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错地方了,这座仓库是孤的,不是什么银行的。”
“都回去吧。”
朱棡一口口吃着葡萄,满不在乎的说道。
见马贯等人并没有离开,故意问道:
“怎么?”
“要孤管你们吃饭?”
“那你们想多了。”
“只有孤趁别人的饭,还没别人趁孤的饭呢。”
马贯说道:“殿下说笑了,这明明是银行的仓库,怎么变殿下的了呢?”
朱棡佯装大怒:“你的意思是,孤对你撒谎?”
“你也配?”
马贯赶忙道歉:“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但微臣手里有证据。”
他将一人拉了出来,这人是码头上的力工。
“你说,这仓库是谁的?”
户部尚书,应天府丞,户科都给事中,御史中丞,后来还有个晋王,他哪见过这么多大人物啊!
身子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贯严厉呵斥:“快说!”
力工言道:“俺...俺们常常给银行搬货,这...这是银行的。”
马贯顿时笑道:“殿下,您听到了吗?”
“这是银行的仓库。”
朱棡倒也并不慌张:“那是以前,钱实早就卖给我了。”
“钱实?”马贯愣住了,“有契约吗?”
“没要,他一个银行储蓄股的股长,敢骗孤王不成?”
“再借他十个胆!”
“要不,你将钱实找来对峙也成。”
别看朱棡外表冲动,但其实粗中有细,他敢保证钱实一定被人暗中处理掉了,所以才选择这样将军。
弄得马贯都有些不会了。
明知道晋王是在袒护,但就是没办法,难道他敢冲进去不成?
那是大不敬之罪!
场面就此僵持。
希望书院。
刘伯温听说胡惟庸廖永忠的事情后赶忙让刘涟准备官服:“胡惟庸做事必有后手,既然敢大张旗鼓的让马贯去查去抄,那就一定都栽赃好了。”
“走,我们进宫去见太子殿下!”
“是,父亲!”
上次他进宫还是因为国子监的事情。
朱标正在东宫沉思。
朱元璋对胡惟庸的评价非常精准,此人小心且阴险。
这次通过廖永忠贩卖私盐,经过徐正义联系到银行。
目前银行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找关系强行搪塞过去;
要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自己的清白!
朱元璋总是教导朱标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是太子,是仲裁者,不要轻易站队,让臣子识破他的想法。
所以他不可能在朝堂上为陈雍站台,但他希望能看到陈雍的态度。
假如陈雍选择找关系搪塞了这件事,不对朱标做出任何解释,那他的政治生命就此结束。
在天牢里待着吧。
不管有多大的才能,不忠之人不能用。
朱元璋也不会让他用的。
假如陈雍选择了后者,证明清白...
那朱标就没看错他,就算他无法证明,剩下的朱标也会给他安排好。
朱标研究过货币论,对经济学推崇备至,只要陈雍能选择对,解决完户部的猫腻后,他必然重用!
不久之后,宋和说道:“殿下,刘伯温来了。”
朱标稍稍皱眉,还以为陈雍选择了找关系,脸上表现的若无其事:“请!”
“是!”
刘伯温上殿跪拜,还没等他开口朱标先讽刺了一句:“先生是为陈雍求情来的吗?”
“并非如此,老臣是为了殿下,为了朝廷而来。”
朱标并未说话。
刘伯温清了清嗓子说道:“廖永忠做了那么多违法的事情,兼并土地,强抢民女,甚至劫掠商船,私设关卡,这些事皇上并非一无所知,因为当年我带着董元良他们就查过这些!”
“但皇上并无任何行动,反而为他遮掩!”
“殿下可知皇上为何要一直留着他呢?”
朱标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还请先生解惑。”
刘伯温说道:“请殿下赐笔。”
宋和将毛笔递了过去,刘伯温画了一幅草图:“我大明朝北方为平原,南方为河泽,若是想从北方进攻南方,突破长江防线的话,一共只有四条路!”
“第一条,位于四川上游,就是当年蒙古大汗蒙哥所走的路线,钓鱼城为防守之天险!”
“第二条,便是汉江!”
“只要攻占武昌就卡死了汉江通道,北方便可放心的在汉江内训练水军,而后顺流而下。”
“此为陈友谅走的那条路。”
“第三条乃是巢湖,巢湖虽说面积较小,但训练水军却已经足够,巢湖和长江的连接处有两点,一为濡须口,二则是合肥。”
“此为曹操走的那条路。”
“第四条就是我们熟悉的淮河,淮河与长江靠着运河相连,攻占淮河,在淮河训练水军,依靠运河便可南下长江。”
“运河与淮河的连接点,就是徐州!”
“所谓守江必守淮,守淮必守徐,便是这个道理。”
“当初皇上走的是第三条路线。”
“淮西勋贵如今大部都在凤阳,他们被四面包围,河南行省囤积着兵马,皇上的义子沐英一直在那练兵;东方就是应天,拥有将近六十万兵马;西方的武昌,因为傅友德的关系,大多守将都和淮西不合。”
“南方,就是巢湖水师!”
