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陈雍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开始将他的三张牌挨个打出。
“诸位有些人认识我,有些人不认识我。”
“自我介绍一下。”
他端起酒杯,冲着盐商说道:“我叫陈雍,通商银行的东家。”
“现在还是一介白丁,但之所以能和方大人颍川侯坐在一起,是因为太子殿下暗中给了我一个秘密使命。”
一听说原来他就是陈雍,众人深深看了一眼,不认识的要记住,认识的要牢牢记住。
就是此人识破栽赃扳倒了顾正德,他聪明绝顶,诡计多端,不能得罪。
“什么秘密使命呢?”
陈雍拿起账本继续说道:“前段时间的私盐案子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也有不少人在暗中走着门路,想要知道怎么处置他们。”
“按我的分类,这天下的盐商总共为三种。”
“山陕盐商,扬州盐商,内商和水商。”
“你们说对不对啊?”
所有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到询问后赶忙点头;“对,对。”
“陈先生这类分的,相当绝妙。”
“那真是太妙了。”
先捧着肯定没错。
陈雍哈哈一笑:“在座的各位基本都是扬州盐商,每个人手底下控制着不少内商水商,以前只需要囤积盐引转卖给他们,站着就能把钱给挣了。”
“高兴吗?”
陈雍走到一个盐商面前:“高不高兴?”
那盐商赶忙掩面,似乎不想让别人注意到他,随便说了一句:“不高兴,不高兴。”
陈雍调侃说道:“看你嘴巴都快咧耳朵根上了,你说你不高兴?”
他又问另一个高不高兴,问了很多人后才说道:“你们高不高兴我不管,可朝廷,皇上,太子殿下都很不高兴。”
“前些时日殿下去了两淮盐场,那么多的余盐每年都不知所踪,去什么地方了?”
“在座的有多少人把本该属于朝廷的余盐走关系当私盐卖了?”
“难道卖私盐的就只有顾正德一个人吗?”
“这几箱子账本可记载了不少东西。”
“将人带上来!”
傅友德手下亲军押着两人走上厅堂,陈雍说道:“把头抬起来。”
亲军揪着头发让两人强行抬头,陈雍问道:“都认识他们吗?”
“他们也是两淮盐商,这几年在贩卖私盐的同时,还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施耐庵的水浒传看过没?”
“就是那种到得江心,问你是吃刀板面还是馄饨的那种勾当!”
“不知多少行船的人被他们沉到长江,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难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们两个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老天不惩罚你们,是要留给我们惩罚你!”
“来人呐!”
又有两人走了上来,正是朱标身边的亲军侍卫。
“传太子殿下旨意。”
“将此二人推出斩首,人头悬挂在盐运使司的门口!”
“要让所有的盐商都看到!”
亲军立刻押着两人向外走去,那两人吓的腿酸脚麻,已经彻底站不起来,脸颊上沾着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鼻涕,大声哀嚎:
“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还请殿下饶命。”
“我还有一家老小啊。”
方克勤道:“此种人死不足惜,你有一家老小,难道被你杀了的人,他就是孑然一身吗!”
噗嗤噗嗤!
两刀下去,鲜血喷在地上,随后竟缓缓流到了陈雍请客的厅堂里面。
几个盐商就坐在血水和泥土混合的地方,早已吓的肝胆欲裂。
铛铛铛~
一人嘴巴不停打颤,哆哆嗦嗦拿出丝绸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咕咚咕咚不停咽着唾沫。
许多盐商同样如此不堪。
这也让他们心生疑惑,王文中不是陈雍派出来的吗?
大家不都是自己人了吗?
怎么还来这一套?
情况不对啊!
难不成...
两颗人头挂在辕门之上,陈雍转身走到账本面前:“谁参与贩卖私盐,谁杀人了,这里面一笔笔都写着呢。”
坐在下面的王文中心中焦急,他很清楚,那账本只不过是盐业银行的账本而已,没有写着那么多东西。
顾正德留了个心眼,真正的证据在他手里呢。
但他现在也无法拆穿,说出去也没人信,没看见盐商都被吓什么样了吗?
陈雍这是阳谋。
但他到底要干什么?
只听得前方的陈雍继续说道:“但圣人有话,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太子殿下也愿意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太子殿下有旨,以后盐场关厢改为市场,允许灶户生产的余盐在市场里面交易。”
“什么?”
“这...这是真的?”
“余盐私卖?”
“这不就等于承认了私盐吗?”
陈雍又扔出一枚炸弹,刚刚还怕的要死的盐商完全陷入震惊当中,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当然不会假传圣旨。”
“这二十天里,市场已经改建完毕,本年度灶户生产的余盐也累积了不少,我、颍川侯和方大人合计了一下,决定于六月二十开市一次。”
“我知道,诸位手中都掌控着不少内商和水商,就是你们说的渠道。”
“从今儿起,盐运使司衙门要对你们采用积分的形式,谁为市场拉来的盐商多,谁买的余盐多,谁交的税多,谁记的积分就多!”
