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立于神社之上,身形似乎凝实了许多,但却没有一人能看见祂。
祂向下方的人群投去视线,祂所眷顾的那名少年未来。
人们架起祭坛,献上牺牲,是由王族亲自烹煮的太牢。
当主祭踏着曼妙的身姿登上高台,人群便随即鸦雀无声。
第一场祭祀随之开始。
·
东皇太一。
祂是道,是法。
是东方至尊的皇,世间无上的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应有五音俱奏,当有巫祝共舞。
终了,献以诚挚的祝福。
·
云中君。
龙拉着君的车架,君身着帝服而来。
布下云,招来风,施下雨,呼来雷。
……
·
东君。
……
湘君。
……
湘夫人。
……
大司命。
……
少司命。
……
河伯。
……
山鬼。
……
最后,
国殇,礼魂。
十一场祭祀纷至沓来,献上十一篇全然不同的舞乐。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浮生趴在举着望远镜观察远处。
我为什么要来干这种活啊,浮生长叹一声。
“不许偷懒哦浮生。”
就像随时都在盯着浮生看,梅洛卡出声提醒。
浮生马上举起望远镜。
梅洛卡也走到了窗边,“浮生,你不会把我当成坏女人了吧?”
浮生心虚地说:“没。”
“哈,你一点也不擅长撒谎。”
“可为什么非得撒谎呢,我不明白车厘子。”
梅洛卡毫无波澜地说:“因为不伪装就没办法活着。”
“浮生在你看来,人类是什么?”
浮生思考着,不知道是否正确,选择说出自己的看法,“人类……应该是会哭、会笑,会爱别人,也渴望被别人所爱的生物。”
“并不完全如此,浮生。人类也是会自私、嫉妒、偏执、疯狂的生物,你口中的和口中的,他们都是人类,至恶者非人,可至善者不也同样是怪物吗?人类,是兼具善与恶的。”
梅洛卡又说:“你说人大可不必撒谎,可对我来说并不是。人们难以容忍仇敌的后代,也不会接纳暴君的子嗣。
尺恒亡的时候我才十几岁,哪怕他们嘴上挂着道义,可背地里安排的眼线还少吗,哪怕我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都能察觉,他们什么也不会做,甚至还会给你设计好一个称得上幸福美满的人生,但人们的谩骂、唾弃、偏见都藏在言谈举止中。
我在压抑和惶恐里活着,在人群中却像异类,不伪装就无法得活。
后来我逃进了学院,终于……我的生活清净了,我那时真的很开心,可没多久,那些监视的视线有走进了我的生活,六十年了,那些面具早就扎根在了肉里。”
浮生沉默,暗地里瞄了一眼梅洛卡,看见她正沐浴在拂面的微风中。
穿的越来越厚了。
梅洛卡摘下毛毡帽,摁在浮生头上,突然说:“哎呀,那边已经按耐不住了吗,浮生你看,仪式又启动了,这回我可是一直都和你在一块哦,你之前竟然还不相信我。”
浮生赶忙去看望远镜,然后看到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莱特。
“怎么会?”
梅洛卡收起空房间内摆放的秘仪,“怕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做足准备了吗,接下来我们也该去找东道主了。”
·
“原来如此,”洛云图说,“不出所料呢。”
洛云图褪去在荒芜的侵蚀下出现凝固的血肉,在惊人的恢复力下重新无事地站起。
梅洛卡炫耀地说:“毕竟从任务突然更改开始这个人就疑点重重,可惜枉费我再三暗示浮生你这个呆瓜都毫无察觉,瞧洛云图多明事理。”
洛云图说:“但比起那莱特,你才更加神秘吧。”
“你对少女的小秘密有什么好奇都可以提出来哦,仅限这一次,我会认真回答你的。”
洛云图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答案不是很简单吗,”梅洛卡露出疑惑的表情,“当然是‘爱’啦,我注入了‘爱’,只要有‘爱’就什么都可以做到!”
“你觉得我信?”
对于象征世间至上者的王座而言,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戏言了。
“对于站在高楼上的人来说,活与不活本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所谓‘爱’不就是世间最真挚的,不讲道理的道理吗?”
梅洛卡反问,“难道你没有爱着这个世界,难道这世间无人爱你?”
