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一座城市的敌人最希望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在攻城开始前,就尽可能多的杀伤守军,这样的话,将来面对的城墙背后的敌人无疑就会少上很多。
面对这样的老将,林封谨是没有任何的把握可以在野战,偷袭,或者说是暗算当中占到他的便宜,所以,林封谨也自然不会做出对方期望的事情,提前出城和对方进行野战。
此时林封谨也是开始坚壁清野了,因为吴作城本身就是修筑在了一个三面临海的险峻半岛上,所以城中的面积也并不算特别的大,所以根本没可能容纳下所有的三里部族人,还有那不计其数的牲口。
所以林封谨早就做好了安排,将部族当中的老弱病残和牲口群全部都撤向北齐方向,同时配备上数千的精锐护送,并且随时观望那东夏人的动静,实在有必要的话,都可以撤到北齐的四胜关附近。
附近几百里内的部落牧民也都得到了警告,说是这里即将会发生大战,不想被抓来当做炮灰的就快逃,这些人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就逃走了。
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来了,李虎派遣来的援军也是及时抵达,不仅仅是大量的辎重和守城工具,那五千甲士才是林封谨最看重的援军!非但如此,抵达的十艘战舰当中,有几艘五桅舰上面的各种武器,更是可以在攻城的时候提供火力支援,一个完美的立体防御圈也是已经开始及时的形成。
这时候,又出现了一项突发的变故,那便是东夏军忽然停留了下来举行祭祀仪式,同时三军当中都是出现了一些缟素穿着的人,很显然,他们应该是得到了刺杀林封谨失败,刺杀团全军覆没的消息。既然东夏国君和墨家兼爱这一脉形成了深层次的合作,那么在攻城战当中出现墨家兼爱门的人也是半点儿也不稀奇了。
此时林封谨也是在扳着指头计算时间。战斗时间持续得越久,那么对自己一方就越是有利,毕竟对方远道而来,无论是粮食。气候,还是士气,都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相反,守军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士气必然衰竭幅度要低太多。
更重要的是,十来天之后,草原上的雨季也将会来临,雨天的战斗对于攻城一方来说,更是非常不利。下雨的时候,若是说守城方还能依靠事先修筑的避雨建筑之类的,勉强动用弓箭和部分守城器械的话,那么攻城方在毫无遮蔽的情况下攻城,将会完全失去远程箭雨的支撑。当然,其困难程度想一想在雨天登山就知道了,何况是攻击防护森严的城市呢?
很显然,东夏一方的统帅李明华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只是拖延了一天而已,接下来甚至是开始了强行军。每天超过六个时辰的时间都在强行赶路,这样急赶慢赶,终于在六月来临之前,准确的说,是五月二十八日的傍晚,抵达了吴作城。然后全军扎营,埋锅造饭。
结果,东夏一方在扎营的第一晚就遭受到了攻击,准确的说,应该是骚扰性的袭击。这一晚他们的遭遇,似乎就已经为接下来的战争定下了基调。
这一次袭击为什么成功,那便是因为根本不是从地面上而来的,否则的话,依照李明华丰富的战斗经验,是决不可能犯下如此大的错误的,林封谨若是敢于派遣出地面的袭扰队,那么最后多半讨不了什么好。
这一切都是源于鲁三的帮助,他根据林封谨的要求,造出来了十几只可以运载火油的“火鸢”,这火鸢的结构实际上是非常简陋的,就是和风筝相类似,然后吴作城处于靠海的方向,而海风一年四季差不多都是要往内陆吹,所以只要计算好时间和木鸢的线的长度,就可以很轻松的让运载了火油的木鸢被放飞起来以后,飘落在对面的军营当中。
等木鸢一坠毁,上面携带的薄瓷罐会被摔坏,然后里面的“炎瘴”这种调配出来的不稳定化合物就会接触到空气,进而自燃,而旁边就是大量的火油,因此造成燃烧弹的效果。
很显然,李明华对林封谨搞出来的这一次额外袭击没有什么心理准备,所以表现得相当拙劣,林封谨一见到自己的特殊突袭奏效,对方的整个营地到处都是火头阵阵,弄得焦头烂额似的,因此干脆一次性将剩余下来制造出来的存货,接近四十头“火鸢”一齐释放了出去!
