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四个门徒再厉害,身上安装的机关再变态,数千人四面为主团团用箭一射,逼近了用马刀砍,顶多也就杀个两三百人而已,只要一受伤,一脱力,那立即就会像是水库大坝出现裂缝那样,崩溃就只是在顷刻之间。
不过,这时候海公子忽然站了出来,让林封谨且慢,拉着陆九渊嘀咕了几句,然后又靠近了阳明真人说了几句,林封谨耳朵灵巧,也就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什么“格物院”“折服”“天下第一”等等。
然后就见到了海公子不知道怎的,身形一晃,已经是到了那四名墨家门徒的后面三十丈处,他将手一挥,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线,横亘数百米!海公子紧接着又是一晃,便重新回到了原位,笑眯眯的道:
“我这师侄有些不懂事,我东林书院乃是天下第一书院,怎么可能做出来人海战术这种事情?这样,我们东林书院的几个老家伙出手,你们四位要是有谁可以逃得出后面那一道火线的,那就可以直接走人,没人拦着你,要是四位都逃出去了,就算是我们输了,你们的所有人都可以走!你们看怎么样?”
说实话,这墨家四门徒此时在见识了海公子和阳明先生的神通以后,一身的骄狂之气早就消弭得干干净净的,他们自家心中也还是有一把秤,若是四人联手,应该可以勉强和面前三大鸿儒当中的一人战平,胜败是四六开。
但是对方若是三人联手,他们不消说,必败无疑!
只是目前对方提出来的条件却是只需要逃出三十丈,这个要求........却是忒容易了点把?
三十丈,不到一百米,看起来很远,但是对于各具强横神通的墨家门徒来说,根本就是呼吸间事。那心动的模样真的是都摆在了脸上了。互望了一眼,那领头的西膑便沉声道:
“此话当真?”
海公子一晒道:
“我们几个老东西的名气,这天下之间不知道的人还没有几个吧,这万众瞩目下。用得着自毁名声吗?”
西膑想想,觉得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便斩钉截铁的道:
“好!”
他这一声“好”字出口,林封谨便翻了翻白眼,早就听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墨家的人擅长手上的活儿,估计这脑袋瓜子就不大灵光了,这赌约看起来是墨门的人占尽便宜,但实际上你想象,决死一战的人和想着回头逃命的人那气势能一样吗?
他们答应了这个条件之后。海公子三人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出手!非但如此,他们也不想想,跑得再快,能快得过海公子这变态吗?能快得过王阳明的神识吗?至于九渊先生的剑,那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了。一二三跑,跑的三个门徒下场都是各不相同,西膑转身狂奔,忽然发觉海公子笑眯眯站在了他的前行道路上,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西膑等于是自己拿胸膛顶到那把匕首上去的。
盗拓刚刚转身,凭空就被一只星光凝结成的大手抓了起来。略微一收浑身上下剧痛无比,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落到了地面以后便只能抽搐呻吟了。
筽尺倒是一下子就冲过了那道火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只是跑出了数百丈之后。忽然所有注视着他的人眼睛都感觉到了一股剧烈无比的刺痛,眼泪都随之流淌了出来,紧接着,筽尺从头顶到胯下分成了两片,然后鲜血四溅的倒了下去!
这时候。他身上的各种机关装置才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接下来熊熊燃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陆九渊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什么时候出的剑,就连林封谨都没有看清楚!!
“咦,这四大门徒不是四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林封谨心中忽然生出了这样的疑问,却是见到剩余下来的雪狗居然是站在了原地,半步也没有挪动,而他的双手摊开,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忽然一下子就跪倒在地,看着林封谨道:
“在下愿意投入公子门下为奴,求公子饶命!”
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剩余下来的这些人都沸腾了起来。
林封谨笑了笑道:
“你还真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是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吧?”
