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脸上阴暗着,似是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风景,似那路人走路也甚是美丽,叫人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离去。
贾环与林如海对视一眼,跟着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远哥儿说着话,时间久了,索性几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等着。
隔壁那屋是闹了许久方才散了,天启帝见其远去,有伙计摇着头,叹息着过去收桌子,遂招呼了进来,问那齐老爷的情况。
初时伙计是不肯说的,毕竟也是怕那齐老爷怪罪,又不知这一行人是什么根底,还是贾环知机掏出银子,拉了伙计坐下,与他细细打听了起来,那伙计见这一行人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遂慢慢的与他们说了起来。
却原来那位齐老爷不是别个,竟是这金陵甄家的大管事,确确实实的奴才出身,不过是他日常惯在外面横行,金陵城里的百姓无有敢惹得,他又素爱摆排场,出的府来,不当甄家主子的面,人人捧他称作一声老爷。
天启帝听了,赶紧追问一句:“甄家,可是那出了老太妃的甄家。”
伙计急忙看了一下外面,遂与天启帝悄声说道:“可不就是那个甄家,老爷可是说少了,不单是出了老太妃,还出了一位太妃,一位皇妃,谁家出了一个不得意洋洋呢,更何况三个,为着这个,先前的皇帝老子,现在的太上皇还特特的来金陵下榻了四回呢,可见人家的底子深厚,难怪甄家这般张狂。”
天启帝听到这里,脸上顿时不好看了起来,林如海觑着脸色,遂说道:“不过是一个管家罢了,想来是他背着主子在外面作恶事,张扬张扬,许是那甄家的主子们不是这样的。”
贾环心里只是嗤笑,心道林如海这话问得好,果然那伙计冷笑道:“客官错了,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们若是自身立的正,这些奴才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还不是日日看着便学会了,正巧他们手里也有大钱,不撒出来显显他们的威风且要藏着等着发霉么。”
天启帝心里叹了一口气,遂在脸上做出笑来,与伙计说道:“既是如此,不如小哥给我们讲讲那甄家的事情,倒叫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
那伙计也是爱说话的,又见此时也没个人来吃饭,倒是个可以休息的时候,遂安安心心的坐下来与天启帝等人详详细细的讲了起来,那甄家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细细数了出来,不单天启帝脸上难看起来,就是听过的贾环再听了也是心绪难平起来,更何况伙计说的更真,又多了许多的例子做证。
方栋在一旁暗暗心惊,这甄家果真该死,不是太上皇护着,只怕陛下早就想对他动手了,他们不自知也就罢了,还要这般死作,可是觉得有了宫里的依仗便肆无忌惮呢。须知做些许坏事倒是无关大雅,若是做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事,不要说太上皇了,就是陛下的宠臣,御史参了陛下也护他不住。再想想那甄家如今尽是吃喝玩乐之辈,无有出息的人物,方栋不由得摇了摇头,只怕下一次他来,就是奉了少康帝的旨意抄家了。
贾环也在旁边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道,果真是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也是数十年的世家大族,眼看着就这样临于悬崖而不自知,可也果真该死。
伙计说的兴起,倒是忘了收拾隔壁的桌子,还是掌柜的进来,轻声喝了他一下:“你这厮,该不是不要命了不成,什么也往外胡嚼,几位爷不过是为着有趣,方听你说说,感情你是要把他们给连累了么。”
将伙计推了出去,掌柜的陪笑道:“他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子,说的都是些市井之言,谣言止于智者,几位老爷少爷权当刚刚是伙计与众人助兴作乐子吧,出了小店的门,这话只当风吹过去了,这餐鄙店请了,几位老爷恩典恩典。”
天启帝是知道掌柜的好意,苦笑一声说道:“只管放心,我们也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这些话只烂在我们肚子里,不与第二人讲,掌柜的不必多心,倒是不要苛责了那位小哥,此事是由着我们而起的,不是我们逼迫,小哥也不会寻着进来说说。”
掌柜的一声尬笑,掩饰了他内心不安的情绪:“老爷不要怪我们懦弱,这世道就是如此,我们也是久在这里做生意过日子的,不这么着,还能如何呢。就是那官老爷,见了甄家的管家也要下马拜上一拜呢,下的晚了那官帽子也怕保不住了,似我们这等升斗小民,只若那蚂蚁一般在人家脚底下踩着呢,毕竟我们也是有老有小的。”
说到这里,掌柜的也是辛酸的很,看得出来,他也是满肚子的怨气无奈,只是说不出来。
天启帝轻轻点点头,不自然的笑道:“我也是在外面讨生活过日子的,论起岁数来,倒是虚长你们许多,这世上的道理我都懂,生活不易。”
遂吩咐了底下人给银子就走,掌柜的慌忙推拒道:“刚刚已与客官说好了,这一顿是小店请,老爷喜欢,尽管今后再来。”
天启帝是难过的说不出来话了,还是太后扶了天启帝笑道:“我们吃的饭,哪里能让店家破费,今后是要再来的,只不在这一顿饭上,也是为着掌柜的为人。”
掌柜的听了,连连拱手相让道:“夫人谬赞了。”
天启帝一行人遂这样慢慢走了出去,林如海是知道天启帝来了本是打算着到甄家下榻的,此次被伙计一搅和,势必是不能再去的,也是存了心的问道:“老爷,咱们去哪里下榻呢,不如咱们就往旧交甄老爷那里去借住几宿如何。”
贾环却是钦佩的看着林如海的脸,心道林姑老爷是个有才的,心性也是阴毒的,只怕自己今后是要与他多多请教才是,方得立足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