这一下子当真是雪上加霜,主帅年纪大沉稳是好事,问题就在于在关键时刻未免就会显得优柔寡断了,林封谨此时见到对方的整个营地都烧得那个是红艳艳的,一片混乱,顿时心中一动,便率领着已经是预备好了的三千精锐杀出了城去,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但是,林封谨率领军前去夜袭不能说不明智,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局势顿时也就落入到了李明华擅长的轨道当中了,这种老将在建立营地的时候,就已经是考虑到了被骑兵冲阵夜袭的问题,什么绊马索陷马坑挖得到处都是,各种应变机制也是熟极而流。
加上来袭的东夏军也都是精锐,并且还是刚刚抵达,士气正高,所以纵是遭受突袭,也不至于出现炸营的后果。李明华更是十分冷静的判断了出来,营内也只是火起而已,派遣辎重兵,辅兵救火,灭火就可以了,因此便果断的放弃了调派救火,而是集中精力来调遣自己的部下出击,同时尝试指挥四面合围,对这支夜袭部队造成致命的重创!
双方激战半昼夜,林封谨率领的三千余名骑兵自身也折损了接近七八百人,尽管杀伤敌人的数量也是千余人,更是干扰了敌人的救火工作,导致其被烧毁了大量的辎重。但实际上林封谨作为人数占据劣势的守城一方来说,取得这个战果很难说是赚了。
因为从常规的攻防战当中来说,攻城方每杀守城方一人,至少都要付出两到三人的代价,林封谨昨天晚上的夜袭折损的七八百人,若是在城市攻防当中则至少可以换取敌人两千人的性命!
所以就这一点来说是亏了。但是,林封谨的战果还必须要计算东夏军因为全力围剿自己,腾不出大量人手去救火因此衍生出来的大量物质损失,这就无法评估。所以才说这一战的战果很难评估。
好在三里部的战士不会评估这些,这一战打下来,他们士气大振!为什么呢?因为之前三里部的勇士强大,也仅仅是限于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和草原上其余的部族交战,就算是曾经也和东夏人打过,却还有吞蛇军的支持。
严格的说起来,这还是三里部第一次单独和其余国家的正规军队交战,之前在他们的心里面,再怎么嘴硬,心里面估计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因为当年的古西秦国一灭亡后,草原上已经是没有正式的国家很多年了,私下的部落军对上堂堂一国的正规军,无论如何也是估计很难占上风。
这一战打下来之后,虽然伤亡不小。不过剩余下来的这两千多人就仿佛是火种那样,会将“对方也不过如此”“装备也没我们的好”“老子一个人就弄死了三个”这种昂扬积极向上的思潮给带了回去,在城市守军内传播。
这一战带来的积极后果,第二天天亮之后林封谨也才是彻底确认,经过土豪金的飞行确认,发觉昨夜的大火大概烧毁了对方粮草的五分之一,并且应该携带来的攻城器械遭受了重创。因此一大早在营中空地聚着的都是辅兵和工匠,都是红着眼睛打着哈欠,没精打采的敲敲打打着各种焦黑的木头。
值得一提的是,对方也派出了可以飞行的木鸢来侦查城中的状况,不过他们首先面临的,就是可劲儿往内陆里面灌的海风。要逆风飞行毕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其次,林封谨将自己包的二奶“火奴亚亚”叫了出来,火奴亚亚可以控制圣虫在远达百丈的距离外进行袭击。结果一干人巧妙而恶毒的布置了一个陷阱,直接让靠近吴作城上空的四只木鸢只回去了一只。并且那一只的驾驶者还惨遭土豪金咬了一口,估计属于落地就要嗝屁的那种。
总之,此后一直到本战结束,东夏也就仿佛认命似的放弃了制空权,再也没见过他们派出类似于木鸢之类的东西。
而根据鲁三的介绍,被派遣来随军的墨家弟子也都是属于学徒级别的,甚至都是有些敷衍的派出那些废材弟子。因为在出征之前,哪怕是最悲观的人,也从未想象过如此大军压境之下,居然都会对付不了一座草原上的蛮子建立的城市,唯一需要关注的,就是用多久将其打下来,是一天,两天,三天.......还是四天五天六天。
现在就轮到东夏人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代价了。
东夏统帅李明华举起了千里镜,看向了远处的吴作城,虽然还隔着整整的近千步距离,但可以确认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
因为之前李明华的副将就是在七百步的距离上,惨遭利箭穿喉的命运,那支利箭上面也不知道涂抹了什么东西,发出淡淡的磷光,令人看了就觉得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估计哪怕是不射中要害也是必死无疑。
出现在李明华眼前的,是一座武装到了牙齿的坚固城堡!它位于一处靠海的半岛上面,半岛的周围都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下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错,只有一条陆桥与之相连,可即便如此,半岛的周围都修筑了高高的城墙!
