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贾诩,恭迎太后圣驾!”
东郡濮阳城东十余里,黄河北岸的一处渡口,贾诩领着一众侍女,在此恭候着。
何太后在任红昌和蔡琰的搀扶下,踩着小黄门刚放置好的踏脚凳,缓缓走下马车。
“好你个贾诩,你几个月前把我皇儿骗走,至今杳无音讯。如今你又把本宫骗到这荒郊野外,莫非你想谋反不成?”
何太后越说越气,“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太后,听微臣解释!”贾诩心中很是苦闷,他瞟了一眼自己身后,心中叹息。“哪有带着一帮侍女过来谋反的!”
反观何太后身后,却有一众披挂整齐的军士守卫着。要说谋反,贾诩此刻真的比窦娥她祖宗还冤。
而且,贾诩是受刘禅所托,才潜入东郡的。他的任务就是将何太后一行人接回平原郡。
如今刘禅总算是有了一块足以容身的地盘,也是时候接上他的便宜老娘回去享享清福。加上他也担心以袁绍、韩馥为首的联盟军,会对何太后、唐姬的安全构成威胁。一旦他们发现打不过董卓,自然就会打其他的歪主意。虽然刘禅早已派遣谍探打入联盟军内部,但酸枣距离濮阳实在太近了,一旦情况有变,他很难及时救援。
“公达!快帮我跟太后解释解释!”眼见几名军士围了过来,贾诩有些焦急,看到何太后身后的荀攸,他连忙喊道。
荀攸早就跟贾诩不太对付,很乐意看到这糟老头子受点小惩罚。所以,他不仅装作没听见,反而故意转过身,去招呼后面的荀氏族人。先前他叔父荀彧,携族中老幼,想要跟韩氏一道,北上冀州。但荀攸他听到消息后,也就趁机就将他们拦了下来,又劝说他们一起前往平原郡。
见荀攸不帮忙,贾诩只得求助站在不远处的伍孚。“德瑜!你且帮我美言几句!”
伍孚一脸无奈,不过他倒是颇为实诚,走至贾诩身旁,低声劝道:“贾师,你姑且忍忍,让太后消消气,一切就过去了!”
“啊?我贾某错哪了?”
“你真不知?”
“我从何而知?”
“你前些日子怂恿弘农王殿下,带兵偷偷跑到平原郡。就因为此事,太后可是对你非常不满!”伍孚好言跟贾诩解释道。
“我冤啊!老夫也是被弘农王忽悠的!”贾诩心如死灰,暗道。“不对,肯定有人在太后面前说了我贾某的坏话!!”
伍孚拍了拍贾诩的后背表示理解,但却爱莫能助。
“太后!微臣被绑得动弹不得,还请松一松!”
“不捆紧些,难道让你跑了不成?”何太后悠然回应。
此时何太后的目光正落在前方渡口边停泊的楼船上,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此船她认得,前段时间能够成功逃出董卓的势力范围,这艘船可功不可没。
贾诩也总算看出来,何太后的无脑特性,很克制他。所以,任他百般狡辩,都毫无作用。
贾诩循着何太后的目光,也望向身后的楼船,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记起一个人来,他连忙扯着嗓子,高声呼喊道:“德茂!德茂!救我!”
桥蕤听到呼喊声,随即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此番特意从北海郡赶来的。他也是受刘禅的委派,其目的跟贾诩一样,也是为了接应何太后等人。在桥蕤看来,弘农王临行时的特意叮嘱,有一丝让他监视贾诩的意图,或许对于贾诩这只老狐狸,弘农王也没那么放心。
“哎呀!太后使不得!您可是冤枉贾师了!”桥蕤故作一怔,似乎早已忘记,他刚才还在船舱中,为这老狐狸吃瘪而偷笑呢。
“臣桥蕤,拜见何太后!”桥蕤此时跟众人一样,心中暗爽着呢。
“德茂也来了啊!!”何太后似乎明知故问道。对于桥瑁之弟桥蕤,她是见过的。她也知道此前借兵的事情。加上这一直以来,桥氏族人的帮助,何太后也看在眼里,心中非常感激,言语上对桥蕤也就客气了不少。
“呃!太后恕罪,非臣不愿早早出来拜见太后,实在是因为弘农王特意叮嘱卑职,务必严加看守此船,以防被奸人所趁!”