洛云图姑且选择了相信她。
梅洛卡打趣道:“哎呀,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你其实挺想登上王座的?抱歉打断了你真的不好意思。”
“不过你回是回来了,但人也臭掉了。”梅洛卡捏着鼻子,煞有介事地扇了扇风。
“有吗?”洛云图抬起手闻了闻,没有任何感觉,倒是灵魂又往荒芜侧靠近了许多。
“当然,不信你问浮生。”
梅洛卡指了指一旁畏畏缩缩躲起来的浮生,颤颤发抖的,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反正不是物理上的异味就无所谓。
洛云图说:“还是先解决莱特的事吧。”
浮生战战兢兢地从一旁靠过来,“说到底还是车厘子你没有处理掉那处阵眼才走到现在的地步的吧。”
“不,浮生,我可以保证我完美地把钟楼的散阵从大阵中拆除,收进了自己的收藏库中,就数量上来说,我们仍旧有2:3。”梅洛卡潦草地略过了黑吃黑的事情。
公家的事怎么能叫贪呢,总不能我辛辛苦苦地给人打工,到头来名也是公家的、利也是公家的。
浮生追问:“那、现在是?”
“只要有心人还在,总会去尝试其他方法的,”洛云图冷漠地说出毛骨悚然的事实,“比如最直接的,将阵法画在人身上。”
梅洛卡和洛云图默契地击了个掌。
“这怎么可能呢,那样可是会、”
会痛,但也就是痛不欲生而已
和禁忌的仪式讲违规怕不是有病。
一瞬间,阵法在天上显现,延展覆盖全城,亵渎神明的仪式在此运转。
洛云图立即反应,挥手之间空间变幻,仪式的威能降临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城市。
毁作废墟。
“这是……幻术和现实的接缝。”令浮生惊讶的是,洛云图仅仅在举手投足间便完成了这覆盖全城的术式。
盖因这本便是他的杰作。
“啧。”
自远处,莱特发出来不快的声音。
几个士兵打扮的木偶突然出现在洛云图三人的视线中,洛云图和梅洛卡二话不说将其斩杀。
洛云图:“藏头露尾的家伙。”
梅洛卡:“他在拖时间。”
正如为印证梅洛卡所说,刚杀了一群士兵,更多的士兵马上蜂拥而上。
“我知道,给我他的位置。”
梅洛卡:“五分钟,不要让它们打扰我。”
洛云图踏步,道法展开。
洛云图回头,“浮生,待在梅洛卡旁边,她出事你也得玩完。”
梅洛卡拍了拍浮生,“哎呀,你别吓唬这孩子嘛。”
洛云图回身一记鞭腿击飞偷袭的士兵,怒目冲向漫天盖地的士兵。
双手无兵?双手皆兵。
拳、掌、爪、臂、肘、肩、膝、腿、脚。
在融入了那无限泛用的兵击术后,全身都化作了致命的兵器。
十八兵座之末席——白打!
洛云图跃身一肘锤下,被士兵横剑格挡,手肘借助支点挥动臂与锤,猛烈的攻击击碎了士兵脆弱的颈脖。
翻身腾空躲过一记劈砍,抓住士兵的头颅顺势旋转折断。
落地、俯身、扫腿、上踢,击碎一个士兵的胸口。
本就存在诸多弱点的人体在僵硬的木偶身上显得越发致命。
一个骑士木偶在士兵的拱卫下挥舞的剑斩来,洛云图迅疾地击打它的双腕,一发寸劲直冲命门。
也不过一合之将。
洛云图以势如破竹的攻势挥洒着那份神乎其技的天资,举手投足间毁掉一具具木偶。
取首,拨力,碎石。
手眼身步,浑然一体;行云流水,一击毙命。
“好强。”浮生不禁赞叹。
因为到现在为止,洛云图都未展现任何道法。
信步闲庭间甚至有些乏味。
“找到了,”梅洛卡对洛云图说,“一点钟方向,一千米开外。”
如同为武器输入了指令,浮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洛云图便已结成道法。
只余飞火漫天炸开,跨过一整条街区进行轰炸。
洛云图在莱特面前落地。
“好弱。”
莱特那被烧灼的皮肤正在逐渐再生,狰狞地从焦灰中爬起,在那裸露的胸口上,用刀划出的痕迹,那是刻进骨血的阵法。
像是自嘲,莱特阴笑着说:“您们终于要来碾死我这只卑微的蝼蚁了吗?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道法以洛云图为中心展开,半神的威能强行绕过莱特的身躯要修改阵法。
“没用的,大人,”莱特在那份威压下,咬牙挤出几个字眼,“剥皮剜肉,阵法已经深植于我的灵魂,只有杀了我才能停下仪式。”
洛云图收起了道法,“你疯了。”
在洛云图愠怒的眼神中,莱特放肆地大笑,“看吧,哪怕是我这样的小角色也能让您不快,来啊,杀死我,让我看看您有多么道貌岸然!”
