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轩正厅内,梅慕雪与褚明熹正在进行第一场的乐器比试。
梅慕雪先牛刀小试地弹奏了一曲《平沙落雁》,褚明熹也很轻易的与之相和。
少顷,梅慕雪的曲调一变,是李白的一曲苍劲、悲凉的《关山月》,尽示边塞的苍茫辽阔与边防戍卒的思乡之情。褚明熹的曲调也随之一变,两人合奏,让人闻之想要落泪。
之后,不管梅慕雪弹奏什么曲子,褚明熹都能很快的与之相和,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尤其是独孤凤鸣,这么多年来,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夫人的箫艺如此之好,即使馨儿还活着,怕是也不及她吧!
此刻,两人合奏的正是《离骚》中的一段,“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讲的正是责任与使命,感叹时不我待,只争朝夕。曲中隐含劝诫之意,众人细听之下,颇感动容。
最后,梅慕雪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又弹奏了那曲失传已久的《逍遥游》,她就不相信,褚明熹连这个也会!
褚明熹自然是不会吹奏《逍遥游》的。不过,她聪明的紧,也吹奏了一曲失传了的箫曲《碧涧流泉》。两首不同的曲子一齐演奏,居然毫不违和,反而相得益彰、珠联璧合,许是意境相同的缘故吧!
几曲奏罢,在场所有人都拍手称奇,赞叹不已。梅慕雪与褚明熹两人技艺高超,难分伯仲。独孤老夫人裁定此场平局,双方均无异议,二人更是互相折服,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第二次抽签,依然是梅慕雪抽到了上签。她笑道:“看样子,今天我的运气不错嘛!”
这次,她要比试的是阵法,规则是这样的,双方各用数量不超过十人摆出一种阵法,让对方来破阵,以破阵所用时间长短与破阵所用人数多少来定输赢。
一众人移步到了凤鸣轩的演武场,梅慕雪刚想掏出袖中信炮,联络距离此地最近的梅家堡中之人,白鹤鸣却冲她摇了摇头,阻止了她。
梅慕雪稍加思索,便明了道:“独孤轩主,我们来的匆忙,并未多带人手,还请你借给我们几名凤鸣轩的弟子一用!”
独孤凤鸣颇感意外,道:“哦?你们要用我凤鸣轩的弟子摆阵?”
梅慕雪点了点头,道:“是的!”
要知道,梅慕雪用凤鸣轩的弟子摆阵,就等于把阵法教给了他们三成,尤其,双方现在还是互争雄长的关系。梅慕雪此举显得十分光明磊落,同时,也侧面证明了她极其信任凤鸣轩中人,相信他们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来赢得对阵。
尊重对手比赢得对手更加令人感佩,独孤凤鸣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他相当欣赏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他心道,你们能如此,难道我独孤凤鸣还会输给你们不成?他把凤鸣轩所有的弟子都叫了过来,对梅慕雪道:“梅姑娘,这些人请你们随便挑选!”
“多谢独孤轩主了!白大哥,你来帮我挑选六名弟子吧!”梅慕雪道。
“好!”白鹤鸣很仔细地挑了六个人给梅慕雪。
独孤凤鸣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暂时不要再当自己是凤鸣轩的弟子,一切听从梅姑娘与白公子的命令行事,都听明白了吗?”
