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确实还没有苏醒,路上的行人多是早期赶着上学的学生。
一年多以前习羽也是其中的一员,甚至更早。
5点40分起床,赶在6点半前到学校早读,住校的学生早读时间是6点。
习羽偶尔也会赶上那节早早读,不论是5点还是6点的清晨,习羽都见过。
离开车站广场,习羽往东走了几百米,那是家的方向,才停在路边招手拦下路过的出租车。
不大的小城习羽也是第一次坐出租车,但经验告诉习羽,不要在火车站门口搭车,多半是黑车,本地人也会被宰,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家乡话都说的不地道的本地人。
习羽怎么也没想到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吃闭门羹,早上7点多,家里没有人。
爸爸看起来是去上班去了,妈妈应该是去赶早集去了。
还好习羽在卫衣里套又套了件卫衣,不然大早晨的还真的在楼下的绿化牙子上坐不下去。
这早晨的集市妈妈最多也就赶到8点,9点就没有好菜了,习羽盘算着自己肯定等不了多久。
是没有等太久,小区里习翼的同事看到了习羽但是不确定,没给习羽打招呼却给习翼带了话。
习翼的学校就在小区的一墙之隔,他是跑回来的。
一抬头,习羽就看到跑的气喘吁吁的习翼。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在上班吗?”
父女俩同时开口,习翼气息还没倒匀,喘着粗气。
“我放假了,圣诞假期。”
“怎么没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习翼卸下习羽的书包,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揽着习羽。
“告诉你,你要请假,我转了火车回来的。”
习翼做了噤声的手势,打电话安排今天的课程。
“我已经请假了。”
又接着给习羽的妈妈打电话,嘱咐多买些菜。
进了家门,暖气将屋子烤的热气腾腾的,温度足够高,习羽换上了居家的长裤短袖,蹲在客厅收拾行李箱。
其实习羽也没带什么,冬天的衣服都在家里,带了几件卫衣卫裤和两双无论南北从春夏能穿到秋冬的鞋,剩下的就是特产了。
以前从北京回来带的是稻香村的糕点,从上海回来带的是沈大成的糕点。
这次香港回来,带的是奇华饼家的糕点,还有倒了两趟航班和一趟火车的台湾凤梨酥和麻薯,还是她特地跑到专门的手作店排队买的。
“我好像每次回来带回来的都是糕点。”
习羽将特产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有些后知后觉。
“也不全是,你从内蒙带回来的是牛肉干和咸奶茶。”
“不要提我的黑历史,我没猜错的话,它们现在还在冰箱里吧,赶快扔掉。”
刚回家,习羽有很多事情想要和爸爸分享,习翼却将习羽推到洗浴间去洗澡,自己开始打扫起习羽的屋子,更换床上用品。
习羽的房间是家里卧室中最大的那一间,朝南采光最佳,还带独立洗浴间,洗好了澡习羽就被爸爸塞进了被窝里补觉。
睡了近一年半的左挡板右靠墙的单人床,在自己两米的大床上有点无依无靠,不过向来由俭入奢易,柔软的蚕丝被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没有人打扰,习羽这一觉睡到了午后。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餐时间,饭却看起来像是刚刚做好的样子,行李箱内所有的衣服已经洗好挂在阳台上。
