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习羽就被林岛安无情的从床上拉了起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抓着林岛安的胳膊将手腕上的表盘杵到他眼前。
“大哥,拜托你看看现在几点。”
“你不说上午让我教你学游泳吗?”
习羽哑然,这天的安排是去车公庙祈福,不会去太早,上午就被空了下来。
原本是可以用来赖床的,林岛安说他要去游泳,习羽就好死不死的想起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学会游泳,要跟他一起去。
话是自己说的,林岛安只是行动力高了点,习羽只好蔫蔫的表示一下抗议。
“我哪知道你的上午是从早上5点开始的。”
颓丧的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起来委屈极了,还被林岛安胡乱的揉了几下脑袋,看起来又无辜又可爱。
林岛安被习羽这一身的妹妹仔气息萌到了,竟也耐下心哄她。
“快点儿,起床了,小懒猫。”
习羽觉得林家能有这般的财富绝对是应得的,前一晚看新年花车巡游累了个半死,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Félix 和Anita刚搓完麻将回来。
夫妻俩还在兴奋头上拉着他们那俩倒霉儿子和习羽在客厅里K歌,一直闹腾到半夜。
闹腾的习羽都怕周遭邻居报警,可这大早上除了习羽,其他人全部都精神抖擞。
在绝对的精力面前,相对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早餐是林屿宁新做的,习羽收拾好出来的时候,Félix 和Anita已经吃好收拾好准备去麦理浩径徒步,夫妻俩还特意等了一会,等习羽起来了,和她打了招呼才出的门。
习羽目送两位已经年过半百但精神头完全碾压自己的林氏夫妇,心里好不是滋味,将嘴里的坚果咬的嘎吱响。
“我觉得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手太不稳了。”
“怎么说?”
“我明明年龄最小,结果精力最差,感觉你们家每个人一天的日程,要我做,至少得做三天。”
林岛安将餐盘里的虾仁芦笋和滑蛋分盘,推到习羽面前。
“好好吃饭,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年初二的开年饭最香,习羽觉得这是个废话,吃了一天的剩饭剩菜,初二的餐是精心准备的,能不香么。
林屿宁做的早餐更是上乘,虾仁芦笋清口,滑蛋软嫩,鸡腿肉煎的恰到好处,和林岛安一样不去做个厨子真是可惜。
“跟着自己的节奏走就好了,你想难为自己总还是有办法的。”
林屿宁将刚做好的黑咖啡放到习羽面前,帮她将自己唤醒。
一口黑咖入口,浓郁、苦涩,还带着轻微的果酸。
习羽不喜欢咖啡,连带着可可和巧克力都很不喜欢,可独独对这种在舌尖上绽放的苦味情有独钟,暗自揶揄自己爱自找苦吃。
豪宅屋苑配套泳池,市景璀璨,习羽却没有心情观赏,此刻的她在泳池的同一个地方已经扑腾了好久。
林岛安很耐心的教了习羽一遍又一遍如何踩水如何摆臂,可习羽就是不得要领,泳池里的水喝了一口又一口。
习羽清瘦,林岛安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把她从水里拎起托到水池边。
“上去休息会,不急于一时。”
此时一旁看了足够长时间好戏的林屿宁掀开了身上厚重的浴巾,身上的速干t恤都没脱,像只归家的鱼般丝滑入水。
适逢年假又是上午,整个泳池就只有他们三人,习羽感觉他在嘲讽自己。
水里的人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岸上的人在心里骂了好几遍。
林屿宁也是挺冤的,他在一旁是观察了许久,找出了习羽学不会游泳的原因。
他也不是专业的游泳教练,学游泳的记忆要追溯到学龄前,在这方面他还真的就帮不上忙。
林屿宁终于还是加入了教学小队,凭借着自己久远的游泳学习经验和丰富的教学经验,将游泳按照步骤拆分一点一点的教习羽。
其实习羽不是天生的旱鸭子,只是太急了,她还有着拐带着教她游泳的专业的不专业的教练都急她所急的本领,真的以为她会走了就忙着教她跑,最后相互抱怨就是学个跑步怎么就那么难。
可其实她连走还走不利索,就这样游泳学了多次也没学会。
泳池那边学了小半天,习羽终于可以自己在水里扑腾的游那么几十米,速度是慢了点,姿势也不太好看,换气也换的极其刻意。
但总归也算是学会了,丢进水里至少能游回来了。
游泳是真的耗费体力,三个人肚子都饿的咕噜咕噜响,声音大的夸张,离得老远都能听得到,三个人谁也别嘲笑谁。
回去的时候阿姨已经做好了饭,阿姨来自菲律宾,虽然是看着兄弟俩长大的,但做饭不免还是带了些东南亚的口味。
味道不如那兄弟俩做的好吃,不过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习羽就着清淡健康的菜肴吃下去了两碗米饭。
年初二车公诞,习羽其实不太了解当地的习俗,在新年限定市集被林岛安塞了个小风车,拿在手里瞎转,真被他这个大哥当成一个小朋友在宠。
即便是下午,人还是很多,他们排了好久的队才进入庙内。
习羽很喜欢去寺庙,但是不信仰,满心的敬畏。
车公庙占地小,但香火鼎盛,一进去云仙雾绕,朦朦胧胧。
味道有些熟悉,习羽猛然想起,林屿宁身上和家里也是这个味道,不免有些好奇,人就在身边,索性就直接问了。
大过年的就是好,借着由头,习羽就是觉得林屿宁肯定不会扫兴。
“你家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嗯,檀香,安神。”
“同学们八卦过,还以为你用了「冥府之路」。”
习羽举起手中的风车,风吹过来,风车跟着风的方向转了起来。
“也用过「冥府之路」。”
“他信佛,左肩处还纹了五条经文。”
林岛安要拉林屿宁的衬衫给习羽看,被林屿宁拦住了。
“和你的微信头像安吉丽娜·朱莉背后的刺符是一样的,也是在泰国。”
习羽的微信头像从申请后就没换过,是个女人的背影,一个穿着露肩白色亮片纱制礼服女人的背影,聚光灯下张狂迷人的侧脸坚毅地望着远方。
用的是安吉丽娜·朱莉在某个红毯上的背影照。
习羽很喜欢朱莉这张照片,但没想到林屿宁会看出照片上的女人是谁,不过想要认出是谁确实也不是很难,古铜色的后背上整背的纹身很是显眼,知道朱莉的,认得出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我爸爸也信佛,信佛的人都有一段不堪的往事,直觉告诉我你有故事。”
习羽看向林屿宁,深邃的眼窝如同深渊,仿佛真的藏着些什么。
“你确定想让我在车公庙和你讲这些?”
