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色尚且熹微，习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然入梦过了，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撞进熟悉的怀抱，林屿宁将她揽至胸前，揉着她鬓角处的穴位，将人从睡梦中唤醒，叫醒她眸中的光亮。
习羽揉着眼睛赖在林屿宁怀里，时间还早手机的闹钟还没有响，她还能再赖一会儿，直到枕下震动起刺耳的闹铃声，习羽伸手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自己的手机。
林屿宁伸手摸到手机，将习羽设定的闹钟滑掉，坐在床上，握着习羽的双臂将人揽起，左臂上一道长伤疤，右臂曾关节骨折脱位，时间并不能掩盖创伤，林屿宁每次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开拉拽的动作。
男人的背包总是会让人大开眼界，习羽眼看着林屿宁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又一件物品，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似得。
林屿宁给习羽带了一些平常爱吃的零食，她平常不怎么吃零食，爱吃的固定就那么几样，林屿宁收拾行李的时候顺手就给她装来了。
林屿宁有晨起运动的习惯，没有器械也要做一些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之类的高强度的无氧运动，然后再冲个半冷水澡才能将自己完全的唤醒。
习羽窝在沙发上抱着林屿宁带来的一盒美心家的蛋卷，吃得咔吱咔吱响，看着林屿宁在房间的空地上做着重复的机械性运动。
“酒店里有健身房和泳池，你早上可以先起来去锻炼，不用陪我赖床。”
大好的晨间时光，习羽窝在自己怀里，林屿宁才舍不得自己跑下去运动，从习羽手里截走半截蛋卷，拿着浴巾进盥洗间冲澡。
简单的直筒牛仔裤搭配灰绿色的t恤，林屿宁这次来带的都是运动休闲类的衣服，他很喜欢穿FoG的t恤和运动衣裤，衣服足够宽松舒服，裤子足够长，连卫裤的带子也够长，学生气十足，穿好后端坐在贵妃沙发上接受着习羽的审视。
“今天上午的课在小阶梯教室上，我选的课都没有外国同学，你这张脸好像很难蹭课，太显眼了。”
林屿宁从背包背带上解下棒球帽，压着发梢扣在头上。
“这样呢？”
林屿宁配合着习羽掩着容貌，混血真是永远被排外，亚洲人觉得他是欧洲面孔，他在欧美生活的时候，他们又觉得他是亚洲面孔。
配着半框的木楠边框眼镜，棒球帽檐下透出些许浅栗色的发梢，混血感被掩了大半，习羽歪头打量了一番，觉得林屿宁看起来没那么惹眼了。
“我记得大二有个同学有一段时间染了浅灰色头发，那半个学期什么课都没敢逃，他所有课的教授都记得他，记忆点太强。”
“李亚普，本科期间做过同样的事情，也没耽误他逃课。”
起得早就是好，可以慢悠悠的往课室走，习羽自从来了上海，温度没降多少，秋天的困乏感直线提升，每天早上起床都很困难，尤其是要赶早上八点早课的时候。
人的生理和心理调节很神奇，早上必须要早起的时候起不来，能睡懒觉的时候，醒的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早。
习羽在林屿宁运动的间隙，往嘴里塞了好几根蛋卷，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去教学楼的路上，在中环路桥下的辅道上路过一排小吃摊铺，习羽给林屿宁买了份鸡蛋灌饼，让他边走边吃。
“你又不吃早餐。”
“鸡蛋卷很顶的，我上午就一节课，可以早点去吃午饭。”
林屿宁算是知道了，他人在她身旁也撼动不了习羽的决定，更别说以前的嘱咐了，索性就随她去了，咬着手里的蛋饼跟着习羽走着，他读书的时候学校周围没有这种小摊铺，入口味道还不错。
一人端着一杯冰咖啡，两人在小阶梯教室靠墙的一侧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两人来得早，教室里还没什么学生。
阳光透着窗户洒进教室里，亮堂堂的。
“有没有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习羽咬着吸管猛吸了几口冰咖啡，把手里的鲜牛奶倒进了咖啡杯里，将剩下的半盒牛奶推到了林屿宁的手边。
