好受。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外人也无法强求。不过,做了选择就得为这个选择负责,终有一天再相见,希望你不会心软。”这次厉钊没有心软,也表明他今后的立场。
“虽不会心软,但肯定不会下手杀他。”抬眼看向夜空,阎以凉很明确。不管是她,还是齐岳,都不会下这个手。
肖黎微微点头,“我帮你。”她下不了手,他可以代劳。
“五皇子还兼职杀手。”终于看了他一眼,阎以凉的脸有些微的柔和。
无声的轻笑,肖黎身子一歪靠在窗棂上,“被阎捕头冤枉为叛徒,我总得做点什么表明自己的清白。”他可没忘了她那时恶狠狠的盯着他说他是叛徒的样子。
“若有下次,我第一个怀疑的也肯定还是你。”很显然,她不会完全相信他。
“这么坦诚啊,啧啧,有点伤人。”微微摇头,肖黎只是笑。
“五皇子应该已经刀枪不入了。”所以她这种话也算不了什么。
肖黎看着她,蓦地道:“阎捕头这般有魅力,跟了卫郡王实在可惜。”
“跟了有家室的五皇子才算般配么?”挑眉,他这种调调阎以凉已经完全习惯了。就像那时在边关,他可以为了陷害她而亲她,他老少皆宜。
“对哦,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阎捕头不提醒我,我都忘了。”肖黎也一副恍然的模样。
一点都不觉得稀奇,阎以凉觉得他这样才正常。
身后的房门打开,给卫渊换药的大夫走了出来。
阎以凉转身欲回房间,肖黎忽然道:“阎捕头刚刚很有诚意的道歉了,那么我现在也为之前的一件事道歉。在边关时,我轻薄了你,很抱歉。”
脚下一顿,阎以凉头也没回,“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肖黎无言,狗?有他这么俊的狗么?
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阎以凉看向大床,卫渊正靠在那里看着他。
很显然的,他们俩刚刚在外面说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感觉好些了么?这药的味道真浓。”和肖黎用的药一样,浓的甚至有些刺鼻。
“还好。”卫渊脸色有些苍白,可见换药也不是什么舒服的活动。
走至窗边,阎以凉将窗子推开,让屋子里的药味儿能散一些。
“听说十公主有孕了。”忽然的,卫渊开口道。
阎以凉缓缓拧眉,“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走到床边坐下,阎以凉几分无言。
“只是认证你的说法,肖黎的确有家室了。”卫渊的眸子氤氲着淡淡的笑意,他说这个的意图很明显。
“与我又没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不用在意。”即便没有家室,与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阎捕头无情的样子还真是有魅力。”笑,卫渊学着肖黎的口气,惹得阎以凉拧眉不止。
“够了,你快睡吧,我也回去了。”说起这些没有用的,他倒是精气神儿十足。
“好,睡个好觉,或许咱们也可以梦里相见。”捏着她的手指,他笑意不改。
阎以凉只是摇摇头,随后站起身离开。
枝州,虽然这城池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枝州以西六七里地之外,一条官道却直通南北。
向北,直达皇都。向南,直达固中。
在这里分开,于两个队伍接下来的前行都十分有利。
骑在马上,宁筱玥看着那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她缓缓摇头,“我最看不得离别了,但是现在我真的想马上就走,不走的话我要吐了。”
柳天兆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她能听得到马车里的动静,他们也能听到。
宁筱玥翻了翻眼皮,然后扭头看着别处,她真的要吐了。
马车里,卫渊将阎以凉抱在怀中,轻吻她的脖颈。
阎以凉靠着车壁,眸子支撑了许久,最后还是闭上了。
环住他的腰,堕入他给予的温情之中。
“好了,我该走了。”在他的吻开始向下并试图解她的衣服时,阎以凉一把推开他。
呼吸紊乱,卫渊的脸此时看起来也几分狰狞,与他往日的模样相差甚远。
“我会给皇兄写信禀明在祁国发生的事儿,你们无需担心,不会受任何牵连的。”出了叛徒,卫天阔第一个发飙。他们都是师兄妹,肯定会遭受调查。
“嗯。”点头,阎以凉心里也有底,遭受调查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卫渊能够帮忙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清白的。
“走吧。”抚着她的脸,卫渊这次放她离开了。
握住他的手,阎以凉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走出马车。
跳下车辕,后面的那辆马车窗口便探出一颗脑袋来,“阎捕头,回见了。”
看向他,阎以凉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齐岳等人。
上马,四人打马离开,虽然速度不快,但不过一会儿,他们便消失在了官道尽头。
“卫郡王,咱们现在该回头了吧?”两辆马车里的人都没出来,但是却不阻碍两人对话。
“嗯。”卫渊清冷无温的声音响起,像是寒冬时凉薄的冰霜。
两辆马车调转方向,并没有朝着固中的方向,而是顺着来时路,那是边关,边关之后是祁国,他们又返回了祁国。
因为都有伤,一行四人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抵达皇都。而厉钊叛变的事情齐岳在回到大燕时便写信交代了,信件比他们更早的抵达。
进入城门,刑部七门的同僚便等着他们了。
勒马停下,阎以凉与齐岳对视了一眼,随后翻身下马。
“齐捕头,阎捕头,多有得罪。”毕竟是同僚,如今他们接手处理,还是几分不忍。
但是公事公办,他们卸了齐岳的兵器,并且将二人的双手反绑,控制了起来。
柳天兆虽也是六门之人,可是他与厉钊不是师出同门,所以,尽管会被带走,但相对于阎以凉与齐岳来说,他只是协助调查。
宁筱玥坐在马背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个人被带走。
城门口的百姓虽不多,可是来来往往仍旧有不少,停下驻足观看刑部的捕头带走了同是刑部捕头的阎以凉三人,议论纷纷。
听见他们议论,宁筱玥更气不打一处来。
“说什么说?好像你们很清楚似得!告诉你们,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去顺天府衙告你们!”大声呵斥,四周立时没了声音。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人们散开,但仍旧议论不止。
三个人被带回刑部,直接分别的进了大牢里。因为这是隔离调查,所以每个人一个单独的牢房,环境还算不错。
整个牢房只有那扇门上有个小窗口,那是平时用来送饭的。阎以凉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朝中有朝臣被调查,最先也是被送到这里。
所以被关在这里,也可以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证明他们不是寻常犯人。
坐在石床上,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她内伤未愈,如今还得坐牢,也算开天辟地头一遭。
从未想过她也有这一天,平时都是她抓别人然后扔进牢里,如今变成了她。
翻身躺下,身下硬邦邦的,她更觉得难受。
半晌后,牢门从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看向牢门,下一刻打开,卫天阔身边的公公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盅药。
“阎捕头,奴才奉了皇上口谕,来给你送药了,听说你受伤了,至今未愈。”走进来,公公端着药送过来。
坐起身,阎以凉看了一眼那盅药,“多谢皇上厚爱,这个时候还能惦记我的伤。”
公公笑,一边将药盅放在唯一的桌子上,一边道:“卫郡王来信,千叮咛万嘱咐,说阎捕头你伤的很重,一定得吃药。”
闻言,阎以凉唇角微弯,他这般直白,现在怕是皇上也知道他们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