城墙都是用桌面大小的巨石堆砌起来的,李明华甚至敢肯定,这城墙的宽度丝毫都不逊色于北齐国的四胜关那种雄关,上面甚至可以任四匹马儿并肩驰骋的。
在这座城市唯一的出入口:陆桥的这面上,城门也就位于此处,这城门足足分成三层,第一层乃是一道巨大的铁栅,栅栏的钢铁粗若碗口,还缠绕着巨大的锁链,第二层的城门坚固得看见就给人以绝望的感觉,第三层依然是一道巨大的铁栅。
这样的设置则意味着要攻克城门需要耗费更大的力气。
更可恶的是,城门附近的城墙居然都修建成了“w”形状的菱堡。尤其是城门口周围,更是一左一右的修筑有两个巨型的棱堡,仿佛是两支粗大的獠牙,深深的刺了出来。
这样的话。非但攻方架设云梯极不方便,还极其容易在攀援的时候形成三面夹击之势,更恐怖的是,城墙凸出的棱堡显然是被强化过,所设置的隘口,可以让防卫者向外射击,或在作战时,得到部分的掩盖。这些隘口还加上了木制的活门作额外的防护。狭小的射击口可以设置在城墙里,让弓兵在射击时受到完全的保护。
这样的建筑风格李明华也是看得格外的明白,此时看到的这些东西还只是表象。在攻击期间,木制平台会从在城墙或箭塔的顶端伸出,让防卫者可以直接射击墙外的敌人,如果敌人有备而来,防卫者可往他们投下石头或腾沸的液体。隐藏在上方的木制平台会保持湿润来防火。防雨,与它具有相似功能的石制堞口,会设置在城门的上方和侧面,短时间被造成巨大的伤害!
李明华第一次觉得自己带这么多兵来是个负担。
因为哪怕他的手下再翻十倍起来,也只能在这二十来丈宽的陆桥上一次性投入千人左右的规模进行冲击,从其余的三面进攻,则是意味着要攀爬悬崖。这更不现实了,所以人数再多拥挤起来对攻城实际上也没有半点用处啊,可是,面前的这帮草原蛮子在这二十来丈宽的陆桥前方的坚城上,完全是布置下来了一个完美的死亡陷阱等着人跳下呢!李明华微微眯缝着眼睛,甚至都看到了自己麾下的勇士前仆后继。却是一个一个倒在了血泊当中痛苦的呻吟着,喊叫着远方爹娘的名字。
“怎么办?”李明华的脑海里面忽的浮现出来了这三个字。面对这种只留下来了一面给你攻袭的坚城,李明华的脑海里面也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将其攻克,那就是困而不攻,反过来在城外修筑壕沟。累累围困,这样围到城中粮尽水绝,出现人食人的惨剧之后,自然就是不战而溃。
这样一来的话,对方的天险地势,反而就成为了他们的最尴尬的地方,扼守住这陆桥的出口,修筑几个堡垒,就连对方想要搏命也是没有半点机会。
问题就在于,这吴作城当中的存粮究竟有多少,他们能坚持多久?毫无疑问,倘若这吴作城当中围困的是吕羽这种重要人物,李明华就算是将这吴作城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没问题,可是,扫荡围剿这么一个“蛮夷小城”,东夏国当中能给一个月的时间的耐心就不错了啊!