“如你所愿。”洛云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莱特袭来,在他胸口豁开一道血痕,被其避开要害。
“才不。”莱特身后出现两只牵着丝线的木手,瞬间一个无形的力场覆盖,压着洛云图无法动弹。
四手一挥,洛云图被无形之力甩飞,被砸进墙中,又迎面飞来一块巨石。
洛云图强行挣开束缚,抬手劈开巨石。
自莱特身后,一点墨色晕开,梅洛卡手持一把如烟火般的黑色长剑突袭。
迅疾一剑留下墨色的拖影,墨剑变作笔型,横空一画将墨色展开。
梅洛卡从墨水中穿梭到洛云图身旁,下一刻莱特四手一合,她原本的位置的空间被瞬间压成碎片。
挑起剑上的血,在舌尖品尝,梅洛卡意味深长地说:“令人作呕的……混沌天道的味道。”
梅洛卡头也不回地举手,“联手?”
洛云图和她击掌联盟,“浮生呢?”
“远远歇着呢。”
“小心点,他的能力是支配。”
说完梅洛卡和洛云图同时奔袭。
强力场再次支配空间,就像为木偶捆上丝线,然后将它的四肢折断。
瞬间靠近的梅洛卡被扭断四肢,如同一具怪异的木偶,然后炸开成一团墨水,梅洛卡从另一边闪出,挥剑斩断他的双手。
趁此机会,洛云图周围时间错乱,瞬间突入莱特身旁,手刀如利刃斩断他的双腿。
不留任何余地的,两人以绝佳的默契再次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只要支配了一个人的「空间」,另一个人就会瞬间将其打断,形成一套无解的配合。
可纵使四肢尽折莱特依旧在狂笑,好像生与死早已置之度外,一个宁愿用自己的身体维持禁忌仪式的疯子又怎会在乎这些,反正仪式完成的那一刻他也注定是死。
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一个人有如此病态的偏执。
木偶支起莱特的身体,丝线扎进血肉,拉扯着自己完成一个个人类所无法做到的诡异动作,在剑与拳中苟延残喘。
但莱特气息在变强,或者说是他身上天道的气息在变强。
借由天道窥得「真理」的一隅,无限的濒临疯狂的边界又被丝线带来的苦痛扯回,在疯狂与苦痛的徘徊中沐浴着神的力量。
莱特敞开胸怀,任凭攻击打在身上,没有痛苦,反而如沐春风。
此刻仪式终于完成
“世间「真理」不灭,全知即是全能!”
梅洛卡闪出,手中的墨剑延展,“可惜……「太阳」,已经死了。”
下一刻,木手挥动,细若游丝的提线切割空间,自梅洛卡眼前,出现了径直攻来的洛云图。
梅洛卡没有停下,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屠戮一切。
「画中·斩」
“咳咳。”莱特呕出鲜血,体内仪式的运行连同生命逐渐微弱。
与梅洛卡并肩站立的洛云图擦去脸上的血痕,“你刚才是不是想连我也一块斩了。”
梅洛卡吹着口哨,装作无事发生。
·
先将就木的莱特仍在不留余地的将自己的生命供养给阵法,可此刻他的灵魂已然破碎,再多的生命都是徒劳。
洛云图走近,“何必如此呢?”
像是突然醒悟了那般,莱特自嘲地大笑,又突然间失魂落魄,“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像你们这样活在光里的家伙,又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莱特用着可悲地笑着,诉说着这个恶人临终前的故事,“我们没有力量,难道还不允许我们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吗,我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无论为此牺牲多少人,哪怕献上自己的生命。”
洛云图冷漠地说:“人死不能复生。”
“那为什么你就可以,洛云图……被神明眷顾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并非是来苛责你的,我只是来杀你而已。”洛云图举起手,五指化作熔岩般耀眼,宛如要以烈日的光将诸恶烧净。
莱特看到愣了一下,但在看到洛云图那双如曜日般的双眼,他便理解了一切,“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注定无法成功啊,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个笑话。”
“东皇太一!!!”