雪狗是四大门徒当中唯一一个显得像是正常人的,除了双手上戴着一双巨大的机关手套之外,便没有什么多余碍眼的物事。雪狗忽然捏紧了一只手套,旁边一头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瘦弱机关人忽然抱在了一起,瞬间开始组合变形,化成了一头巨型机关猛虎,陡的就扑向了那名狮面铁甲神兽,与之缠斗在了一起,瞬间就打得十分激烈。
与此同时,雪狗举起了另外一只机关手套,上面赫然发出了清晰的红光,在队伍最后方那一头庞大若山丘的辛丑神兽发出了一声闷吼,体表顿时滑落出来了大量的装甲进行防护!双眼也是发出了红光徐徐的站立了起来,同时,里面的操作人员也是被“砰砰砰”的飞弹了出去,头破血流。
这头辛丑神兽,显然已经被雪狗控制。
那狮面铁甲神兽被巨型机关猛虎压制住,脱身不得,嘴巴里面却是疯狂的咆哮怒吼了起来:
“所有人听着,全力破坏辛丑神兽,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人一声令下,其余的人型,兽形的铁甲神兽这时候才一齐发动,同时对辛丑神兽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们的目的本来是很有可能得逞的,但前提是东林书院的一干人不能在场。
大概半支烟的功夫,一切都是尘埃落定了。
空气当中散发出来了机油味,血腥味,硝烟味混合的难闻气息,在场的墨家兼爱门人已经差不多完全失去了抵抗力,那一头狮面铁甲神兽已经半毁了,其中的驾驶者也被拖了出去,却是个女人。年纪三十余岁,长相很普通,浑身上下染满了血迹,正在剧烈的喘息着。看起来都已经是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剩余下来的还活着的都有十来个人,因为有了雪狗为榜样,倒有五六个人也都一齐跪了下来,大叫饶命。
这时候,还清醒活着的盗拓看着前方跪倒在地的雪狗,咬牙切齿费尽全身上下力气痛骂道:
“老四,老四!你这个畜生,你知道你这么干对得起历代的列祖列宗吗?你死了有脸去见师兄师弟吗?”
雪狗微微摇头道:
“盗拓,我半辈子的心血都交给了门中,问心无愧。说真的,我还想问一句门中对得起我么?当年素娘明明是和我两情相悦,最后师傅却强行把她指给了老大,最后更是月子里面就被老大连打带骂糟蹋死........从那以后,我的心就死了。这些废话我不想多说什么。我总之还没有活够,是不想死在这里的,只求能活下来!”
盗拓咬牙切齿的道:
“不!我们是有机会的,我们是有机会的,东林书院这群人标榜仁义道德,说了只要我们冲出去了,就一定会放人。这是最后的机会!四神合一,天下无敌,总不可能连三十丈的距离都冲不出去,可是你却是打了退堂鼓!你对得起将核心传给你的上一代雪狗吗?”
雪狗的脸上有着清晰的讥刺之色,很干脆的道:
“四神合一,天下无敌!这句话也就是在门中说说而已。我们四个联合起来能和王猛打成平手都不错了,最重要的是,你刚刚没有发觉海公子前辈的话么?他说的是,我们东林书院几个老家伙出手,而不是我们东林书院的三个老家伙出手!”
盗拓愕然道:
“这有区别吗?”
雪狗露出了一一种复杂的表情。苦笑道:
“当然,因为东林书院今天来的人,绝对不止我们眼前看到的三位!很巧的是,我多年前闯荡江湖的时候,就领略过隐藏在幕后的那一位的风采,刚才或许是目睹了先前三位的出手以后,这位先生不甘寂寞,所以暗自里气息激荡,于是我就发觉了那一丝熟悉的味道.......”
“呵呵呵。”一个豪迈的声音大笑了起来,然后就见到一个魁梧身影大步走了出来,王阳明,海公子,陆九渊三人已经是这世上的绝顶人物,可是这魁梧身影一现身,作出了一个很简单的双手抱在胸前的动作,便一下子就是震慑全场,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核心。
这个人一出现后,所有的一切都顿时融会贯通了。
林封谨虽然长袖善舞,交际广阔,却也没可能让海公子,九渊先生,王阳明一起前来的地步,只有这么一个人出面,才可能达到如此的大手笔,同时也显示了东林书院此次志在必得的决心!
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董仲舒!
东林书院的山长董仲舒!