“是!弟子明白!”六个人轰然答应。
独孤凤鸣亦留下了九个人在场,让其他人退到一旁。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众多弟子都留在场外围观,独孤凤鸣也就由着他们了。
陈嬷嬷点上了计时香,梅慕雪摆下的正是六合阵法。所谓六合,乃是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手合、手与脚合、脚与胯合。六个人手持钢刀,彼此呼应,轮番进攻,威力无比。
白鹤鸣与梅慕雪最近在江湖上的名头愈渐响亮,独孤凤鸣也想看一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再者,他身为地主,亦有心压一压他们的气势。所以,他单枪匹马地进入六合阵中,想要一鼓作气破了此阵。
一开始,确实是比较顺利,六个人几乎全部被独孤凤鸣击倒,如果他们站不起来,独孤凤鸣就算破阵成功了。但是,梅慕雪手中令旗一变,六合阵陡然紧缩,独孤凤鸣居然一时间被困在了阵中,想要出来,着实要费一番功夫,而桌案上的计时香就要燃尽了。
突然,褚明熹又吹起了洞箫。只是,这箫声虚虚实实,断断续续,着实不是褚明熹的水平。只有独孤凤鸣、独孤老夫人、白鹤鸣、梅慕雪等少数几个人明白,褚明熹这是在用箫声帮助独孤凤鸣脱困。
独孤凤鸣没有拒绝褚明熹的好意,果然,按照她的指点,独孤凤鸣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冲出包围,破了六合阵法。
稍事休息之后,独孤凤鸣摆起了九宫八卦阵。此阵原本是诸葛亮发明的一种军事阵法,经过独孤凤鸣祖上的精简改进,成了现在这样九人合击的阵法。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梅慕雪自然识得其中厉害,她并未托大,而是和白鹤鸣一起跳进阵中,共同破阵。
白、梅两大高手齐上阵,也兀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破了这变化多端的九宫八卦阵。
比试双方用的时间一样多,但是梅慕雪这边是两个人一齐破阵,明显是略逊了一筹。谁知,独孤老夫人却宣布,此场双方依然是平局。
独孤老夫人解释道:“吾儿凤鸣先前虽然是一人破阵,但最后是经过明熹的指点方才脱困,也算是他们夫妻二人联手破阵。凤鸣轩绝不能占两个后生晚辈的便宜,故而,此场依旧是双方打了个平手。”
独孤老夫人这么一说,众人齐齐拜服,尽皆感叹她果然是大中至正,铁面无私。
第三次抽签,独孤凤鸣抽到了上签。他要的比法很简单、直接,就是两个人真刀实枪的比试一场。
凤鸣轩这边当然是独孤凤鸣亲自下场,而另一边,白鹤鸣则当仁不让地站在了他的对面。独孤凤鸣亮出了他的独门兵器“子午龙凤双钩”,白鹤鸣自然是拔出了他的“扶光宝剑”。
两人摆开了架势,独孤凤鸣道:“白公子,说起来,我们俩也算是有缘!”
在白鹤鸣疑惑的目光中,独孤凤鸣续道:“我们俩的名字很相近,你是鹤鸣而我是凤鸣!今天我们就比试一下,到底是凤强还是鹤烈?请出招吧!”
听独孤凤鸣说的豪气干云,白鹤鸣也被激起了一身的傲气,他道:“好!独孤轩主,请!”
说罢,两个人已经斗在了一起。他们都算是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独孤凤鸣成名多年自不必说,白鹤鸣虽然年轻,但师出名门,且下山的这段时间际遇颇多,连续跟各路高手比武较量,积累了大量实战的经验,武功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因此,两人的比武是精彩纷呈,高潮迭起。
独孤凤鸣手中的子午龙凤双钩锋利无比,掏、带、托、压、挂,招式连绵不绝地攻向白鹤鸣。而白鹤鸣也不甘示弱,锁、割、刺、缠、挑,将独孤凤鸣的攻势一一化解。二人你来我往,互有攻守,斗了个酣畅淋漓。
此刻,二人的战场已经由演武场转移到了旁边的紫竹林。二人或是站在竹梢之上,或是挂在竹干顶端,或是双腿缠住竹干金钩倒挂,而手中的兵器丝毫没有停歇。
独孤凤鸣与白鹤鸣已经大战了一千多招,依然是胜负未分。一旁观战的独孤老夫人和梅慕雪都明白,二人再斗下去,怕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是双方都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违背了此次比试的本意。
独孤老夫人提真气大喝了一声,道:“停手!”
江湖上的规矩,比武双方必须听从裁判官的指令行事,否则就算是输了。是以,酣战中的二人也不得不停下手来。
独孤老夫人言道:“打了这么久,想必你们二人也都累了!已经快到午时了,我看还是暂时休战,待我们大家酒足饭饱,你们在接着打也不迟!”
对于独孤老夫人的决定,众人均无异议。她一声吩咐,下人们很快就将酒菜摆在了正厅之中,菜是正宗的襄阳名菜,酒是上好的古隆中酒。
宾主入席,独孤老夫人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也不必那么多讲究,梅家丫头,白家小子,你们两个是客气,一定要吃的开心,喝的尽兴才好!”
梅慕雪和白鹤鸣忙拱手向独孤老夫人致谢,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二人也就不再客气。
白鹤鸣是好酒之人,连饮了三杯古隆中酒,举起左手大拇指,赞道,“果然是好酒!”
