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la醒来就看到床边满眼猩红的习羽,和窗边背对着看向窗外的林屿宁。
两个人都是低气压,carla脸上露出惯常的微笑,要不是她脸色惨白,嘴角皲裂,习羽觉得自己还是能被她这灿烂的微笑骗了去。
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嘴边,carla小口的吸着,甜很甜,因着生病,连对味道的感触都时常不够清晰,carla已经好久没有尝到过过如此的甘甜。
“这是什么?好甜啊。”
“加了葡萄糖的纯净水。”
习羽强打起精神,努力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回答carla。
仅是背影,carla明显能感受到林屿宁身上的低气压,天还没亮,诊室内仅留了夜灯,carla也不知道林屿宁在窗边站了多久。
carla小声问习羽,“Feynman怎么也在?”
“你们知道在知道余方升的事情发生后,王龙川最懊恼什么吗?”
林屿宁走到carla床边,心平气和的问面前的两人。
carla和习羽一齐摇头。
“他不觉得自己会有改变余方升选择的机会,只是一直在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余方升没有给他一丝一毫伸出手援助的机会,我现在是能够完全理解他当时的感受。”
林屿宁面带微笑,习羽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这事有最直观的感觉的是习羽,王龙川当初在问询室质问余方升时满身的颓丧感习羽永远无法忘怀。
当时的习羽想过,如果是自己可能也会选择不会求助,誓死都会留住一份体面给自己,可从未想过这份体面可能对身边亲近的人也会造成伤害。
信任,不仅仅是双向的问题,在其中还有愿不愿意撕开最底层的,那个不堪的、肮脏的、可能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的那一面给对方看。
体面在这一刻是最后一层遮羞布,敢撕开这层遮羞布赤裸相见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三个人无端沉默了许久,carla才闷闷的讲述。
“我确诊双相情感障碍障碍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适应了它的存在,有时候药物的后遗症要远大于病症,睡眠反而更能让我维持常态,习惯太可怕了,我习惯了独自承担,不是我不求助,因为习惯了施助而丢掉了求助的本能,就好像溺水的救生员不会期盼去求助其他的救生员一样。”
又是一阵沉默,林屿宁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不希望语气里还带着质问。
“情况什么时候变严重的?”
“年初他们出了车祸后,我就再也睡不好了,药物反应变得很强烈。”
“这大半年,你过的很辛苦吧。”
习羽淡淡的插了一句,不像是在问carla,更像是在感叹。
几分钟内习羽脑海里闪过了与carla认识后共处的每时每刻,悔恨、懊恼、怅然、怜悯、庆幸、惆怅。
一些本不该同时出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习羽此刻特别的面无表情,哪种情绪都不能单独突破展现在脸上。
“还好有你们。”
carla闭上眼,痛苦的时刻已经远长于欢乐的时刻,可还是因为那点点甜头在努力捱着,就连她自己也时常问自己。
值得吗?
还承受的住吗?
一切会不会还有变好的可能?
林屿宁又回了窗边,天边已经有蒙蒙亮的迹象。
隔着紧密的楼宇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以窥探到一点点晨光,就是这点点晨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点一点的放大放大。
凌晨下过一场阵雨,早间朝晖洒满整个天际,在窗前的习羽不用抬头也感受到这朝霞的威力,橙光灿灿不知能持续多久。
或许在太阳破晓的那一刻就会散去,又或许这晨曦根本挨不到那个时候。
说自己难以入睡的carla已经睡着了,看起来睡的还可以,刚入睡时眼皮轻微高频的颤动已经变得安宁。
药液已经尽数流进了体内,整个诊室安安静静。
「如果carla醒了及时给我发信息,我去大哥家给你们做些早餐。」
林屿宁将嘱咐习羽的话打在手机上拿给她看,确认习羽看过后,轻声轻脚的离开了诊室,一场持久战才刚刚开始,他们都要好好吃饭才是。
carla再次醒来的时候林屿宁刚回来不久,山药小米粥是温热的刚刚好,就着习羽送来到嘴边的匙羮carla吃下去小半碗,还自己吃了些蜂蜜酸奶。
习羽没什么胃口,看着carla脸色转好。
习羽笑着将剩下的半碗粥一股脑的倒进了嘴里,两人都在笑,但似乎都笑的不怎么好看。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找人帮忙兜底,习羽这天的课是个人pre计入课堂成绩,看着carla恢复的差不多,习羽不得不赶回学校,还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一夜未睡脑子嗡嗡作响,在站到讲台的时候习羽觉得一切好像也没什么困难的,脑海里的观点适时的蹦出,越说投入的感情越多,感性完全压制住理性,pre变成了一场倾述。
“prof.Lam还嘱咐我多关照你,看来是他多虑了。”
何嘉树用习羽惯常鼓励他的方法给习羽比了个大拇指。
“昨天麻烦你了。”
习羽困的眼冒金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小事儿。”
在何嘉树的掩护下,习羽这堂课剩下的时间都在打盹。
小型的阶梯教室,椅子和桌子不太配套,椅子矮了些。
电脑打开,习羽的小身板完全被遮挡住,在同学们拿着话筒各种讲述的背景音下,习羽实打实的趴在课桌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习羽赶回医院的时候carla在做出院检查,还好不是重度的酒精中毒,没有胃出血心率已经恢复正常,医生建议可以回去静养。
“我回去拿几件衣服,陪你住几天好不好?住到你下次来医院复查。”
习羽拽着carla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恳求道。
“不用,你现在该回去好好补觉。”
carla冷漠的拒绝,和习羽的态度反差极大。
“请个护工吧,我不方便照顾你,习羽还要上课。”
虽然林屿宁的提议看起来更适合,carla还是拒绝了,一再表示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会按时来医院复查。
“这样,我早上去一次,晚上去一次,你的饭我来送,你想吃什么提前发给我,好不好?”
