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之夜,圆月朗照,人潮涌动,焰火绚烂,明灯十里。
白鹤鸣早早的就来到了灯市口,等待着他的心上人到来。可是,直至次日天明,他还一直在那儿笔直地站着。他已经等了梅慕雪整整一夜,梅慕雪没有来,她失约了。
白鹤鸣心中虽有些许的遗憾,然而更多的是担心,因为他知道,梅慕雪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约。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梅家堡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白鹤鸣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梅家堡,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白鹤鸣出西城门的时候,又意外地遇到了那位锦瑟姑娘,但他此刻无心与之交谈,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锦瑟望着白鹤鸣逐渐远去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带着小丫头子规往城里而去。
白鹤鸣刚到梅家堡大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先前守门的那两个大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不知名的高手。白鹤鸣确信,之前在梅家堡绝对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他们,显然也不认识白鹤鸣。
白鹤鸣试图靠近,便立即被他们拦了下来。白鹤鸣抱拳说,他有事情想要求见梅思远,他们又推说,堡主事务繁忙,暂时没有空见他。
情况未明,梅家堡又戒备森严,白鹤鸣只得先行离开。他就近找了一家“东篱客栈”住下了,洗漱之后,简单得用过了饭食,就躺下闭着眼睛养精蓄锐,静待天黑。
酉时一刻,天色已经大黑了下来,白鹤鸣也准时地睁开了眼睛。他换上了夜行衣,趁着月色,施展轻功又去了梅家堡。
白鹤鸣直接来到了梅家堡西北角的院墙外,只因这里背靠东灵山,地势极高,一般人根本就上不来,所以,守卫相对来说也比较薄弱,最重要的一点是,此处距离梅慕雪居住的倚梅阁也比较近。他倾耳细听,百步之内暂时无人走动,于是轻提一口真气,飞身上院墙,紧接着就跃进了院中。
白鹤鸣成功地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守卫,来到了倚梅阁。倚梅阁的各处都亮着灯,只是,梅慕雪没在这里,抱琴与忘忧也没在,只有几个下等的丫鬟仆役在那里昏昏欲睡,偌大的地方静悄悄的。
白鹤鸣心里一紧,怎么会这样?很快他又自我安慰道,雪儿可能去了她父母的主院。想到这儿,白鹤鸣又悄无声息地去了百梅园。
百梅园里灯火通明,巡逻的弟子是一队接着一队,真可谓是铜墙铁壁。白鹤鸣利用两队巡逻弟子交替那极短的间隙,悄然跃上了房顶,而后轻身躺下,抬手就揭开一片青瓦向正厅内张望。
映雪堂中有不少的人,乱乱哄哄的,他们似乎是在争论着某一件事。可奇怪的是,梅思远、上官子宜、梅慕雪、梅思安都不在其中,唯一一个在场主持大局的梅家人,竟是那个行动不便、从不轻易出门的梅思平!此刻,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双目微闭,一言不发。
这又是怎么回事?白鹤鸣心中疑云重重,他继续倾耳细听了半晌,总算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就在上元佳节的前一天,也就是正月十四那日辰时二刻,梅思远前去慰问堡中兄弟及南七省武林盟的众位当家、管事之际,居然再一次遇刺了!
梅思远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众位兄弟救回梅家堡之后,又于晚间无故失踪,就连上官子宜也跟着一起不见了踪影,众人怀疑他们夫妇俩是被人劫持而去。而在他的卧房之内,并无打斗的痕迹,只是在地上,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白鹤鸣心中大为惊骇,什么人能在戒备森严的梅家堡劫持堡主和夫人?江湖上有这种本事的人,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吧!又或者,此事别有内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有内应!……
想来,此刻梅思安和梅慕雪他们不在堡内,定是正在带着众弟子、门人,全力搜寻梅思远夫妇的下落吧!
由于白鹤鸣想的过于出神,加之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他便不经意间轻轻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岂料,就是这极其细微的动作,居然被正厅之内的人发现了!
“什么人!”其中一人大声喝道。随即,那人就冲出了门外,一剑直刺向了白鹤鸣,他的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白鹤鸣的动作当然也不慢。现在情况不明,加之他与梅慕雪的关系特别,他不欲暴露身份,故而,快速地掏出了黑巾遮住面容。对方的利剑向他刺来,他已经来不及拔剑,只得施展轻功左躲右闪。
而奇怪的是,那人竟然也蒙着脸。那人的剑法极快,转眼之间,就已经刺出了二十几剑,白鹤鸣用尽了全力,才躲开了这夺命连环剑。趁着一转身的间隙,他拔剑反击,与那人斗在了一起。
这时,正厅内的其他人也都奔了出来,就连梅思平也被人推了出来。
又有一人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们梅家堡!来人!把他们全都拿下!”
白鹤鸣这才听明白,他也不是梅家堡的人吗?