梅慕雪吃了不少菜,亦是连连称赞。
客人吃得挺尽兴,主人家倒是显得有些尴尬。只因,这是独孤凤鸣与褚明熹第二次同桌而席,而第一次,是他们大婚的那天。
虽然,今日褚明熹的表现着实令独孤凤鸣刮目相看,可毕竟夫妻二人生疏日久,一时之间,还是相对无言。独孤老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气。
可能,独孤凤鸣自己也觉得这席上的氛围有些怪异,他见白鹤鸣喜欢那古隆中酒,便给他介绍起这酒的来历。而一旁的梅慕雪见此情景,便主动与褚明熹聊起了家常,二人相谈甚欢。
后来,独孤凤鸣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事,面露哀思之色,酒入愁肠,是一杯接着一杯。白鹤鸣见状,也是舍命陪君子,导致最后二人酒喝的似乎都有些过量了。
饭后又休息了半个时辰,独孤老夫人宣布比武继续,两人又斗了五六百招。也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独孤凤鸣后面的步伐有瞬间的虚浮,被白鹤鸣抓住了机会,一剑挑落了他右手中的凤钩。双钩变成了单钩,威力骤减,形势对独孤凤鸣稍显不利。
这时,独孤老夫人突然大声道:“停手!寒舟,你败了!”
“母亲!可我还未……”
独孤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裁决,不仅独孤凤鸣大为不解,众人也都是一头雾水。虽说形势对独孤凤鸣有些不利,可凭他的武功修为,短时间之内也不会落败,这老夫人怎么就说他败了?当然,这其中梅慕雪除外。
“寒舟,我知道你还没有使出我们凤鸣轩武功最后的杀手锏,可是,你与白公子之间只是日常切磋武功,非是生死之战,而江湖上比武的规矩是,兵刃落地者视为败!”独孤老夫人打断独孤凤鸣道。
独孤凤鸣略加犹豫,便释然道:“母亲说的是!白公子,这场的确是我败了!”
独孤凤鸣母子的风度令众人叹服,白鹤鸣更是光明磊落之人,他才不想占这个大便宜!闻言便道:“独孤老夫人,独孤轩主并没有败,是在下取巧罢了!”
说完,白鹤鸣运起任平生所授的五阳功,把体内剩下的酒化为无形。他的意思很明确,独孤凤鸣心情不好喝多了酒,才影响了发挥。而自己虽然也喝了不少,却用五阳功化去了,有取巧之嫌。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无论什么武功,那都是自己的本事,白鹤鸣这个委实算不得取巧,他这样说,只是不想占独孤凤鸣一点便宜罢了。
梅慕雪适时道:“老夫人,我看这样吧,既然独孤轩主与白公子的武功一时之间难分轩轾,这场就还是算双方平局吧!我们可以再加比一场,以定胜负,您意下如何?”
独孤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寒舟,白家小子,那你们就再加比一场,一场定输赢!明熹呀,这场就由你代表咱们凤鸣轩抽签吧!”
“是!母亲!”褚明熹应道。
这次,褚明熹抽到了上签。她道:“梅小姐琴艺超群,就不知于茶道又有何高见?我略通一点浅薄手艺,还请梅小姐赐教!”
原来,褚明熹是想与梅慕雪斗茶。白鹤鸣了解梅慕雪的茶艺,心中对她十分有信心。而独孤凤鸣根本不了解褚明熹,心道,原来,她还有这等雅好啊!
梅慕雪与褚明熹各花功夫煮了一道茶,分别奉与独孤老夫人、独孤凤鸣和白鹤鸣。当然,最后结果仍是由独孤老夫人裁决,白鹤鸣他们俩只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
梅慕雪所煮的这道茶名为“金风玉露”。它汤色金黄,清澈明亮,香气清爽、纯正,饮一口入喉,滋味甘醇,韵味悠长,沁人心脾,实乃茶中极品。
褚明熹所煮的这道茶名为“凤凰于飞”。其茶性温和,汤色鲜红,清澈明亮,醇厚饱满,入口温顺,唇齿生香,浓郁而持久,亦为茶中极品。
由于梅慕雪与褚明熹二人的茶艺难分伯仲,这一场又斗成了平手。四战四平,这样的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所以,无人不服独孤老夫人的裁决。
独孤老夫人又对白、梅二人道:“这是在我们的地盘,寒舟他们两口子便占了地利,虽然你们并没有赢,却更没有输,实属难能可贵,这凤羽幽灵你们就拿去吧!”
