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辉堂开始往里放人,门口横着排了一溜不长不短的队伍,习羽看了眼手里的票,简单的剧名和大大的入场券三个字连着副券,上面没有标注座位。
猛地反应过来,拉着林屿宁就往队伍的方向跑。
林屿宁不明所以,只是配合的跟着习羽的步伐,在队伍里站定才问她,“怎么了?你不是不爱排队。”
习羽将票举到林屿宁眼前,“不排队只适用于固定座位的时候,这个的位置是先到先得。”
验票很快,只需要简单的撕扯下副券,习羽看了眼手里被撕的不怎么整齐的入场券,嫌弃的皱了皱鼻子,把票塞进了林屿宁的裤子口袋。
从外看起来小巧破旧的礼堂,进来后才发现别有洞天,橡木色的木质座椅在每个层阶上排列,习羽一步一阶梯的往下走着,选了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在大学期间看一场《恋爱的犀牛》,一直在习羽的待办清单里,这个待办事项从中学的时候就被写了进去,待办之所以一直是待办,是因为习羽不想一个人来看,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在大学低年级的某个时刻,习羽偶然在电脑里点到提醒事项的App,软件在底栏中跳转了几下跳入眼帘,那时候习羽还想过如果在毕业前还没有找到想要一起来看这场话剧的人,她就在毕业前一个人看。
习羽看了眼身侧的林屿宁,他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习羽还是觉得他很虚无缥缈,她和林屿宁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线,此刻的相互交缠是不是短暂的她不知道。
林屿宁曾多次想和习羽讨论未来,习羽却怕他们两个人只是短暂的交织在一起,未来会像他们之间的差距一样,向相反的两个方向前行,她也不敢想。
不知道习羽在想什么,此刻的礼堂并不嘈杂,刚刚抱着电脑学习的那些学生进了礼堂依旧在学习,观影人员清一色的在读大学生,整个礼堂清清爽爽。
舞台变暗,灯光响起,马路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悬挂的床,身上的白衬衫,怀里的吉他,舞台上鲜活的人物奋力的述说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林屿宁第一次感受这样的戏剧,灯光、舞美、演员、音乐与道具,从开始后,整个剧场的每一秒钟,视觉、感觉、听觉甚至是触觉和味觉都在被强烈的刺激着,有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在一起喘不上气的感觉。
指节顶起鼻梁上的眼镜,林屿宁揉了揉眼眶,他看到了习羽仿佛融进了这场戏剧之中。习羽前面的位置正好被空置,给了她空间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就这么安静的杵着脑袋看着,林屿宁撘眼看到的就是她的背影。
习羽看到犀牛图拉被马路杀死掏出心献祭给明明的时候,流下一行清泪,她想到了carla,她像极了那只犀牛,见证了一场又一场没有结果的追逐,她自己却成为了一个怀着执着却坚持要放弃的人,伴着所有人的挣扎,只有她没有等到雨季和未来。
昏暗的剧场内,过高的音量带起了场域氛围,习羽的眼泪被埋没其中,真正的悲伤都是沉默的,会连带着背影都透着一种孤寂。
林屿宁是没有察觉到习羽的眼泪的,他同样潸然泪下,不为马路,不为图拉,是为了明明,淡漠如明明,也会为了爱情撕心裂肺,他有些庆幸,自己从未陷入你追逐我,我追逐别人的注定悲剧的单向循环。
林屿宁觉得习羽和明明有些像,执着、痴狂、懒懒散散、跌跌撞撞,马路将舞台全部拆掉的时候,林屿宁在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的为了爱情歇斯底里、掏心掏肺、不顾一切,那是他回不去的年少岁月,可习羽正直青春,她是否期望是这种激情的、疯狂的、不可理喻的爱情。
最后半小时,是一个暴雨的夜晚,整个舞台都泡在了水里。
演员谢幕,礼堂的灯光乍起,整个礼堂停顿了两三秒,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人声渐起,在哄闹声中习羽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趴趴的趴在前排的椅背上。
同看一场戏剧,林屿宁大概明白习羽为什么会卸了力,他们坐在正中间,不用担心会挡着要离开的的人,林屿宁伸手缓慢的抚着习羽的后背,手心里袭来裹挟着潮湿感的滚热。
“怎么看出了一身汗?”