明明carla是生病的那个,可是现下她却感觉习羽才像是快要碎掉的那个,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不然习羽这倔脾气,他们三个不知道要在医院推拉到什么时候。
送了carla后,林屿宁又送了习羽,车停在习羽公寓的楼下,习羽要下车了,林屿宁都没有按下中控锁上的开锁键。
骨节分明的指节推了推鼻梁上掉下的眼镜,带着些许命令的语气嘱咐习羽。
“我每天送你去给carla 送饭,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carla,如果你哪天遇到事情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大哥,你可以答应我吗?”
习羽明显感觉到林屿宁是收了脾气的,如果在课堂上carla的做法早就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此刻他和刚刚的习羽一样只能恳求。
看着习羽双眼无神的机械性的点着头,林屿宁也没了办法,按了开锁键放她下车。
从下车到消失在公寓入口的楼道处,习羽这几步行尸走肉一般。
再累回去还是要洗个澡再睡,冲了个温水澡,习羽拖着脏衣篓上了天台。
习惯性的先瞅了眼洗衣机里面,果然里面又有被甩出来的硬币,伸手进去捞了出来看都没看丢在一旁的竹筐里。
竹筐里已经积攒了半筐散落在洗衣机的硬币,从来没有人来认领过,塞了衣服进洗衣机设定了快洗时间,习羽也懒得下去,就坐在天台等。
透过天台的开放式阳台,撘眼一看林屿宁的车还停在辅街内,习羽连忙拿起手机发了个讯息过去。
「你怎么还在楼下?」
等了好久都没有收到回复,那辆银灰色的卡宴还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咖啡和可乐之间习羽选择了可乐,刚从冰箱里捞出来冰冰凉凉,瓶罐上蒙着遇热产生的水汽。
运动拖鞋踏着平滑的瓷砖阶梯,走快点就很容易脚滑。
习羽站在驾驶室外犹豫了一阵,前窗看去林屿宁在驾驶室内睡着了,皱着眉头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
习羽又凑近车窗看了看,轻轻的敲了敲车窗想要叫醒林屿宁,但制造出的动静又完全叫不醒他。
又间隔很长的敲了两下,看着林屿宁抽动了一下还是没有醒来。
习羽狠了心一连串的敲了车窗好几下,林屿宁才终于从睡梦中惊醒,迷糊间给习羽开了车门,习羽拉开车门,将手里的可乐递了过去。
“为什么不回去睡,你这样在车里开着空调睡觉很危险的。”
林屿宁指了指车顶。
“我开了天窗。”
“那也很危险,我没事了,你赶快回去吧。”
砰的一声可乐被打开,习羽下来的太急,幸亏没有被立即开罐,不然林屿宁的的衣服肯定报废,吸掉溢出的可乐沫,林屿宁喝了大半。
“好,我马上回去,你上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习羽摆了摆手,还给了林屿宁一个惯常的笑,午后阳光打在脸上,这个笑让林屿宁心情变好。
看着阳光追着习羽进了楼梯间,比刚刚的背影灿烂了不止百倍,习羽是要比carla更会讨好自己一些。
一上一下磨蹭了半天,回去的时候洗衣机已经停止运转,一件一件的抖过丢进烘干机里。
临离开天台前,习羽特意跑到辅街那一侧,林屿宁的刚刚停车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在手机上按着烘干机的时间设定了倒计时,心满意足的回了公寓。
所有的烦恼来源于多思多虑,习羽给自己设定了2个小时,强迫自己关机。
平躺在床上,没有刻意的制造任何的噪音,在极累的状态下,这样的环境已经是最完美的进入深度睡眠的环境。
没了随意的资本都得按照计划行事,在倒计时结束前的几分钟。
习羽从深度睡眠中清醒,没有浪费丝毫的睡眠时间,将计时器归零,没有在那机械令人烦躁的提示音下醒来,心情还算顺畅。
烘干机的时间齿轮显然和手机的倒计时没有完美的卡在一起,习羽回到天台的时候烘干机还在工作,强制结束了运转。
习羽抱着烘干好的衣服回了公寓,带着温热的衣服被挂在衣柜,这是习羽一天内觉得最闲适的时刻。
「陪伴carla」被习羽拉进了日程表,一切都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
习羽不断的暗示自己,carla现在是中心,自己得围着她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