说完,她把右手中的鹿头拐杖交给了陈嬷嬷,然后,从左手手腕上摘下一个火红色的水玉手串递给了梅慕雪,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凤羽幽灵”。
凤羽幽灵是凤鸣轩至宝,它产自西域,五行属火,颜色呈火红色,犹如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般艳丽夺目。随身佩戴它有滋养身体、凝神明目、按摩肌肉、舒缓心情、提升气质等诸多作用。它本是一对儿,是早年独孤广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西域方士手中所得,后来,就由凤鸣轩每任当家主母代代相传。
梅慕雪双手接过,两人谢过了独孤老夫人和独孤凤鸣夫妇。
而后,独孤老夫人又让褚明熹到近前来,把从右手手腕上摘下的另一个凤羽幽灵直接戴在了她的手上。独孤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褚明熹是她唯一认定的凤鸣轩下一任当家主母。
见独孤老夫人如此,独孤凤鸣的心情很是复杂,没多说什么。而白鹤鸣和梅慕雪则是真心为褚明熹高兴!所以,当独孤老夫人和褚明熹挽留二人在凤鸣轩再多盘桓几日,二人欣然同意。
翌日正午,独孤凤鸣又在正厅设宴,正式为白鹤鸣与梅慕雪接风洗尘。出席宴席的除了独孤老夫人和独孤凤鸣,最让人意外的是,褚明熹居然也在。要知道,嫁到凤鸣轩这些年来,像这样的场合,她从来不会出现。
只是,宴席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独孤老夫人突然面色大变,昏倒在地,这可吓坏了众人,尤其是独孤凤鸣夫妇。
“母亲!”
“老夫人!”
大家忙七手八脚的将独孤老夫人扶到房中,独孤凤鸣大声吩咐道:“来人!快去请蒋大夫!快!”
“是!是!”几个下人骑上快马就冲了出去,蒋大夫是本地名医,很快,他就被凤鸣轩的人请了过来。
蒋大夫给独孤老夫人切了脉,半晌,他方道:“彷徨不定,忧思过重,郁结于心。”下了这十二字的诊断,又开了一副“逍遥散”。
独孤凤鸣接过药方一看,上书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薄荷、生姜、甘草等几味药材,赶紧递给下人让其照方抓药。
蒋大夫又道:“独孤轩主,说白了,老夫人这就是心病!”
独孤凤鸣道:“先生,那有什么办法能让家母快点好起来?”
蒋大夫道:“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要想让老夫人的病快速好转,就得从她心中时时记挂之事入手才是。”
独孤凤鸣道:“时时记挂之事?哦,多谢蒋大夫!管家,给蒋大夫拿诊金并代我相送!”
“是,轩主!”管家带着蒋大夫出去了!
其实,凤鸣轩上下人人都知道老夫人最记挂之事是什么,那就是轩主夫妻失和,年龄见长却依然无后,怕是百年之后,她没法下去见凤鸣轩的列祖列宗。
三日之后,独孤老夫人才缓缓醒了过来。褚明熹虽然不搭理独孤凤鸣,但却对独孤老夫人极其孝顺,日日亲侍药汤,就算是独孤凤鸣这个亲生儿子,也是自愧不如。
独孤老夫人对独孤凤鸣道:“鸣儿啊,我老了!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总不能让为娘的死不瞑目吧!”
独孤凤鸣赶紧打断母亲的话道:“母亲,您胡说什么呢!您这只是一点点小病,养个把月就能大好了!”
独孤老夫人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鸣儿啊,馨儿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难道,你的心里还放不下她吗?明熹她也是个好孩子,又有哪里配不上你了?罢了,与其让你这样耽误于她,不如趁早还人家自由!就当是为娘我……”
独孤凤鸣道:“母亲!我承认,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明熹!我从未想过去主动了解她,理所当然的把她想成了和外面那些一样的妇人,毫无主见!母亲,您放心,我这就去向明熹赔罪!”
说完,独孤凤鸣转身就离开了,他没有看到独孤老夫人嘴角那无声的笑意。
又过了一日,独孤老夫人的病情趋于稳定,白鹤鸣与梅慕雪便起身告辞,独孤凤鸣也没有再过多的挽留。
临行前,梅慕雪又单独去见了独孤老夫人一面,但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正是:光彩流映,气如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