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和欧阳夫人居然在元朝都当奴婢,这是文天祥没有想到的。
柳娘和欧阳夫人,在城破的时候,被元军俘虏了。她们被元军带到北方后,被安排在蒙古的王孙贵族里面,做了奴婢。
成天穿着下人的服装,去侍候那些蒙古人。
但她俩的身份,到底还是没有被隐瞒下来,尽管,两人从来都是低眉顺眼,从来不招惹谁,甚至已经完全变成了一般的奴婢毫无差别的下人。
她俩被人指认,说是文天祥的家人。
那个元朝宰相,没法劝降文天祥,便出了个狠招,让柳娘和欧阳夫人,给文天祥写一封劝降信,不管是多铁石心肠的人,见到自己的亲人,在此受着凌辱,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柳娘做梦都不会想到,在元军中当奴婢,竟然还会有机会给父亲写信。
柳娘和欧阳夫人,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文天祥历经战乱,还活在世上。悲的是,如今文天祥沦为阶下囚,不知道受到了蒙古人如何摧残虐待。
柳娘把她和娘,如何被元军俘虏,又如何被押解到北方来,如何成天侍奉那些蒙古人,柳娘毕竟也是读过诗书的人,将她的情形写在纸上,可以说,全篇皆是血泪。
文天祥很快就看到了女儿写来的信。
他还记得,当时他带着军队与元军拼命,当时城破,手下人竟然化妆成他的样子,坐在他的官轿装出了奔逃的样子,硬是想尽了办法,帮他出逃。
那些人跪在他的面前,抗元大军中离开谁都可以,千万不能让抗元的主心骨没了。
文天祥看着那城里,火光四起,当时,他的家眷都还没来得及撤离。
他知道,家人没法救回来了,但凡抵抗很顽强的城池,一旦被蒙古人攻占,往往会有一个结果,就是被屠城。
手捧着女儿柳娘的信,文天祥痛楚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无愧于国,无愧于自己的民族,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他倾其所有,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可是,他却时时感觉到,自己最愧对的便是家人。
他本以为,在那一场战火之中,他的夫人,孩子们,全都会葬身于战火。
然而,在这囚牢之中,他居然看到了自己女儿写来的信,看到女儿在北方受到的凌辱,受到了折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捅进了一刀,他的心在滴血。
他终于用元人给他的纸笔,给女儿柳娘,和爱妻欧阳氏写了一封回书。
故国斜阳草自春,争元作相总成尘。孔明已负金刀志,元亮犹怜典午身。肮脏到头方是汉,娉婷更欲向何人。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生未了因。
这一封回书,并没有直接就交给了文天祥的妻女。
那守在牢外的人,拿到了那封回书,他还以为,英雄的文天祥,到底还是没法绕过情字。
夫妻之情,父女之情,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割舍的,纵然是英雄,也不能例外。
拿到文天祥回书的,迫不及待地把那信交到了忽必烈的手里。
忽必烈很是高兴,他以为经过了那么多人的劝降,总算是找到了文天祥的软肋了,只要在文天祥的回书中,能够找到一丝回心转意,让文天祥归降,那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忽必烈打开那回书,当他看到那短短几行诗时,不禁长叹一声,“我大元朝,能够踏平汉人的王朝,却是无法攻破文相的意志啊。”
忽必烈对文天祥,更是敬佩不已。
在那一首诗里,文天祥分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明确地给自己心爱的女儿说了,今生已经无法父女团聚,只有来世,愿续此父女情缘。
谁都知道,只要文天祥愿意投降,他不但可以解救自己,也能够让他的妻女得以解脱。
可他在亲情与民族气节做以权衡的时候,他选择了民族大义。
即使文天祥不降,忽必烈也杀文天祥之心。
然而,南方很多地方,打着文天祥的旗号,掀起抗元的浪潮。
忽必烈不得不下令,杀掉文天祥。
文天祥被人从监狱中提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到了,他反而一身的轻松,到了那个时候,不甘心的人,都还来相劝。
只要他点头,承诺自己投降元朝,他可以不用死,还能够与妻女团聚。
忽必烈答应,文天祥的妻女,欧阳氏和女儿柳娘前去刑场,很多人都以为,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女,文天祥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答应降元。
然而,文天祥被押上刑场,他的确也看到了人群中,欧阳夫人,还有女儿柳娘,他只是问了监斩的人,哪一个方向是南方。
文天祥朝着南方跪下,跪拜了自己的故国。
欧阳氏带着柳娘,前去给文天祥收敛了尸骨,安顿好文天祥的后事,欧阳夫人,便自杀随文天祥而去了。
自杀的时候,她为自己曾经和柳娘一道,写了劝降书信,而无比后悔,她觉得,跟随先生一世,却至终未能够明白先生。
大宋已经亡了多时,文天祥竟然还为亡宋而就义。
与文天祥一般忠烈的,还有远在巴蜀的钓鱼城的将士们,他们在宋亡后很久,都还在坚持着与元军展开激烈的斗争。
尽管是这样,持续了三百多年的大宋,在无比悲壮之中,在无数英雄们的拼死奋战之中,落下了帷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