“你还知道回来,上个大学,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妈妈将炖的软烂的土豆排骨放在习羽面前。
“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还没等习羽反驳,习翼眼尖的看到了习羽手臂上已经很淡的粉色疤痕。
因着冬天,大意了。家里的暖气温度刚刚好让年轻人穿短袖,那道疤痕就这么露了出来。
习羽的谎话还没有编好,车祸是肯定不能说。
“不小心划的,很久了。”
不怎么说谎,所以习羽觉得解释的话越少越好。
“你就不能稳当点,总是这么莽撞。”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这个年纪的妈妈都这样,明明是心疼的话说出来确是责备。
习羽不反驳,默认了自己的莽撞,埋头吃饭,习翼忙着给文秀剥虾,也不再问。
就真的只是乍见之欢,习羽冲动的分享欲在一个澡,一场觉和一餐饭中已经消耗殆尽,回屋里抱着ipad看起无聊的电视剧打发时间。
返家的大学生三天之内是个宝,七天之内是棵草,超过一周就是狗都嫌。
回家的第一天就睡倒了时差,往后的日子自然就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
习羽回家的第二天其实就已经是棵草了,文秀女士虽然并不会叫习羽起床,但是唠叨总是少不了,这些事习翼是不管的。
习羽回家这个时间,同学都在外地上学根本约不到能一起出门的朋友,再加上习羽还在联系的朋友本就不多,回家不就得窝在家里么。
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什么可出去玩的,她总不能每天晚上跟着老妈去跳广场舞吧。
除了日夜颠倒,不出门,习羽的最大罪状是每天抱着手机和ipad。
习羽无法想象家里有多个孩子争相乖巧争宠的样子,在家里玩世不恭游戏人间是习羽最舒服的状态,即便是拿着ipad在查资料也要装作娱乐的样子。
当着父母的面认真学习看书会让习羽起一身鸡皮疙瘩。
赶上冬至日,北方习俗吃饺子,南方习俗吃汤圆,在习羽的家乡这天要喝羊肉汤。
文秀买了羊腿和羊排从早上就开始熬煮,整个家里都散发着浓浓的羊肉的味道。当然了,煮羊腿这件事情也不全是因着习俗,因为习翼爱吃。
可习羽不爱吃,煮过的羊肉连盐都没放一点滋味都没有。
羊汤内飘着羊油,作为汤底煮面吃的慢点就会被油糊嗓子,习羽完全不能理解这道菜到底好吃在哪。
炖煮了五六个小时,习羽被妈妈从床上薅起来拆羊肉上的骨头,边拆骨头边往嘴里塞不同部位的肉渣,烫的龇牙咧嘴。
“又不放盐,真难吃。”
文秀瞪了习羽一眼。
“没盐味儿还防不住馋猫儿在那偷吃。”
“我哪里偷吃,我是在光明正大的试吃!”
习翼拿走了习羽手里的羊排,继续拆骨。
“去,洗手去,等拆好了让你妈妈给你拿孜然炒着吃。”
对于习羽来说,羊肉最佳的做法是烤羊肉串儿,其次是孜然炒羊肉,最次也得是红烧羊肉。
白水煮的吃一次叨叨一次,叨叨到妈妈没了耐心,肯定要挨上一顿呲。
论做饭手艺,文秀是三个矮子里面拔出的将军,习翼做饭各种调味品用料极少,做出的饭菜口味特别清淡。
除此还特别爱在不同的菜里加习羽接受不了的东西,比如煮玉米时加花椒,下汤面时加蒜苗,番茄炒蛋加姜丝,每个都精准踩到习羽的雷点。
习羽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没怎么进过厨房,最拿得出手的是煮方便面,因为剩下两人煮的都会少放调料不好吃。
圣诞节前夜,习羽破天荒的出了门,买了一堆水果。
习翼就在一旁全程看着几乎没有进过厨房的习羽切了柠檬片,西柚片,橙子片,苹果片,全部丢进煮茶用的电养生壶里,放了丁香、肉桂还有八角,还加了蜂蜜。
在习羽将他珍藏的法国红酒倒完之前终于按耐不住了。
“你要煮什么,需要倒这么多酒吗?”