***
事实上就连林封谨都没想到,东林书院对这件事如此重视。
他当时让老头子去私下联系书院的时候,也没指望别的,只求来个王敬之王先生来就好了,没想到这事儿怎么就流传到了董仲舒山长耳朵里面,刚刚和他老人家要“兼收并蓄,壮大东林”的计划吻合,便引起来了高度的重视。在确认了这一次来暗杀林封谨的墨门中人的规模以后,便果断的制定了此时的这个计划。
有着东林书院的全力配合,东夏的探子查到的资料也都是大有水分,极有迷惑性,墨家兼爱门这群人便更是放心大胆的而来,结果惨遭埋伏。
董仲舒看向了雪狗,微笑道:
“没想到三十年前的事情,你居然也是记得,我东林书院历来都是海纳百川,早就有成立格物院的念头,你若是有心前来,正缺这方面的人才,当扫榻以待。”
雪狗直接拜伏在地,颤声道:
“山长亲自前来,小人若再不识抬举,那还算是人吗?”
这时候,却忽然有一个微弱的喘息声音道:
“呸!狗叛徒!巨子必取你狗命!”
说话的却是那一名狮面铁甲神兽当中的女子,她此时虽然气若游丝。但眼神之坚定,依然是令人生出凛然的感觉。
雪狗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淡淡的道:
“山长,此女乃是墨家兼爱门巨子的三女儿。叫做墨英,据说乃是命格入天机星之人,才女黄月英转世,极擅机关器械,巨子视其为左膀右臂,却是性情暴戾,心胸狭窄,她若死了,兼爱门巨子势必痛心疾首,若断一臂。”
雪狗的话说完以后。那头机关猛虎已经咆哮扑上,竟然是将墨英的双手双脚都撕扯咬掉,十分残酷血腥,墨英凄厉惨叫,破口大骂。雪狗做到了这一步,显然是已经在表忠心了,对准了董仲舒行了一礼道:
“是要她活还是死,请山长示下。”
很显然,雪狗做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显然就是在献投名状了,这种事情说实话。很显然苦肉计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可见雪狗这人的心性也是狠辣决绝。董仲舒更是雄心壮志,此时更是打着要用儒家一门独尊,将其余的学派精华都是兼收并蓄的主意,自然不可能错过雪狗这么一个深知内容的人才,立即就是含笑扶起。
剩余下来的墨门弟子面面相觑。还是有一多半愿意降服,剩余下来的都是被捆绑了起来,面色平静的自然是少数,大多数都还是脸色惨白,双眼绝望。林封谨看了看山长和师尊一眼。知道这时候弟子的一大用处(背黑锅)到了,便站出来了淡淡的道:
“凡是愿意弃暗投明的,给他们一把刀,去墨英的身上捅一刀或者说是杀一名同门就算他们过关!”
听到了林封谨的说话,投降的这十多人鼓噪了起来,林封谨扬手就是一剑,将闹得最大声最激烈的那人杀了,冷冷的道:
“不愿意去的就两个选择,第一是被吊在杆子上被风吹死,第二个选择是现在被一刀捅死。”
此时站出来的人当中,有两个估摸着是要玩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一套的,应该是彻底绝望了,大叫一声就对准了林封谨直扑了上来,估摸着死前应该是想要拖几个垫背的。但他们也不想想,墨门本来就是以机关出名,他们两人此时离开了铁甲神兽,估计林封谨一挑二都是轻轻松松的,何况是在这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立即就被射成了刺猬。
在血淋淋的死亡威胁下,墨家兼爱门的这些人的最后坚持终于彻底崩溃,纷纷上前,选择了去墨英身上捅一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林书院的几位大佬都已经不见了,毕竟儒家也是宣扬“仁”“恕”之道,当面看着这些事情发生总是不大好的,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就是这个道理了。倒是有林封谨这么一个上道的弟子来料理这些麻烦事情还真是不错,可以说是省心省事,就算是有什么谣言呵斥浪费几句不就交代过去了........
这一战之后,东林书院格物系应该很快就会被开设了起来,事实上,经过多年的收集,墨家当中那些普通的典籍,比如九章算术,考工记,算学入门等等都是早就收集完备,就连一些中层典籍,比如天工开物,梦溪笔谈等也收集了一些,当然,缺的就是高端教材。
这一次伏击之后,这些“弃暗投明”并且也没有了回头路的墨家兼爱门弟子,便可以对这些教材进行修订,更是可以完善出机关术方面的高端典籍知识!