“嗯,德茂你做得很好!为将者,理应为君分忧!不像某些人啊……!且先起来说话!”
“谢太后!”
“太后,那贾师??”桥蕤向何太后委婉询问。毕竟贾诩也是弘农王的老师,他也不能得罪这老头子,免得以后被穿了小鞋。
其实何太后也并没打算把贾诩怎么样,于是就着这个台阶,顺便让人给贾诩松了绑。
好不容易挣脱绳索的贾诩,心中十分不快,但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冷哼。他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地带何太后等人登船,然后尽快回到平原郡的府邸,躺在自己心爱的胡椅上。
“女人这种凶猛的生物,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不,他就被莫名其妙羞辱了一番。”贾诩一边在心中抱怨,一边无奈地领着何太后等人向船走去。
“贾诩!你在这船上装了些什么?怎么这么臭?”何太后刚踏上楼船,一股浓郁的鱼腥味,迎面飘来。
“呃!!!此艘楼船前段时间被改造为渔船,以方便出海捕鱼!直至数日前,才恢复原样,故而仍残留些许腥味!”贾诩看到何太后面露不快,心中反倒生出几分快意。
“这也叫些许??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说起来,这锅还真不能甩到贾诩身上。如今平原郡的粮食缺口很大,平日里多亏了这几艘楼船出海捕鱼。然而,装过几船鱼之后,再要去除船上的鱼腥味,已是相当困难。
“民妇杨氏携两位小女,参见太后!”突然,船尾的船舱内走出来一位仪态雍容、端庄大方的妇人。她领着两名孩童,朝何太后盈盈拜道。
“太后,这是拙荆及二位小女!”桥蕤一旁介绍道。
“不必多礼,平身吧!”何太后颔首道。
“这两位小女,生得真是标致,以后长大了定然也是一对美人。不如以后就跟着本宫,学习些琴棋书画和我大汉的礼仪!”何太后见两个小女孩初具美人胚子的模样,心中甚是喜爱。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这杨氏在年轻时也定然是个美人。
说起来,何太后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还真是毒辣。桥蕤的两个女儿,不是别人,正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大乔、小乔。
“那就多谢太后了!”桥蕤瞪了一眼妻子杨氏,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太后教出来的女子,其身份和地位,自然比现在要强百倍不止。
但杨氏却舍不得自己的两个女儿,担心她们受苦。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无论多么尊贵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及自己的儿女过得好。不过她丈夫既已允诺,她也不好再反对。
“太后若是不嫌弃,可以住在我身后的这间船舱。这里经过民妇一番打扫,其腥味已经很淡了。”
“那便多谢杨夫人了!其实你们也不必搬走,咱们皆为女子,稍稍挤一下也无妨!”何太后察看过这间船舱后,发现内部空间甚是宽敞,容纳她和唐姬,以及蔡琰、任红昌等贴身侍女绰绰有余。
“谢太后!”
“该是本宫谢你们才是!”言罢,何太后亲手扶起杨氏,一同走进了船舱。
待众人安顿下来,楼船准备起航。
船栏边上,桥蕤恳切地对贾诩说道:“贾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
“我想在濮阳再待几天,好劝说我兄长桥瑁一起回平原郡!”
“你留下,那监视老夫的任务,由谁来完成呢?”贾诩故意调侃道。
“没……没有的事!您是殿下的老师,殿下怎么会不信任您呢?”