林屿宁就着习羽撕开的口将剩下的牛奶喝掉。
“我上次听普通话的课程要追溯到中学时期了。”
“建议你们和我沟通用英文或粤语，不建议用普通话。”
习羽假模假式的学着林屿宁当年在新生的第一堂课的口吻。
“说实话，你那时候是不是因为普通话讲的不好，才不让我们和你讲国语。”
当初因为林屿宁在课上硬生生的警告，习羽和很多内地同学都觉得他很不好相处，严苛的名声在外，习羽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远远看见林屿宁都绕道走的。
林屿宁还给了习羽一个假笑。
“我的母语是法语，你以后都用我的母语和我讲话，看你舒不舒服。”
习羽没拆穿林屿宁的嘴硬，她还是见证了林屿宁的普通话的进阶过程的，不过也不能再继续嘲笑了，毕竟自己的粤语到现在还不标准的阶段，比林屿宁现在的普通话水平差远了。
不学粤语的人，永远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些粤语母语者学普通话这么困难。
教授和学生们都卡着点进了教室，这堂「人类行为与社会环境」课程是社会工作的必修课，教材用的是国内的教授写的本土化教材。
和社会学一样，社会工作也面临着本土化的困扰，习羽尝试着看过一些国外的相关教材，只能说写的很好但不适合国情。
这课的理论知识点太多，教授的讲课风格习羽说不上喜欢，更谈不上不喜欢，一节课上半数的时间都用来解构理论知识。
这个教授讲起课来温温柔柔的，不像林屿宁的课，有趣是有趣，总是和学生针尖对麦芒，每节课会产生几个讨论激烈的锚点。
讲课的节奏也很慢，到第四周的课程才讲到第三章节，这堂课讲的是社会环境分析的家庭分析，习羽只会在感兴趣的时候才会抬头认真听教授在讲什么。
教授很有意思，整堂课都以陈奕迅的《不要说话》作为背景音乐，音乐的声音被调得很小，似有若无，整个课堂沉浸在现实和梦幻的交界之处。
林屿宁扎扎实实的跟着习羽上了一天的课，习羽以前没少选他的课，大一大二的时候最多，有一个学期习羽甚至连选了他两门课，一门课一周要上两次课，一周有四天他都会在课上见到习羽。
习羽以前给他的印象很恒定，一直坐在课室前排固定的位置，从不玩手机，上课的时候参与讨论的积极性高，擅于做项目，完全意义上的乖乖仔形象，是所有教授最乐得见到的那类学生，很讨喜。
同学视角跟了她一天，林屿宁才发现课上的习羽其实挺多面的，走神的时候并不少，电脑的界面也不总是课件和笔记，课上到她觉得无聊的时候还会用Excel填色画画……
林屿宁拆开习羽刚刚课上从课桌上推给他的一条孖宝塘，今天运气挺好，9个糖里面7个都是柠檬味道的，橙子味的的偏甜，柠檬味的偏酸。
习羽喜欢柠檬味的，林屿宁拣了黄色的柠檬味拆开塞进习羽的嘴里，给自己剥了个橙子味的。
“你课上还真是活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最后一节课下了课后，林屿宁跟着习羽往校外走，不忘打趣她一番，才三节课就让他见识到了很不一样的习羽。
“我和何嘉树上课的时候比这还要活泼，大一有一次我们还搞了一台机器人遥控车，在你要上课的课室里，趁着还没到上课时间在讲台上实验，都没注意到你进课室了，那个车直接撞在你脚上，我记得那天是我见过你脸最黑的一天，平常骂学生的时候都没见你那么严肃，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习羽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林屿宁看起来很生气，也没说什么，好像还帮忙从地上捡起了那辆车还给了她。
“有印象，还印象很深，不是冲你，那天发生了一件让我很为难的事情。”
习羽提溜着葡萄似的眼睛，丝毫没掩着自己好奇的心思，不过没问出口，她知道，如果林屿宁想说会告诉她的。
拉着林屿宁的手拐进了大学路，挑了一家有酒有肉的酒吧式西餐厅，餐厅的整体布局色调偏暗，入夜便是酒吧，习羽在室外挑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音乐声从店内传来，声音隔着距离变得宛转悠扬。
林屿宁一直等着习羽开口问他，等来等去等到了习羽推过来的餐单。
“西餐点餐还是得靠你的品味。”
“你没什么想吃的？”
“招牌的果木熏牛胸肉你肯定会点，酒别点啤酒就行，度数太低又占肚子。”
林屿宁被习羽逗笑，习羽的说法真的能随机气死一个爱喝啤酒的德国人。