依照东林书院的鼎鼎大名,每年都可以聚天下英才而育之的优势,可以想象得到,根本要不了三四年,墨家传承了几千年的知识估计也都会被东林书院完全消化,进而在机关学上的造诣可能与之分庭抗礼!
董仲舒此人身为山长,做事手笔之大,往往都是经过了深谋远虑,布局得极其深远,一旦你恍然大悟发觉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早就得手甚至是连手都洗干净了。
林封谨看着这位和蔼而魁梧,并且还有些不修边幅的山长的背影,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像是陆九渊这样的人峭拔傲岸人物,也是会被他所用,甚至林封谨隐隐约约心中有一种诡异的感觉,那就是恐怕这天下能在死去几百年的卫明帝的明计下应付自如的,山长应该名列其中吧。
“我终究还只是小聪明啊。”林封谨叹着气摇头道。
同时他撩开了帐篷,对着刚进去不久的鲁三嘘寒问暖的:
“兄弟。这里睡得惯吗?需不需要女人暖床?”
这过分的热情搞得鲁三最后都惶恐无比,以为这位权势不小的林公子有龙阳之癖看上自己了,吓得抱着被子直哆嗦,最后好不容易才听到了一个天籁之音。原来是看上了自己这在天上飞的本事,热情诚邀他帮忙的。
不过鲁三这人有恐高症,背叛墨家也是很有一部分这原因在里头,将自己的顾虑一说,林封谨一拍大腿就拍了板:
不要你老人家上天,你帮我带带飞行员,做做飞行器好了。而且我的要求很简单,能飞就行,不要求有什么战斗力,能上天去。然后安全回来,将自己看到的东西一讲就可以了。完事以后千两纹银相谢,这时候可以先给一半。
鲁三迅速就被说服了,当然,不是基于林封谨的口才。而是基于那一千两纹银.......只要不上天,什么都好说。当场就拍了板。
而东林书院当中已经是有四大门徒之一的这种人物投靠,所以鲁三这么个小角色既然林封谨开口讨,这个面子却也是不能驳回来的,于是,鲁三便是留了下来,准备和东林书院的人分道扬镳。林封谨继续往吴作城走,书院的自然是准备回去筹备格物系去了。
倒是临分别的时候,两位老师都有给林封谨郑重的交代了话,陆九渊说的是:莫非命也,顺受其正。
这八个字听起来莫名其妙,但实际上这八个字是出于:孟子.尽心上,后面还有一句呢。那便是: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而阳明先生说的也是类似:富则兼济天下。后面那句没说出来的话则是:穷则独善其身。
这两个老师其实都是在关心林封谨,说得十分斯文,其实表达的意思都是让他觉得一旦战局不妙就还是快点闪人跑路,可见两位先生现在也是明白了过来,再强大。再有潜力的学生,死了也就是一具毫无用处的尸体,只有活下来的学生才是好学生啊.......
***
五月十三日,林封谨正式抵达了吴作城,而根据获得的最新消息,对方已经在四天之前誓师出发,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两周的路程。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东夏对这次行动显然是格外的重视,竟是在出发前又额外增兵两万,总人数达到了六万之多,这六万人当中,就算是除掉辅兵,辎重兵等等,也至少拥有三万多的精锐,堪称东夏这些年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除此之外,东夏人的统帅叫做李明华,这个人已经是年方六旬,老当益壮,乃是累积功勋升任上来的,很显然,对方也绝对不是没有做调查,在主帅的选择上就具备了十分强力的针对性。
强兵,人多,将老。
这就是东夏统帅的特点,显然他们不仅仅是在兵力上完全占据上风,更是选择了一名征战一生,经验丰富,行事谨慎的老将领军,那就是摆明要以堂堂正正之师平推过去!绝对不给对方以可乘之机。
事实上,这也是最麻烦的敌人,没有之一。尤其是在你的实力还在其之下的时候最糟糕的状况。
林封谨到达了吴作城之后,也并没有派遣人马出去进行袭扰了,很显然,对于一名老将来说,他每日里扎营的时候一定是滴水不漏,未必能找到什么破绽。更关键的是,这一战必然是一场守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