“你的表情告诉我,这确有其事!”贾诩观察入微,竟早已捕捉到桥蕤眼神中,那一刹那的震撼。
桥蕤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是在意了,还是并未介意,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放心!老夫不会往心里去!”贾诩看着呆愣着的桥蕤,反而安慰道。
贾诩心中想着,如果是弘农王在此,或许能经得起他的试探吧。
其实一直以来,贾诩心中都有一丝质疑,他始终有些怀疑,他所认识的弘农王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因为此时的弘农王,跟那日在温德殿上他贾诩看到的那位少年相比,实在是判若两人。
如今的弘农王,有着远超其年龄所应有的城府。而昔日那位被废黜的少年皇帝,实在太过平凡。
若非要给弘农王寻个相似之人,贾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虎贲校尉刘备,此人跟弘农王除了外貌不像之外,性格上实在是太像了。
“那……!”桥蕤的声音,将贾诩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你兄长之前当过兖州刺史吧?”
“是的!”桥蕤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明白,他兄长以前的职务和他此次去劝说兄长一起投奔弘农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
“所以,你劝不动的!”
“为何?”
“因为在权力的欲望面前,人们往往很容易错判形势!”贾诩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老头,性格真是古怪!”桥蕤还是没能听懂。
不过既然贾诩没有再反对,桥蕤就当他是默许了。赶在楼船起航之前,牵马下船,往濮阳县城驰骋而去。
东郡濮阳城中。
风尘仆仆的桥瑁,一路从酸枣县回到了濮阳,却连家都没回,直奔府衙而去。如今的府衙,已经变成何太后的行宫。
“微臣桥瑁,求见太后!”宫门外,桥瑁朗声对两侧的侍卫们喊道。
“太后已出宫多时,还不曾回来!”为首的侍卫答复道。
“太后何时出的宫?去哪里了 ?”桥瑁心中有些诧异,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印象中的何太后,几乎都待在濮阳的行宫里,很少出去。
“这……!”有关太后的行踪,侍卫他们也不便透露。
“快说,不然出了大事,唯你们是问!”桥瑁威胁道。
虽然守卫行宫的侍卫们,早已换了人,也不再隶属于太守桥瑁,但自然也禁不起他这般恐吓。
侍卫们在心中权衡了一二,最终只好如实相告。原来今日一早太后与弘农王妃等人便出城去了,同行的还有几百士卒,在他们看来,像是去城外郊游。
没见着何太后,桥瑁只好调头回府。
他来找何太后,是为了禀报联盟军的动向。这半个月以来,联盟军倒是早已各自就位,按照原定的部署,将洛阳城围了个半圆形的圈,可是却迟迟不肯发起进攻。盟主袁绍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今日说粮草不足,隔日又说箭矢不够,总之,整日置高酒会,却依旧按兵不动。其实这也是袁绍的性格所致,少了些霸气和决断。他生怕已经到手的名声和利益,被董卓毁于一旦。
桥瑁总算看出来了,这些人哪是想真刀实枪讨伐董卓啊,他们这只是在搞军事威慑,为的就是防止董卓染指京畿以外的地盘。这些会盟的诸侯们,整日高歌畅饮、招兵买马,但就是不进攻,这完全就是沽名钓誉,趁机吸纳人才,发展自身!所以,桥瑁要把这些情况,亲自告诉何太后。
可惜桥瑁哪里知道,讨董诏书的事情,不过是由荀攸指导,何太后主演的一场戏罢了。
而真正入戏的,只有他桥瑁一人而已。
不,除了桥瑁,似乎还有一人,那就是曹操。
此时驻扎在酸枣县的曹操,也一脸闷闷不乐。刚才,他又去找了顶头上司——陈留太守张邈,请求他同意自己领兵出战,讨伐董卓。只是没有任何意外,他再次被张邈拒绝了。
桥瑁对这位心系汉室的同龄人曹操,还是颇为欣赏的,倒不仅仅是因为他族叔桥玄的青睐,更多的是他钦佩曹操,欣赏他更加机智和务实。
大汉朝的官员里,像曹操这样,有勇气干事,又有足够才智干成事的人,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