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认真说起来,也是康熙在坦白局中获利太多,吃了太多推心置腹的红利。
越发觉得真诚才是必杀技。
结果注定出击,到了大阿哥府后。看到醉醺醺、胡子拉碴的好大儿竟拉着妾室白日宣淫的时候,康熙出离愤怒了。
那老嘴,跟抹了鹤顶红似的。
从惠妃开始骂起。
再以大阿哥为半径,痛骂了他所能想到的大阿哥关联者。
就指望着重症用猛药,把人骂得痛定思痛后,痛改前非,重新走上铁帽子王的光辉灿烂之路呢。
没想到用力过猛,把人给骂急眼了。
竟不顾孝道尊卑,反过来喷了他一脸:“骂骂骂,你倒是有脸骂!现在嫌弃爷颓废了?可这不是你一手促成,不是你希望看到的么?”
“爷就奇了怪了,不是你怕你的好太子太骄矜任性,太听索额图之语。恐将来不能虚心纳谏,又恐有外戚之祸,特意安排了我这块磨刀石么?现在自己没掌握好力度,刀卷刃了你来怪石头?!”
“朕……”
“你什么你啊?快收起你那慈父嘴脸吧!不是你说我素行不端,气质暴戾……断不能轻纵么?一面派人严加看守,一面又送美婢。不就是盼着我安心被圈、纵情声色么?我都遵旨行事了,你又跳的什么脚?”
两辈子没被儿子这么骑脸输出过,康熙都气乐了:“这般悖逆妄行,你是打量着朕不敢杀你?”
大阿哥不退反进,哭嚷着凑到他身前:“来来来,杀杀杀,有能耐你诛我九族!”
“不怕告诉你,打从爷反口第一句,就没打算活!不就是一死么?爷,爷了不得先下去找列祖列宗告你这个偏心眼儿。”
“明明自己就是个庶,还非得失心疯似的捧着个狗肉上不了席的嫡……”
康熙原还琢磨着孩子受了大委屈,小来小去就让着点儿。
当老子的么,就算没奶,也得容得下亲儿子啊。
现在一看,还容个屁!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
“来人啊,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给咱们大阿哥醒醒酒。好叫他知道,任凭他再如何豪横,也是不能在自己老子面前称爷的。”
“嗻。”
暗卫现身,把原以为今儿必死的大阿哥拖下去结结实实打了二十大板。
然后醒酒汤,金疮药。
着太医好生伺候着,等伤养好,也想好了再御前回话。
嗯?
还有机会面圣?那……
嘴上不怕死,实际怕死了的大阿哥赶紧转变态度:“汗阿玛,儿子……”
“住口!”康熙极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给朕好生养伤,好生反省。想明白了,再着人往御前回话。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大阿哥府一步。”
“什么美酒婢的,你这混账小子也别再想了,圈禁就得有圈禁的样子!”
嘶~
大阿哥疼的倒抽了口冷气,可怜巴巴喊阿玛。
这时候,康熙才不多看他一眼呢。
黑沉着老脸上了行辇,一路往咸安宫方向。在大阿哥这边,他已经开足了眼界,只希望太子别也那么荒唐。
不然一下子把他气死,那可就真得停灵不顾,束甲相攻了。
到了咸安宫门口,康熙都还忐忑着呢。
停辇已久,皇上却没有任何动作。魏珠赶紧小心翼翼提醒:“皇上,咸安宫已到。您……”
“唔,知道了。”
康熙狠狠心,到底还是下了辇。
咸安宫,位于寿康宫后,长庚门内。明天启年间,熹宗朱由校的乳母客氏居住的地方。
多年未曾修缮,看着荒凉又破败。
居住其中的废太子胤礽倒是服装整洁,礼仪周全。只是那衣裳肥了不少,眼底也是一片青黑。
见到他时,那眼神再无以往孺慕,反而透着几分生疏甚至……恐惧?