习羽好酒，最爱的是红酒，尤其是冬季气温降下来时冒着热气的热红酒，最不喜欢的就是啤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喝完肚子胀的难受。
“你是不是要我问，才打算告诉我？”
奥利奥咖啡松饼配着水果花茶上得最快，习羽用叉子插了半个塞在嘴里，话说得鼓鼓囊囊。
林屿宁将侍应放在桌子上的热红酒推给习羽，胳膊杵在桌子问她，“你被当众表白过吗？”
习羽摇了摇头，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使是心意相通，她也觉得当众表白带着强烈的胁迫意味，答应或者不答应都很尴尬，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那天，我被一个学生在课上表白了，她很勇敢，能够在大庭广众下告白，可是我对她没有感情，学生们闹的太厉害，我又不得不拒绝她，心情很糟糕。”
林屿宁话说的很谨慎，他其实是避讳师生之间有情感纠葛的，那个女生为了给他表白还放弃了他发给她的phd offer，只为了避免和他有更深层次的师生关系。
对于习羽，林屿宁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克制自己，他不觉得这份感情有什么错，但在他最初的规划里，如果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也至少要等到习羽本科毕业后。
习羽遭遇的意外他不可控，他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习羽被意外拉入旋涡，他溃败的一塌糊涂，放任自己成为习羽在被卷入旋涡时拉住的一缕救命稻草，不管是因为感情还是因为欲望。
松饼搭配的糖浆被改良过了，不是那种国外餐厅里甜到发齁的味道，很符合习羽的口味，搅了搅发烫的热红酒，习羽才抬头看向林屿宁。
“我是不是也给你造成困扰了，在我第一次强吻你的时候。”
“是有困扰，我拒绝不了你，还想要守着在你身上所剩无几的师德。”
林屿宁的语气很坦然，没有否认当时的情感纠结，他挪着椅子坐在习羽右手边的桌角，背对着来往的行人，借着昏黄的灯光对上习羽乌黑的双眸。
“我承认，在那之前，我对你就有超出师生界限的好感，不曾不察觉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关心你，是我给了你情感的引导，你才会对我没有防备，你没有错。”
林屿宁顿了顿，眼里浸着夜色。
“西西，你不用总是第一时间自我反省，就像你的学姐，她就会觉得是我让她产生了误解，她觉得我喜欢她才会表白，她也没有错。这件事情里，需要反省的只有我，你不需要反省自己。”
“那我比她幸运一点，你选择了我。”
林屿宁笑了笑，碰了碰习羽的酒杯。
“西西，你应该自信一些，是你选了我。”
酒墙的灯被打开，调酒师返工，12小时的果木烟熏牛胸肉上桌，习羽是个坚定的食肉主义者，牛胸肉炙烤的程度刚刚好，油脂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配合着解腻的酸黄瓜，味道好极了，习羽觉得今天的餐厅她选的很棒。
习羽给自己点了杯莫吉托，给林屿宁点了杯玛格丽特。
清澈透明的银龙舌兰酒配着橙味的杜松子酒，甜橙的香气和味道，让林屿宁想起餐前的那块橙味孖宝塘，餐前的糖过于甜腻，此刻带着新鲜甜橙汁的酸爽感配着杯口的盐粒，口味刚刚好。
“交换结束后，我不会再选你的课了。”
“为什么？”
“不想给你公报私仇的机会。”
林屿宁被习羽假模假式的样子逗笑，开着玩笑逗她。
“我觉得我们俩之间没有私仇，我只会假公济私。”
习羽煞有介事的点着头，“就是怕你假公济私，还真的有点可惜，听说最后一年的专业顶点课程，你是12个开课教授中好评度最高的那个，要不等我大五选课前我们先分手，课程结束了我们再复合？”
习羽扮着鬼脸，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林屿宁哪里分辨不清她这句话的试探的意图，他伸手稍微带着力道的捏着习羽的耳垂，吓唬她。
“你要是敢为了选课和我分手，我就真敢公报私仇的让你拿到你大学生活的第一个d-。”
“d还不够，还d-，林大教授的意思是分手了就不要再复合了呗，林大教授好无情啊，一点旧情也不讲。”
林屿宁吃瘪，总算感受到了林岛安口中逻辑怪的习羽，他没和习羽真正的吵过架，他有预感，真吵起来了，他不用让，肯定吵不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