莱特突然大喊,又转而变成恳求的卑微态度,“我不过是舞台上的小丑,为何您连这一丝光泽都不愿恩赐。”
洛云图摇了摇头,正欲出手,却被梅洛卡抓住。
“等等,我问几句。”
梅洛卡看向莱特,“你的身世、经历,无论怎么看都品品无奇,莱特,这样的你究竟是何时如何与天道扯上关系的,仅在十九岁时途经过一次冬藏的你,又是为什么会涉险回到这里,以及,忘仙十二究竟想要和混沌天道做什么?”
莱特的气息逐渐微弱,但就像人之将死般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露出意味不明的话来。
“你们杀不死「我」,因为「我」并非一人,「我」们并非一人。「我」们皆是「我」,「我」们,永生不死……”
最后他的眼中失去了光,干瘪的嘴唇不再张合,火焰烧毁了他的脸,四肢尽断瘫坐在地上。
“死了?”这出乎了梅洛卡的意料。
“不对,洛云图快动手!”
洛云图闻声而动。
可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什么醒来了,令世间都迈入了止境,在舞台开幕前束缚所有人的干涉。
莱特的手指挪动。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已死去的莱特戴上了面具。
束缚解除,演出开幕!
“欢迎,各位。欢迎来到愚弄的剧场,下面将由本世纪最伟大的丑角,我,为大家带来盛大的开演!”
丑角,登场!
·
炽热到透露出纯白的光,笼罩了洛云图的整只右手,轰然的爆破向丑角击出,如同旭日在此显现了片刻光辉。
光芒交错间,丑角的身体膨胀,如同一个打扮滑稽的气球,“蹦!”的一声炸开,撒出成百上千带着欢笑的玩偶。
一点一滴墨色晕染,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展开的画卷,梅洛卡穿梭在这些锚点中不断穿梭,名为“弑君”的墨剑此刻彰显着曾被称为暴君之国的风采。
弑君追逐着漫天的玩偶逐一斩断,身首异处的布偶都变成难受悲伤的表情。
可再怎么快速,终究漏了那么几个。
玩偶落在楼顶变回丑角,协调身体,恰如在独轮车上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却总能在最后关头站稳。
“各位观众还真是心急,优秀的丑角不会去遵守那些陈规陋习,为了满足两位热情的观众,那就让演出直入高潮吧。”
丑角变戏法般地变出一顶魔术帽,从中抽出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与帽子的大小比对,完全违反了空间逻辑。
“大变活人!”
丑角跃入箱内,临行前不忘抓住差点掉在外边的帽子。
关门,箱子折叠,消失。
又随即出现在洛云图身后,丑角开门奋力吹起,巨大的火焰席卷街道。
“火焰!”
洛云图及时防守,扛下了火焰的烧灼。
丑角摘下魔术帽旋转,大声宣布下一个节目。
“白鸽!”
火焰过后,在空中留下四散的火星,沾染上从帽子中挥洒出来的某物后仿佛活了过来,纷纷变成扑哧出火苗的鸽子。
究竟是加了什么呢?
空气!
是魔术师的空气!
“bingo!”
一幕未落,接下来的剧情便轮番上演,赶班似的纷呈而至。
“奖励你箱子、箱子、箱子,神奇的魔术箱!”
绘着油彩小丑的巨大箱子将二人关起。
随后火鸽燃烧了起来,迸发出剧烈的爆炸。
在有限的空间中溢出过量的能量,所会导向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
boom!!!
满屏都溅射出这个形象化的单词。
上千上万帕的压力涌向洛云图。
将人压成肉饼再炸成空气,这无外乎能称为高潮的魔术,盖因这份表演足够血腥和暴力,竟有无数的喝彩声响起,将其赞叹为艺术。
炸!炸!炸!
一划墨水斩入箱内,与弑君同化成黑影的梅洛卡将洛云图收纳,一闪而过。
boom!