康熙心里一恸,那感觉,比刚刚被大阿哥骂一顿还难受。
尤其他丈量过胤礽治理的大清江山,知道他登基后干得有多好。多受朝野与兄弟们称赞爱戴,又与他多父子情深。
转眼间,却看孩子这般凄惨落魄,眼里都没有光了。
可把他心疼的哟,又忍不住要开诚布公了:“保成,你……”
“对不住,是汗阿玛错了。汗阿玛那时太伤心你十八弟之死,看你面无表情跟没事人似的。就不由想起,当年汗阿玛头一回亲征噶尔丹时病重欲死,满心惶恐。放心不下大清江山,舍不得自家爱子。唯恐你年少承业,颇多艰苦。结果……”
“结果你小子也跟那日一样,衣衫靓丽,不急不慌,甚至隐隐还带着些喜意。”
那感觉怎么说呢?
隔了两辈子都要想起来,康熙还有些芥蒂呢!
当然后来他跟自家保成推心置腹,已经被解释过很多次了,那纯纯就是一个误会。他病中多思多虑,凡事不往好道上想。
保成则深知他是个完美主义者,还微带点洁癖。
怕一路风尘进御帐,惹汗阿玛反感。
高兴?
自家老子在鬼门关前走一圈,终于平平安安了,当儿子的能不高兴吗?
但是误会解除,也不妨碍他现在拿出来说事儿不是?
结果……
想象中的痛哭流涕,纳头便拜,父子相看泪眼情景都没有出现。
废太子胤礽有些不解的目光看过来:“汗阿玛生了三十来个弟弟,小十八比儿子家的弘晳还小几岁。素日里又没什么接触,能有什么感情?”
“就算儿子自己的儿子染病,太医尽力抢救但无果后不也只能好生安葬吗?”
“至于您征噶尔丹途中染恙事,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横竖汗阿玛已经把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称不孝写在了废太子诏书上,明发天下,儿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已经被定罪了,不是吗?
至于复立……
胤礽好歹当了三十多年太子,数度监国。康熙要废太子都找不出太强有力的理由,只能在不孝二字上做文章的主儿。
基本的政治素养还是不缺的。
且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真情,多少水分,又有多少拿他当靶子的用意呢!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以往他处于下位,没有选择的权力,端看汗阿玛如何安排。
现在看老爷子似有几分恻隐,他赶紧摆出哀莫过于心死的表情来。只道自己虽无叛逆之心,但确实过于情绪化。
因为记恨平郡王等磋磨索额图,就故意找茬儿鞭挞之,实非英明储君之所为。
狠狠批判与自我批判了一通后,胤礽红着眼睛求放过。
真想复立他也好,需要这么个平衡朝堂的棋子也罢。他都无心去管,也无力掺和了。
“只请汗阿玛念在儿子好歹也是皇额娘拼了性命为您留下的念想上,别再拿儿子当那个箭靶子了吧!”
得。
什么父子和解,执手相看泪眼的,都是康熙臆想。
太子被那句生而克母伤着了,心灰意冷,宁愿被关在咸安宫一辈子,也不想再掺和朝堂那些纷纷扰扰了。
气得康熙直接甩袖,再召见八阿哥。
好家伙!
那小子喝得云山雾绕,不知今夕何夕了。还知道怼自家老子呢:“出身卑贱?哈哈,出身是我自己能选的?要不是你色令智昏,我至于来世间走一遭?”
“还有福晋,难道不是你馋人家安亲王兵权,又不好直接收回来。直接把我当赘婿一样指过去,我又何至于啊?哈哈哈,多新鲜啊!皇子娶妻,婚礼在福晋的郭罗玛法府上办。”
“回过头来你还怪我素质受制于妻,哈哈哈,我倒是想挺起腰杆子来呢,你给机会了吗?”
康熙:!!!
果然,他就多余跟这些逆子推心置腹。
推完才发现,不止困难像弹簧,逆子也像。他这个当老子的稍微软一软,逆子们就都跟鼻子上脸。
一个个的蹬鼻子上脸,还教训起老子来了。
哼!
亲见、召见了一圈儿,只有十三认错态度良好。
康熙索性就把人放了出去,给那几个逆子打个样儿。告诉他们:胡搅蛮缠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要想被既往不咎就得学会就坡下驴。
皇子们都得学会审时度势,臣子还想跟他蹬鼻子上脸?