“还真有能让人酣畅淋漓的话剧,和我以前在电脑上看的初版感觉完全不一样,还是要看现场才有感觉。”
礼堂里的人散的差不多,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两人侧身往联排座椅外走。
林屿宁被习羽拽着手腕往前走,狭小的空间迫使他弯腰,就着棚顶高瓦数的射灯,林屿宁看到了习羽泛红的眼角。
出了礼堂,带着秋意的晚风吹过,凉意袭来汗水挥去,宽大的衬衣下,习羽轻微的打了个寒颤,林屿宁伸手去摸习羽的脸颊,烫的,又去捏了下耳垂,也发烫,最后停留在额头,还是烫的。
紧握住习羽的手腕,林屿宁拉着她就往校门口跑去。
习羽还沉浸在刚刚的戏剧之中,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跟着林屿宁跑了起来,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向着校门奔跑的小路,此刻校园里的人不多,踏着零星的梧桐树叶,习羽越跑冲劲越足,林屿宁就着习羽的步子越迈越大。
林屿宁的空间记忆力是真的好,夜幕中带着习羽几分钟就从最近的路线跑到了距离酒店最近的校门口。
气喘吁吁的停在校门前,还好是个红灯,习羽感觉这突如其来的狂奔已经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揽着习羽回了酒店,路过前台,林屿宁问服务人员要了个体温计,看了眼水银体温计上的度数,甩了几下,嫌弃的用免洗洗手液擦了两遍。
一进门,林屿宁就把习羽摁在沙发上,将体温计塞在她胳膊下。
习羽乖乖的坐在沙发上量体温,看着林屿宁将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几度,进了盥洗室就没再出来。
房间里太安静了,零星的听见盥洗室传来水流冲洗的声音,习羽感觉到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耳廓里发出阵阵鸣响,不用看温度计,习羽也知道自己生病了。
林屿宁沉着脸从盥洗室走出来,伴着难以忽视的水流声响,“体温计给我。”
预料到自己可能受了风寒,早上林屿宁明明提醒过她要注意添衣,可他还是由着自己穿了自己想穿的衣服,习羽现下乖顺的要命,就怕林屿宁生气。
看了眼温度计,还好,只是低热,林屿宁把习羽抱在怀里,伸手拿起一旁茶几上的电话,叫了送餐服务。
感受到林屿宁的胸腔伴随着话音一起一伏,习羽无端的委屈,豆大的泪珠砸到林屿宁的胸前,浸湿了他的衣襟。
习羽生病的时候格外容易哭,身边有人的时候就会克制住自己,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窝在被窝里因着身体难受寻一个宣泄口,还是林屿宁一次又一次的温柔抚慰,让习羽此刻毫无顾忌的在他怀里释放着生病带来的情绪波动。
感受到胸前濡湿和怀里哭得抽抽噎噎的人,林屿宁再多的生气也化成了心疼。
“难受?”
语气有些生硬,林屿宁明显的感觉到,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习羽身体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我错了,你凶我两句吧,别黑着脸,我害怕。”
林屿宁抽了几张纸巾,低头将还挂在习羽眼角的泪珠擦掉,薄唇贴着习羽的额头轻轻的哄她。
“我哪里舍得凶你,你现在还会怕我?”
习羽趴在林屿宁的心脏处,点了点头,贴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闷在他怀里,带着些许的鼻音和他讲。
“在校外,犯错误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怕你。”
“在校内会一直怕我?”
“还没机会回学校见你,我不知道。”
林屿宁内心里暗骂自己是禽兽,习羽做起事来看似成熟,可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犯错误会害怕被骂,他就这么剥夺了她享受校园恋爱的机会,说到底他们之间的身份转变并没有彻底的完成,习羽还没有毕业,他们还是被那层身份束缚着。
“你会不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无趣?”
习羽抬头,问他,“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林屿宁拉着习羽的手摸向他左耳后的疤痕。
“你去年台南看蜂炮,我在机场的候机大厅看到你了,生动、肆意又活泼,无拘无束的样子很感染我,我追着你的朋友圈定位去了盐水镇,年轻就该是你那时候的样子,热烈、激情、疯狂、莽撞、不管不顾。”
习羽肆意的时候是这样子的,林屿宁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
转而,林屿宁看着怀里的习羽,现在的他已经不似年少般的他了,他不希望因为他就束缚住了习羽,束缚住了年轻人本该有的样子。
“冲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人性中需要被修剪掉的东西,我希望你在这个年纪能够敢爱、敢恨、敢做最真的人,不被我的规则、安全、墨守成规束缚住。”
习羽从林屿宁的怀中坐起,惊讶的看着他,她不想和林屿宁讨论年轻时该怎么样,只想确认自己当时看到的人是不是他。
“你是不是在现场替一个小女孩挡了蜂炮?”
林屿宁拉着尾调嗯了一声,当初习羽来问他,他就知道习羽肯定是在现场看到他了,只是不能确认是不是他。
“原来那个人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