压力争先抢后地涌向被斩开的细缝,不堪重负的魔术箱爆炸成绚丽的光芒。
燃烧的玩偶从火中走出,丑角献上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逃生。
“惊喜!”
将洛云图从墨剑中甩出,梅洛卡猛吐一口鲜血。
洛云图这才问道:“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拿出压箱地的本事吧!”
毫无章法的战斗,荒诞诡异的能力,毫无疑问洛云图必须不留余力地出招。
自无尽的时空中,洛云图抽出了一根未来的枝杈,如同立于山巅向人世垂下的鱼竿。
审判级道法·时之涧。
盖因光与阴连同它们所代表的时间都是无形,这柄由道法外化的武器亦难以窥得形体。
“那是根……木棍?”梅洛卡感觉你怕不是在逗我。
洛云图咬牙说辩解:“是鱼竿……”
就如面对一切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东西那样,人们常常把岁月比作长河。
只是它其实真的存在,在世界褪去一层层的死皮中,存在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一切,象征时间的岁月长河,确确实实地流淌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上,并且时时刻刻地将自身的概念投入文明的梦中,让人知晓它的存在。
而作为行使这一份力量的信标,光阴涧自然而然地显现出了垂钓之具的形态。
洛云图挥舞着时之涧,击起时间的涟漪,涟漪击起波澜,波澜掀起洪涛,洪涛掀起海啸,迸发出咆哮般的狂涌!
这足以使光阴落涧的洪涛滚滚袭向丑角。
魔术箱突然出现,将丑角关住,只留出一个开口露出滑稽的面具。
“乱剑穿身!”
狂潮过后箱子打开,然后宛如魔术般安然无恙。
“吁~”场下传来一阵不满的唏嘘,仿佛期望看见更加戏剧性的结果。
“哈哈哈,各位观众可真是挑剔,想来仅仅是魔术已经无法满足各位的胃口,没关系!无所不能的丑角怎么能只会魔术。”
丑角高举双手,用那无比癫狂的声音大喊:“下面,请欣赏压轴剧目上半场:陶醉的漫步者。”
如同默剧般,表演者用肢体代替语言,陶醉在散步中无视了其他的所有人。
丑角夸张抬高腿迈步,仿佛想将腿踢到天上,宛如踢踏舞般的节奏行走却毫无迟缓,反而快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空间在推着他前行。
消失、出现、消失,出现!
丑角闪现到了洛云图面前,洛云图迅疾的挥舞时之涧,将他吹飞,可转瞬间却又走到了自己身后。
举起绅士的手杖,对路过的行人进行戏弄。
钻心的刺痛扎在洛云图身上,防不胜防,丑角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洛云图挥动枝杈,时之涧抽打在大地上击起碎石,宛如蝴蝶扇动翅膀,庞大的因果跨过时间掀起风暴。
丑角身形闪现,有时在地上,有时在楼顶,有时是七个,有时又变成成百上千。
不是为了躲开攻击,而是尽可能地接住,可卷起无穷冲力的碎石打在他身上如同泥牛入海,将其轰碎,不过又在另一处出现。
手握弑君,身为暴君之子的梅洛卡,挥舞出一道道凛冽的剑气,墨色的剑被绘成了新的形状。
不同于洛云图那遵循守序的「光阴」,梅洛卡的力量代表的是破坏规则的无序。
杀死一个暴君会诞生新的暴君,推翻一个王朝又会建立起新的王朝,人类对权力的贪婪催生出了无穷的暴乱。
此刻,千百年岁的战火降下。
弑君之型,征伐。
于是,无数枪炮抬起,锁定一个个坐标,火光点亮了漆黑的夜。
士兵们走上街巷,站成三列。
射击、换弹、预热,再射击……
三段式射击,不停不歇地轮换。
轻描淡写地挥动手杖,肉体凡胎在丑角的攻击下倒下。
狙击手架起枪支,草草一枪后丑角便出现在狙击手的身后,戏法般的摘下他的头颅漫步到了其它地方。
而后便有新的人加入阵列,端起步枪、架起狙击,死了一批再来一批。
后来者化作先行者意识的延续,完美地接替没完成的任务。
难以计数的作战序列登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但都有共同的目标。
将炮火宣泄在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丑身上!