“最后统一计算一次。”
“额~”
陈雍站起身来数了一下:“咱们这里一共有大概六十多个盐商。”
“积分排名前十的,之前不论你贩卖过多少私盐,一律免罪!”
“免罪?”
不少商人当即就心动了,这是一次洗白的好机会啊。
“积分排名十一到二十五的,免罪,但家产会被朝廷抄走三分之二。”
“积分排名二十六到四十的,不免罪,但可免死,抄家,流放边疆。”
“积分排名倒数,哪怕你就贩卖了一斤私盐,也要从重处罚,斩立决!”
有一个盐商迫不及待站了起来:“但不知道拉来盐商,购买余盐,交税怎么计分呢?”
陈雍说道:“好问题。”
“通商银行会派遣精锐的算账人员协助盐运使司完成这件事。”
“好比你拉来一个盐商购买了一斤余盐,积分同样算在你身上,给你记一分。”
“你自己又购买了一斤余盐,再加一分。”
“当然啊,咱们算积分是要看税票的,你若是逃税,别说加分了,从重处罚!”
积分。
台下的盐商顿时讨论起来,但这次看向对方就不那么和善了。
原本他们以顾正德为首,又有淮西勋贵撑腰,铁板一块,陈雍就是要把他们拆的七零八落。
另外还要打破扬州盐商的垄断,只要他们将内商水商叫来,内商水商尝到甜头就绝不会放弃吃进嘴里的肉。
能做一级代理商,谁愿意做渠道商呢?
利用余盐、市场和积分三样工具,彻底打破垄断!
陈雍举起一根手指:“另外,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增加积分。”
“之前我所说的免罪,免的是贩卖私盐的罪,但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决不能赦免!”
“假如你们其中有人举报某些盐商杀人,并且附着证据,一经查实,举报者也可获得积分!”
“被举报者,按大明律处罚!”
这下,扬州盐商互相看着对方眼睛都发光。
仿佛那不是一个个人,而是自己洗白上岸的天梯啊。
下方的蔡青已经在琢磨了,自己身后有不少滁州那边的商人,都把他们拉过来,先把积分搞上去。
再将自己知道的不少秘密说出去,减少一下竞争对手。
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陈雍说道:“对了,告发要趁早,假如你说的事情别人已经告了,那积分可就是别人的了。”
“假如发现有人诬告,同样从重处罚!”
说到这里,陈雍返身回到桌子前面,请客,斩首,收下当狗三张牌已经全部打完,扬州盐商也已经被他料理的差不多了。
方克勤傅友德对着陈雍暗中竖起大拇指,这一番太精彩了。
“我的戏已经唱完,剩下的就要看侯爷和大人的了。”
“放心!太子殿下已经将税课司的稽查队调了过来,他们经验丰富,戚祥又是个正直的人,让他专门负责告密,蒋瓛辅助,绝对没有问题。”
“另外积分的事情,就由我盐运使司衙门牵头,银行朱正清和铁铉负责。”
陈雍点点头,“万无一失。”
盐商互相议论说道:
“我认得一个盐商,今儿马上就能将他喊来。”
“家里面,家里面地窖里藏着的钱都拿出来,买盐,买盐。”
“余盐不需要盐引,肯定抢的特别快,多联系一些人,慢了就抢不到手了。”
正如同吕子乔说的那样:
有一个劫匪劫了一群人,让大家排队交钱,第一个人交一百,第二个人交两百,于是大家纷纷排队交钱。
第一个人得意说道:看,哥交的比你们都少。
最后大家争先恐后的交钱,连反抗都忘了。
这些盐商大部分都和私盐有关系,陈雍给了他们一点希望,他们自然要争抢这一丝洗白的可能!
方克勤道:“陈先生,现在我算是明白,你说的用人长不如用人过,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陈雍解释说道:“当你要在一个地方打开局面的时候,不妨用人之过。”
“就比如现在市场开市需要大量的商人,需要大量的渠道来激发灶户的积极性。”
“这次成功之后,剩下的就是一次次的将制度固定下去,到时候需要走的就是康庄大道,营造公正无私的环境,这种偏门反而会落入下乘。”
“有人说道不如术,有人说术不如道,但有时候,道术并举,才是真正的成功之路。”
方克勤抚摸胡须,不停颔首:“道术并举?”
“确是金玉良言啊。”
“先生,不愧为他人所说,有诸葛亮之才啊。”
下首的王文中却好像天塌了一般,听到盐商的议论之后他才明白,陈雍就是要釜底抽薪!
他将顾正德送给他的渠道当宝贝一样藏起来,想着可以当上第二个顾正德,却没想到陈雍来这么一招就让他的所有行动全部就和笑话一样。
这些盐商就和闻到腥味的猫一般,大家互相谁不认识谁?
你拉一个我拉一个,总有一天,他藏起来的渠道商也会被拉来市场交易。
他掌握的那些盐商的把柄...
没看见都出台什么人免罪了吗。
积分?
他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干呢!
此时,王文中心中陡然闪过周承允说的话。
“你斗的过陈雍吗?”
事实证明,他斗不过。
陈雍都没和他正面交手他就垮台了。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