哈!
再度御门听政,得知马齐仍旧死不悔改后,康熙也不惯着。
反正上辈子就知道这货是个叛徒,为了几张貂皮就牺牲朝廷利益,白白让沙俄占了便宜。还被人家写进史书里,数百年后都连累康雍乾三代帝王的眼光被人诟病。
啧啧。
得有多瞎呀?
祖孙三代都对人家重用不止,乾隆更把人捧进了贤良祠,让他配享太庙。
哦,还给人家封了个伯爵。
包识人不清的。
这个康熙更是,挨揍都能忍。
想想那些年被小十八吐过的槽,康熙就满心抗拒。眉头一皱:“公推太子之前,朕就特意嘱咐马齐绝不可轻易透露。结果他不但透露,还窜连朝臣给八阿哥投票,此罪一也。”
“而后罪状暴露,朕切责之,他不但不认还……”
“种种大逆不道,便是罪及九族亦不为过。然其祖哈什屯屡立战功,其父米思翰为朝廷操劳至死。朕便也网开一面,只赐死马齐,罪不及家人。”
此令一出,群臣惊骇。
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什么,皇上不是要做千古第一仁皇帝么?这……这怎么那么大一个武英殿大学士,说咔嚓就给咔嚓了呢!
群臣战战惶惶,百思不得其解。
但朝堂嘛,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马齐这几年颇受圣宠,隐隐有满臣中领军人物之意。
底下不服他的人多了,巴不得他下去,换个自己或者自己上来。
就算是他的姻亲故旧也不敢贸然开口啊!
毕竟皇上不搞株连已经皇恩浩荡,这时候开口忤逆圣意,是想告诉人家还可以株连自己一下么?
不不不。
别人的命再怎么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的啊!
快刀斩了马齐这个潜在卖国贼后,康熙满意地看着安静如鸡的朝堂,问了声群臣还有本奏么?
隐隐感觉到皇帝态度软化,觉得太子徒弟未必不能死灰复燃的王掞提及了储君事。
康熙冷笑,毒舌技能再展:“朕只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倒未曾听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的。怎么着,在诸位爱卿看来,朕已经行将就木,随时能遭遇不测吗?”
擦!
这话哪个敢接呀?
群臣忙不迭跪下:“臣等万万不敢,只是太子人选关乎国本……”
康熙挥手打断:“既然如此重要,不就更得谨慎从事?当初三藩生乱,苍生涂炭。又屡有贼人假借朱三太子之名,行造反之实。”
“种种考量之下,朕才不得已将襁褓中的胤礽立为太子,以安天下人心。如今想来,确实有些草率冲动。往事已矣,多说无益。只是此等草率,再不可犯第二次。否则,朕真是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了。”
皇上都把话说到这儿了,群臣还能怎么着?
只能再跪,再赔罪。
半个字不敢再提,生怕被扣顶诅咒圣躬的大帽子。
见此,康熙才满意颔首。
看吧,哪有什么压不了的群臣?只要军权在手,大刀锋利,就没有不担心自己跟九族生命安全的。
压服了群臣后,康熙又开始给诸皇子画饼。
只说自己头一把立太子时年轻,再加上形势所迫。这一回他可得精挑细选,全方位考察。
为自己,也为大清选出一个最合格的接班人来。
同时为了公平起见,他还把大阿哥、二阿哥也放了出来。将他们跟老八、老十三都列入到被考察对象中。
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解除不了圈禁的大阿哥跟二阿哥:!!!
不知道汗阿玛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样,但实在觉得他有点疯。
那些在倒太子、倒大千岁事上出过力的臣子们更傻了眼。生怕这两位死灰复燃,甚至东山再起,回头掐死他们这些个冤家对手。
参奏二人的折子像雪片似的飞向御案。
没想到皇上不但留中不发,还转身就对全朝堂举起了大刀。
嗯。
老爷子说了,他前些年仁善,为了体恤那些家境窘迫的臣子们,允许他们向国库借贷。无息无利许多年,现在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还请各位还钱吧。
一个通知,整个朝堂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