习羽尴尬的揉了揉脑袋,“好像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
从内殿上香出来,林岛安凑到习羽身旁。
“妹妹仔,求了什么?说出来,说不定不用麻烦车公了,我可以帮忙。”
“什么也没求,就只是拜了拜。”
习羽去过很多寺庙,有名的灵岩寺、普陀寺、灵隐寺等等,无名的也有很多,见到寺庙就会进去上个香,但从来不求任何。
习羽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唯心的唯物主义者,一方面不信一方面又敬畏,但也不知道如何和虚无对话。
“每次都只拜不求?有意思,是不信吗?”
林岛安看了看求签处,看起来也不用过去了,签大概习羽也是不想求的。
“也不是,个人习惯吧。不过我爸爸妈妈还是会求的,来学校面试前他还特地绕道带我去了趟普陀山,向观音求了学,没想到观音大士还真的管了,求得了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当年返程的时候还特地带我去还了愿。”
边说还边打量着走在一旁的林屿宁,其实习羽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提交了申请,但心里是明白的自己没有优秀到能在众多佼佼者中脱颖而出拿到录取。
她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林屿宁当时会给自己发录取,而且还发的如此之快,当初他的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
“你不需要谢谢观音,应该谢谢你自己,你本来就很优秀。”
双目相对,林屿宁只是表达了肯定,却隐去了缘由,但对于习羽来说也够了。
初二晚8点,新年烟火在维港如期绽放,帝景园的落地窗前,习羽坐在抱枕上抱着Fabián呆呆的看着窗外。
烟花还是适合仰视,看着它们在星空上绽放,一旦站在高处,俯视下的烟花就没有那么璀璨了。
习羽脸上难掩落寞的神情,林岛安特意没打扰她,将整个落地窗的空间都让给了一人一狗。
习羽突然想起在台湾和carla与李舒然的三人约定,她们约着8月要一起去趟日本,去看夏日祭的烟火大会。
圣诞节假期时,carla回了家后就和习羽和李舒然都断了联系,至今没有回来,她不知道carla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Feynman,你有carla的消息吗?”
习羽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林屿宁,寄希望于他知道的更多,毕竟他是carla的导师,或许carla会提前和他报备。
“我只知道她在处理父母的后事。”
carla在回法国前和林屿宁提了一嘴,但也没有说太多。
林屿宁也就知道这么多,这种事情他也不好细问,只是关照了她有事记得找他,后来也是没了音讯。
“她不是孤儿吗?我记得她和我说过她是被养父母养大的。”
“应该就是养父母的后事。”
习羽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更是习惯了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太多的分享欲,即便和carla还有李舒然关系亲近了些,也不会常常联系,多半是她们来找她。
联系的时候积极回应,不联系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各自生活。
所以当习羽开始意识到的时候,carla真的已经和她失联了很久。
因着苦难,习羽多了一份自责,自责后又自责,如果carla什么事情都没有遇到,是不是自己也不会有这份自责,内心里唾弃自己这样的人能有朋友是多么万幸。
就这么自省自责,手里拿着的手机,鬼使神差的按下了语音通话申请。
几秒过后,还真的接通了。
顿了几秒,习羽才晃过神,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安慰的话,毕竟她没有告诉自己她失去了至亲,问出了不痛不痒的话。
“你怎么还没返校啊?”
对面轻笑,好像这句责问就已经是安慰。
“怎么,你终于想我了?”
习羽是经不起挑逗的,「想」,「爱」,「喜欢」等等诸如此类的字眼都会让习羽面色潮红带着难色。
更何况carla还带着故意,声音妩媚悠长,硬生生把一句没有感情的法文注入了千转回肠。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自从知道了林屿宁能听得懂法语,习羽讲法语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语言加密的张狂感,甚至还有些心虚的瞥了他一眼,生怕他听到手机那头的一点点动静。
习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是遇到了一些事情,等下周回去后告诉你,我还有些事,等我回去。”
“嗯,好。”
看习羽收了手机,林屿宁递来一杯热牛奶,坐在习羽身旁。
“没告诉你?”
习羽接了牛奶,颓丧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朋友当的有些失败。
carla不会和自己倾诉痛苦,她日常又全靠carla和李舒然的包容。
“你应该相信她,她可以处理好。”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