所有人都秉持着同一个信念,投身到更为广大的集体意识中,展现那个曾名为尺恒王庭的辉煌。
在丑角的攻击下,死了就多来几个,工程师们建起工厂,工人们投身进流水线中连轴转,怼着敌人的面门完成基建。
打不过?没关系,咱拖着。
死人了?没关系,再多送几个。
在「征伐」的框架下,无数的战力和无数的火力被推上战场
在工厂中第一批武器刚刚出炉,鸟枪换炮,便被拉上场塞进无限的弹药,一台台钢炮架起,朝着丑角开始了轰炸。
坦克、飞机、导弹,人类的兵器被一个个地投入战场,复现出当初那场灭国之战的点点残迹。
人类曾向天神宣战。
此刻梅洛卡正挥舞着变作征伐之型的弑君,宛如指挥着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那边的士兵加把劲啊,能多开两枪成不!”
“……新型号的子弹啊,新子弹不是造出来了吗,换上啊你们,又不烧钱又不烧财的,都别他妈给我节约干他丫的!”
“……都先等等,屯多点人再上……对对对,就现在,全军列阵,并肩子干他!”
“……工厂里的都给我加把劲,战场上的物资可全靠你们了……来人来人,把那批猝死累死、半口气的都拖进熔炉里做燃料,回炉重造后再拉出来用永动机不就出来了?”
“……哎!技术部你们又闲着没事开始造核弹了,说了多少遍了,不环保,人造人真笨!造个高达多好啊。”
“……抽他抽他,甭和他讲江湖道义,踢他裆!哎呀,洛云图那行不行啊?不会打架就给我的士兵们让让路。”
在这时代的炮火中,梅洛卡强行卡停了本由丑角所支配的剧场,丑角任凭枪林弹雨将其轰飞,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这场稍稍有些惊险的散步中。
突然间,丑角跃向躲在幕后的梅洛卡。
“哎呀妈呀!护驾护驾。”
就在丑角的手杖要刺到梅洛卡时,一根无形的丝线勾连到了丑角身上。
光阴落涧。
丑角的动作被无限的延缓,与之相对的,洛云图拉扯钓竿以无限的加速向丑角飞踢而来。
被踹飞的丑角身形刚出现在另一处,一发V1导弹正中目标,与以往不同的,这一发导弹造成了实质的伤害。
炸碎了丑角的半边身体。
“一切都是在按照剧本发展,各位观众,”丑角竖起一根手指保证,“绝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绝对没有。”
“那么请感谢特邀嘉宾们带来的即兴表演,交响乐——《1812序曲》!”
欢呼,掌声,和鲜花。
“我知道各位都非常喜欢这首音乐,但同样的表演不能重复太多次,是时候结束它开启新的剧目了!”
就仿佛他说的话变成剧本,这首由轰鸣的炮火所演奏出的《1812开序曲》迈入最高潮。
一个个零件被汇入最大的工厂,经过一系列的加工组装,将人类的智慧推到极致。
煤油、酒精、偏二甲肼、液态氢液态氧、四氧化二氮,航天石油注入火箭,来自千百年的科技汇集,用最粗暴野蛮的方式将上千吨的钢铁送上太空——燃烧、爆炸、推进!
人造的卫星在这处接缝的最高处展开双翼。
一分钟启动、三分钟预热,此刻天基动能武器已经就绪。
以人之手降下天罚!
光束笼罩了整座城市,将狂妄之徒泯灭。
在现实与幻界的双重压力下,覆灭的接缝开始重组。
自废墟中,洛云图支起了光阴的领域,规避了炮火。
眉头朝身后的梅洛卡一挑,“你搞这么大,就没考虑过会波及我俩?”
梅洛卡思索良久,一拍脑袋即答:“为什么要?*
·
灰烬从废墟中扬起,飞向空中的面具。
丑角归来!
