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挥洒炭火,一手抓住小斧。
丁三通怒骂一声,哪怕双眼看不清,也要循声辨位,斧斫来人!
火星与紫雾未散,厉单行的两条腿像是破空的鞭子袭来。
他没想到丁三通在丢失视野的情况下,也能如此精准的斫向自己的腿。
他绰号‘铁腿飞星’,一双腿并不是真由铁铸,但与小斧相击时,却发出了金铁之声。
厉单行料想着自己裹着乌金腿胄,岂能被一个破旧小斧破得了防?
更何况他知道沉疴先生药粉的威力,丁三通被紫雾笼了满脸,定然中了药,他一运功,气力有十分也要泄了七分!
一只腿架着那小斧子,自己定要用另一只腿教教他做人!
他想的很好,但是有时候,武器的优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拿武器的人。
拿武器的人是‘开天辟地,斧不留人’的丁三通。
不管是大斧,小斧,利斧,旧斧,在他手里,就是开天辟地的斧!
那乌金腿胄硬是被一斧砸的凹下,厉单行惨呼一声,另一只弹起的腿也因痛变形,他像是被雷霆击中的雨燕一般落在了地上。
丁三通手中斧子并未变招,这一劈依旧在继续,像是不把那只腿劈断成两截就不罢休!
但就在这时,横生出一支判官笔点向他胸口重穴,丁三通呼吸一屏,只能收招回撤。
此时紫雾已经被过招时的气劲挥散开来。
两道身影显露,地上那人年轻秀气,腿脚长而劲瘦,双腿绑着泛着乌金铁光的胄甲。
一侧站着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手中一只判官笔横在身前。
正是丁三通在药坊见过的两人。
厉单行松了口气,回过神便骂道:“这就是你下的药?”
‘沉疴先生’陈两一击不中,施施然来到厉单行身侧,斜睨了后者一眼,冷哼道:“你自己托大,别赖到我的‘沉疴千钧’上头,按理来说,他应该已经感到身上力沉千钧了才对。”
厉单行道:“你就不能换种毒药?”
陈两道:“我哪知道吴三那边怎么忽然就谈脱了动了手?谨慎起见还是要留个活口。”
这两人一个年轻嘴利,一个气量狭小,若放在往常,定要互怼个几百句才停,但如今敌人在前,两人没说两句,正堂已传来了花无赖的声音。
“丁三通!”
“快走!”
听到花无赖的呼喊时,丁三通的一双虎目泛热,变得赤红,他知道花无赖的意思。
不要想着回去救他了。
他已是绝境无生了。
丁三通喘着粗气,一记斧子又劈了过来!
只从这两招之间的间隔,就已经可以判断出,药粉还是起到了作用。
陈两避了一招,却没曾想这一招只是幌子,丁三通一个闪身,已来到了厨房门前,这房屋建筑低矮,他又生的人高马大,一抬手便拉住了门框上沿。
然后丁三通用力一拽。
劈里啪啦稀里哗啦——
半截土墙像被抽了筋骨的巨兽轰然坍落,烟尘如黄龙腾空,窗棂迸裂,房梁松动垂落,在尘烟即将落在身上时,陈两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腿脚不便的厉单行,先一步逃了出去。
丁三通虽然看起来粗鲁,但在战斗时决断却很清晰。
再愤怒再生气再斫个千八百斧都只是将自己拖向绝境,他得逃。
就像龚侠怀一样,去逃,去求活。
活着才是不辜负。
但当他双脚立足院落,看到紧追而来的陈两,又看到从正堂走出的长须老者,丁三通的心宛如落入了无底深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孙算盘看到院落里的这一幕,唾骂了一句,扬起了算盘,他资历最老,本事最足,所以陈两只讪笑了一声,也不辩白,而是道:
“丁三通中了我的‘沉疴千钧’,任他有再大的气力,现在也不过是个活靶子,软脚虾。”
可惜厉单行还没能从废墟里爬出来,不然高低要跟他犟上几句。
在陈两话落的时候,孙算盘已甩出了七粒算盘。
七粒算盘以七星连珠之势分别攻向丁三通的肩、肘、腕、膝。
丁三通挥着斧头,‘叮啷’几声脆响,他格住了上半身,却‘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跪地的膝盖有血。
丁三通单膝砸地,额角青筋暴起,却咧嘴笑了起来。
浑身虽然逐渐无力,但他还有一张嘴。
“王八羔子的!你他娘的算盘珠子崩人下三路,是跟哪家的寡妇学的把式吧?”
斧柄重重杵地,他借力挺直脊梁,冲着陈两方向啐了口血沫:“格老子的!你下毒的本事比你裤裆里的鸟还蔫!有种给你爷爷再喂十斤,看老子能不能把你天灵盖当西瓜劈!”
陈两当即还嘴了回去:“猪都吃不了十斤!”
瓦砾堆突然动了动,厉单行刚探出半个脑袋,就被丁三通的唾骂钉在原地:“还有这个瘸腿王八,猫在瓦堆里孵蛋呢?你练什么腿功?改练‘王八缩头功’去吧!”
这一长串话说的酣畅淋漓,丁三通瞪着眼,虽然话说的粗俗,但单膝跪地,斧柄杵地的样子却颇有些悲壮。
孙算盘不至于跟死人置气。
“这两人都没能跟龚侠怀那里搭上线,杀了吧。”
他轻飘飘道。
陈两闻言当即便欺身而上,手中判官笔点向丁三通的咽喉!
“且慢!”
陈两的判官笔距丁三通咽喉仅剩三寸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陈两闻言下意识顿住,孙算盘眉头一皱,扭头望去。
朱峰扶着门框踉跄而出,他脸色青白如灶膛冷灰,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我之前听他们说话,劫走龚侠怀的人里,有‘刀一出手,神鬼不留’王虚空……”
他粗喘了一口气,接着道:“丁三通是他的师弟,留着他……更有用。”
这番话说完,他软倒在地,瞳孔已有些涣散。
孙算盘走向正堂,看到了吴三的尸体,仅从屋内情况便判断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色沉凝,走了出来,觉得朱峰话未说尽,于是问陈两:“三关箭上的毒是你给的,解药呢?”
陈两手中的判官笔旋了一圈,老神在在道:“见血封喉的毒,有什么解药?”
两句话的功夫,朱峰睁着的双眼里已没有了光。
陈两问:“怎么说?留着?”
孙算盘冷冷看向丁三通:“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