“所以无论淮西勋贵在凤阳闹出什么样的麻烦,情况都不会超出皇上的控制!”
“但胡惟庸如今突然对巢湖水师下手,企图用廖永忠贩卖私盐的罪名将他打倒,殿下您虽然派了郭兴去接任水师提督,可假如私盐案牵扯太大,那巢湖水师上上下下必然动荡不安,有的甚至还会投靠淮西勋贵。”
“这样,皇上对他们形成的包围圈便会出现一个漏洞!”
听到刘伯温的解释,朱标心中有些恍惚:“你的意思是,父皇在监视淮西勋贵?”
“目的是什么呢?”
从刘伯温嘴中缓缓吐出几个字:“郑伯克段于鄢。”
朱标当即恍然大悟!
郑伯是春秋时期的人,他的母亲喜欢共叔段,于是他就将共叔段放在外面,无论犯了什么错误都不闻不问,共叔段也愈发猖狂,最后自我毁灭。
朱标虽然一直在和朱元璋学习如何治国,但他从未想过在大明天下居然还有这么一盘棋!
“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刘伯温苦笑一声:“时人都以为我聪慧绝顶,其实不过是吹捧出来的罢了。”
“皇上运筹帷幄,才是那个视天下为棋盘的人!”
“当初我带着十几个人翻山越岭查贪治腐,无往不利,可查到廖永忠的时候却被皇上挡了回去。”
“而后杨宪犯下滔天大罪被杀,胡惟庸等便以为我踩到了皇上的逆鳞,已经为皇上不喜,对朝堂上的浙东派围追堵截。”
“我当初一直不明白皇上为何不让我动廖永忠,还以为是顾念着当初瓜布沉船的事情。”
“后来才想明白,巢湖水师有大用,不可让他乱了。”
朱标问道:“可孤已经让毛镶去捉拿廖永忠了,现在该怎么办?”
刘伯温说道:“廖永忠可以死,但决不能因为私盐而死!”
“他死是因为自己狂妄自大,僭越龙凤,而不是贩卖私盐,私设税卡,这样巢湖水师便能心安。”
“再加郭兴在鄱阳湖之战中又指挥过巢湖水师,相信很容易便能收复他们的心。”
朱标思忖片刻,突然再次拿起陈宁的奏疏,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满:“伯温先生,你翻来覆去还是为陈雍铺垫来的。”
“想要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既然无法用私盐来杀廖永忠,那徐正义和他之间的关系便也无从牵扯,银行也就更谈不上了!”
刘伯温摇摇头:“微臣绝无此意!”
“不用私盐的罪名杀廖永忠,但可以用私盐的罪名杀徐正义。”
“若是银行与他牵扯,那必然不为国法所容。”
“如此也可警告巢湖水师,太子殿下知道所有的真相,只是不想动他们而已。”
“恩威并施,方为王道。”
看着刘伯温诚恳的面孔,朱标的心慢慢放到了肚子里。
“太子殿下!”一个小黄门跑了进来,“中书省回报,马贯他们去查抄银行仓库的时候遇到晋王殿下阻挠!”
“晋王殿下硬说那仓库是在他名下,不让马贯进去。”
朱标脸色闪过一抹诧异,不清楚朱棡怎么和陈雍搅在一起了。
“马贯他们现在干什么呢?”
小黄门回道:“在银行门口和晋王殿下对峙呢。”
朱标厉声说道:“一群官员,一个王爷,成何体统?”
正当他要下命令时,刑部尚书刘维谦走了进来:“殿下!”
“怎么了?”
刘维谦跪地叩首:“此为陈雍所上奏疏,他绝对没有牵扯到私盐当中,愿意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
听到这四个字,东宫内顿时鸦雀无声。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之前所有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自己没有看错陈雍。
刘伯温则是非常诧异,假如胡惟庸要栽赃的话,那仓库里面肯定有涉及到私盐的银子,说不定还会有火印来表明那确实是私盐贩子用过的!
他怎么自证清白?
他在天牢里面,都没和外面沟通过啊!
这...简直不可思议。
朱标回道:“那就让所有人都回来,将陈雍带上殿来,看看他怎么自证清白!”
刘维谦却说道:“殿下,陈雍提出,在东宫无法自证,他希望殿下准许他在另一个地方证明。”
“哪儿?”
“户部赃罚库!”
“传旨,令所有人前去户部赃罚库,晋王也一起去!”
“他要是再敢阻拦,直接绑了。”
“遵旨!”
等小黄门离开后,朱标对宋和勾了勾手:“你去天牢问问陈雍,他有把握没有,要不要...”
宋和说道:“奴婢明白,奴婢遵旨!”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