“恭喜你们!两位嘉宾,你们成功杀死了「我」一次,但「我」们何止上千,在世界的舞台上,众生皆为丑角,故我不死不灭。”
“在终章开幕前表演可不会结束。所以,就让我们开始上演吧!压轴剧目下半场:疯狂的马戏团。”
“我是一、是众,是世间所有的丑角,我一人即是剧院。”
驯兽师·丑角挥舞长鞭,野马们在大地上奔袭,洛云图将梅洛卡抛向天空,只身阻挡万马的重蹄。
比起攻击,马群们更像是在迁徙,只为躲开更危险的东西。
一道黑影升起,巨狮啃食着街道,张开血盆大口将洛云图连同着马群吞下。
巨狮吞下野马,魔狼吞下巨狮,恶龙吞下魔狼,最后丑角吞下恶龙。
将世间一切都吞进肚中,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咔嚓。
洛云图手持时之涧,梅洛卡手握弑君。
两道相异的剑痕交错斩开一切。
魔术师·丑角摘下自己的魔术帽,将其变大砸向洛云图,把洛云图装入帽内无限的空间。
半空中张开一个黑色的圆圈,洛云图被从中吐出,径直砸进楼里。
杂耍师·丑角高高跃起,一双皮鞋膨胀到巨大,宛如装了弹簧般蹦蹦跳跳地将洛云图踩进地底。
占卜师·丑角眼中倒映着星空,便看清了万象的命轨,以此避开了梅洛卡的突袭和洛云图的刹那惊雷。
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尘世间仿佛只有这一人漫步。
世界以我为轴,世间惟我唯一。
凡我存在,其余皆谎。
此刻丑角跨过创世的门槛,无限地向真神逼近,到达了足以遮蔽真实的伪神之境。
如云梦般迷幻,成就虚假的真实。
盗窃、欺愚、诡诈,多么亵渎,几般狂妄!
云中君·丑角伸手,紧握。
云雾在手中汇集,他化作了此世间的唯一、世界的轴心。
于是世界向他坍塌。
此时此刻,又一个神明的气息升起。
在未来身的推动下,洛云图自岁月长河垂钓出属于自己的一种可能。
自他的双眸中燃起金色的光芒,名为太阳神的存在向此处过去投下惊鸿一瞥。
虚构神途·东君。
那份来自太阳的威压猛然降临于大地之上,烧尽了这份由云中君所缔造的唯一性。
太阳之火熄灭,可云中君仍未死。
“洛云图,你能再瞪他一眼吗?”梅洛卡扛下丑角的一次次攻击,此刻已经大汗淋漓。
洛云图浑身紧绷,灵魂传来烧灼的刺痛,咬牙说:“办不到。”
“只能看我了啊。”梅洛卡咬咬牙,弑君在运行了那天基动能武器的一击后已经从征伐之型中退回原型。
相机展开成工具箱,复杂的秘仪运转,来自禁忌序列017的方尖碑碎片凝练而出,融入弑君的框架中。
以刊定命运的石碑为基,以此裁断云中君的真实。
还不够。
还不够致命。
那就再加入这个——由莱特所布置的阵法碎片。
添入炼金材料,辅以幻想的事象,虚构之物在此诞生。
弑君之型转变,变成了一枚只有指骨长短的飞梭。
【弑神之剑·米斯特汀】
无论丑角当下表现出的实力多强,究其所倚,仍然是属于莱特的肉体和灵魂。
而即使阵法破碎,它也确确实实地曾刻入他的骨髓,植入他的灵魂。
这一剑将是绝杀。
突然间,魔术箱关住了梅洛卡的身体,丑角甩开魔术布,狭长的箱子被分割成了五小个,箱子揭开露出残缺的肉体。
在梅洛卡吃惊的视线下,洛云图挥动时之涧轰飞丑角,立刻施展光阴借贷延缓她死亡的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梅洛卡抛开米斯特汀施展术法。
剧目:悬丝木偶。
一根根丝线将四分五裂的自己强行捆绑在一起,梅洛卡对洛云图怒喝:“先干掉他!”
洛云图二话不说挥动时之涧,由事象的枝杈凝成的钓竿舞动,无形的鱼线捆绑在弑神之剑上,亦如原始的投石击鱼那般。
瞄准丑角,掷出!
时间的落差赋予了它巨大的动能,米斯特汀的神迹再次显现,让一切被命中的都从神国坠落。
当那柄飞梭刺入体内,一切都在那一刻崩陨。
洛云图趁势追击,阳炎将双手染成白赤,如同敲击天鼓般轰鸣爆破,将濒死的丑角彻底杀死。
以此开幕,以此谢幕。
仿佛有掌声响起,没有人说什么,默默地掷出鲜花离场。
面具碎裂,从莱特的脸上剥落,露出那张黯然神伤的脸。
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