当日国君走了一步妙棋,便是对崔王女迫婚,崔王女的应对则是当年许下大愿,要守孝十年。这虽然是个合理的借口,但国君却是一直在此纠缠不休,最后王女党只能妥协,让出了六部当中礼部尚书和一位兵部侍郎的位置。
而李明华这一次出兵,也是由国君提出来主导的,倘若得胜而归,并且劫掠了无数牛羊财富回来,便不仅仅再次削弱了王女的势力,更可以说这就是国君的政绩!便可以更进一步的扩展自己的权力。
但也正因为这样,一旦李明华败了,甚至打得不漂亮,也同样是会变成责难国君的理由,尤其在王女党推波助澜的状况下,搞不好国君党这方面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元气都会再次散尽。
因此,在出征之前,国君对李明华的支持可以说真的是竭尽全力了,李明华要什么就给什么,要两万五千精锐,甚至给了三万精锐!要攻城的器械,不仅仅是全额补给,更是有墨家的学徒随军出征,这已经是百分之两百的支持力度了!
就在这样沉思的时候,李明华忽然觉得海风劲急了一些,空气里面的咸味也是变得浓重了起来,一名在海边生长的亲兵立即便低声来报,说应该是涨潮了。
“涨潮?”李明华眼神一凛,他最担心的就是一旦涨潮将那陆桥淹没,那对这吴作城的攻击必将会更加艰难!
好在李明华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尽管涨潮以后,海水汹涌澎湃,吴作城的周围也是变成了一片汪洋,可是距离那陆桥的桥面还是至少有五六丈的高度。不过有一句话叫做福兮祸所依,李明华刚刚松了一口气,便见到天边有帆影点点,仔细一看,竟是五六艘五桅远洋巨舰徐徐航行而来!
更有甚者的是,那吴作城居然是有后城门的,打开了后城门之后,便还有个小小的码头,乘着潮汐之力,便见到那五桅远洋巨舰徐徐靠岸,开始搬运货物上去。
这个残酷的发现告诉了李明华,哪怕你是打着长期围困的主意,依然是此路不通!因为吴作城的天然地利优势,涨潮的时候便可以得到来自水路的补给,要困死他们的前提,便是得有水军存在。
可是东夏国的水军.......好吧,不知道统统加起来够不够给面前的远洋巨舰战船塞牙缝呢。
李明华长叹了一声,微微抬头,有道是慈不掌兵,更何况他身上背负的东西也是太过沉重,不仅仅有君上的知遇之恩,更是有东夏国内的权势之争!这一战他根本就不能败,也不敢败!
看了看身后一干面色凝重的部下,李明华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道:
“吹号。”
十二对牛角号一齐吹响,这一场攻城战便宣布正式展开。只是战事尹始,东夏一方便出现了一个令人头大的问题,那便是携带来的投石车完全都没办法展开来。
攻城的惯例便是,架起投石车,将对方的城头用高速飞行的石头洗礼一番再说,不仅仅是要造出来声势,更是可以有效的摧毁城防,试探城墙的弱点。等到了战争后期,可以完全压制对方的投石车以后,更是可以利用投石车在敌人的城市里面抛掷火弹放火,或者说是抛掷死人死马传播瘟疫,用处极大。
只是,投石车的射程也就是在一千步左右,这连接吴作城的陆桥的长度就接近六七百步,关键是:陆桥靠近东夏军这一方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将兵力铺开的,而是慢慢的变宽,因此,总体来说,东夏军的投石车也就只能顶上去二十来架,并且还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东夏军好不容易将二十余架投石车组装好,还在安装皮索之类的进行调试工作。冷不防从对面的吴作城当中就听到了一连串古怪的“崩崩崩崩”的声音,紧接着东夏军的眼睛都瞪大了,原来从吴作城里面已是飞出来了一片黑压压的东西,这些高速飞行的东西里面有石块,有木桶!对准了东夏军的投石车阵地直轰下来。
首先落下来的石块就令那些组装投石车的辅兵死伤狼藉,接下来砸到地面上的木桶更是令里面的火油四溅!然后熊熊燃烧了起来,一干人看得那个是目瞪口呆,最初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跑上前去救治,但是随着吴作城当中陆续不断的对那块地方进行投掷,轰炸,也就没人敢靠近那片区域了。
不消说,所有的东夏军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二十余架投石车便在熊熊大火当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