习翼倒不是心疼那瓶酒,他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煮在一起一定会埋没了那瓶红酒的特殊风味。
“热红酒。”
习羽还是手下留了情,给习翼留了小半瓶。
习翼接过酒瓶,将剩下的红酒倒进醒酒器里,拿了高脚杯放在一旁。
“我们去年圣诞节和朋友一起开party,有一个法国同学煮了一锅热红酒,好喝的很。”
养生壶内的红酒已经煮沸,冒着酒泡泡,水果片随着红酒泡上下翻腾。
习羽按下了保温键,用陶瓷勺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看起来像是在品尝汤的咸淡一样。
“还不错。”
习羽心满意足的盛了两杯,习翼的高脚杯里第一次出现了水果这种东西。
接过闻了闻,习翼习惯性的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另一只手没闲着,手里拿着手机在查询「热红酒」的相关知识。
抿了一口,有些烫。
“还不错,不过有没有可能大家一般会选择廉价红酒来煮?”
习翼将手机查询到的信息怼到习羽面前。
“我不管,你就说好喝不好喝吧!”
“好喝!好喝!”
习翼配合着习羽的口气,无奈的应和。
文秀可就没这么惯着习羽了,习羽煮了一大壶,冲着兴奋的劲头喝了不少,习翼喝了一杯,还是剩下了半壶热红酒。
相比春节,林屿宁家这种混了多国的全混血家庭圣诞节的气氛更浓烈些,这一年的圣诞他们一家是跟着奶奶回法国过的。
法国过圣诞节没有收红包的习俗,奶奶家里的小孩子很多,从几个月到上学的都有。
提前两周林屿宁就要给每个人准备礼物,礼物都是现拆的,每一个都要用心准备,小孩子盼了一年的。
林屿宁是被林岛安宠大的,林岛安很喜欢小孩子,林屿宁也不例外。
从阿公家里下一辈有了第一个幼崽开始,他们俩就承担起了在平安夜扮圣诞老人的职责,一个负责扮,一个负责哄小孩,给家里的每一个小孩的筑造完整的童年。
开餐前,林屿宁负责烤火鸡,他们家一年圣诞在法国的奶奶家过,一年的圣诞在英国的阿公家里过,可无论是在哪里,火鸡都是林屿宁来烤。
林岛安烤了姜饼,刚出炉,就往林屿宁的嘴里塞了一个。
林屿宁的脸色微变,顺手拿了一个回塞给了林岛安。
“你烤姜饼的手艺真是一年比一年好。”
林岛安将嘴里的姜饼全都吐了出来。
“习羽这个小混蛋,还真被她骗了去。”
“怎么了?”
“她放假之前给我拿一盒很好吃的姜饼,说是和同学一起做的,我就是按照她的配料表改良的今年的姜饼。”
林屿宁接过林岛安的手机,看到对话框里习羽发过来的配料表,毫不顾忌的嘲讽林岛安。
“这致死量的姜汁过滤出来不就是浓缩姜汁,怪不得能做出辣的姜饼,我猜她给你的姜饼应该是她从台湾带回去的,不是她自己做的。”
林屿宁翻出从他从农庄买回来的鲜生姜,问林岛安。
“你是不是用的这个生姜榨汁做的姜饼?”
林岛安点了点头。
“这姜有什么问题?”
“这是我特意买的品种,是一般生姜的几倍辣。”
林屿宁嘴角的笑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林岛安也会在小河沟里翻船,他也是太宠习羽了,她说什么他都信。
“你们俩都挺混蛋的。”
说罢,林岛安对着烤盘拍了张图片发给了习羽,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小混蛋,耍阿哥是吧。”
习羽喝了不少热红酒,絮絮叨叨的和林岛安坦白。
林屿宁猜的没错,姜饼是习羽在台北特意买的,不过在给林岛安的时候拆了包装。
配料表是网上查的,她也没想到林岛安真的信了她,还按照她的配料表烤出了姜饼。
对着说着囫囵话的小酒鬼,林岛安的气瞬间就消了下去,将一整盘的姜饼包装好。
他打算给习羽带回去,重新准备起材料重新做重新烤,家里一堆嗜甜如命的小朋友就等着他的姜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