而一直不曾开口的梅思平,却指着那人道:“无妨,他是我们堡中的护卫,自能料理的来!”
白鹤鸣才不相信他是梅家堡中普通的护卫,因为,他是越打越心惊。此人的武功之高,估摸着足可与他的恩师瀚海雪翁洪世烈相媲美!在这梅家堡中,或许连梅思远都不是他的对手吧!要不是自己这一年以来,连番际遇,进益颇多,怕是早已死在了他的剑下。现在,即便是自己用尽了全力,恐怕也难以在他手上走过二百招。
那人的心里却是更加惊诧,瞧这小子的年龄,也不过就二十左右岁,居然能和自己过上这么多招!看他的轻功,应该是雪山派的飞鸿掠影,可是,后面他施展的这种剑法,却是闻所未闻,难道,这是那洪老儿的秘传不成?
白鹤鸣本着“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向那人急攻几招,将轻功身法施展到极致,而后,溜之大吉!
好在,那人极是自重身份,并没有要追赶的意思!白鹤鸣一路风驰电掣般地回到了东篱客栈自己的房间内,他猛灌了几口茶水之后,躺在软榻之上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情况是,梅思远夫妇下落不明,梅慕雪和梅思安又不在堡内,梅家堡中只有一个不良于行的梅思平在勉强支撑着大局,真可谓是独木难支、群龙无首。
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天,梅思远夫妇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梅家堡与北六省武林盟不可一直无主下去,不然,迟早会生变乱。可以肯定的是,梅家堡中必然有内鬼,要不是有他的里应外合,梅思远夫妇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劫走。
再者说,梅家堡与南七省武林盟也并非铁板一块儿,觊觎堡主和盟主之位的人也必然不少,他们可不希望梅思远回来。为今之计,还是应该先找到雪儿为妙,她现在心里肯定是焦急万分,好歹也要帮她做一点事情,就算是单纯地开解她一下也好。
白鹤鸣想着心事,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天光大亮,他洗漱过后,就去了楼下用饭。
这间东篱客栈已经开了很多年,它位于官道上的三岔路口,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亦是各色消息传播最快之地。
白鹤鸣刚喝下了一口热粥,就听到了大家都在谈论关于梅家堡的事情。
其中一个红脸大汉道:“听说了吗?前天,这天下第一大堡可发生大事了!梅堡主居然遇刺了!这还不算,后来,他又与梅夫人一起被人劫走了,双双下落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唉,真是想不到,那梅思远英雄一世,这下可算栽的彻底呀!”
另一个黑脸汉子接口道:“你说的那可都是大前天的事了!我听说,梅家堡现在又闹起了内讧,他们主要分成了四派,一派主张先找到梅堡主,其余事情全部压后;一派拥护梅家大爷梅思平代行堡主之令;而另一派则拥护梅家大小姐梅慕雪代行堡主之令;还有一小部分人,支持梅家三爷梅思安。现在,四方吵的是不可开交!”
又一个手拿铁骨折扇,作书生打扮的人道:“非也!现在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他们分成了几派,而是在于梅堡主才刚刚失踪第四天,生死未卜,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另立新主,其心性何其凉薄也!再说了,那梅家大小姐和梅家三爷都没在梅家堡中,而那梅家大爷的腿脚又不利索,现在推选谁也不是合适的时机呀!”
白鹤鸣听到了这里,心中忍不住暗暗为他喝彩起来,这位仁兄算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白鹤鸣吃过了饭,便回到了房间,分别给自己的师门和丐帮长老任平生,还有乌达乌大善人各写了一封书信。又派人给舅舅传了口信,说自己出去办事,过些日子再回去。
在书信中,白鹤鸣向师父和师兄们详细说明了现在的情况。而四海客栈与丐帮的消息,应该算是这天底下最灵通的了,让他们代为打探梅思远夫妇与梅慕雪的下落,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然后,白鹤鸣就骑着马出了门,他现在也不能闲着,就算能够早一刻见到梅慕雪,也是好的!
然而,又过去了十几天,江湖上非但没有梅思远夫妇丝毫的消息,就连梅慕雪,也仿佛失去了踪影。白鹤鸣心急如焚,每日早出晚归的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却也尽是无用之功!
与此同时,江湖上的诸般消息也是接踵而来。
先是霹雳门,因为一件小事就挑了玄武堂,几乎灭人满门。
然后是赤火阁与六合会,因为儿女亲事闹掰了,双方都认为是对方的错,继而大打出手。
紧接着,岳阳派与洞庭帮的嫡系继承人表面上是为了一个“扬州瘦马”争风吃醋,拔刀相向,实际上双方是积怨已久,都认为此番正是灭掉对方的良机。
而后,聚贤山庄与白石剑派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产生了摩擦,愈演愈烈,两派大战是一触即发。
……
更有甚者,北方新兴门派星曜盟与南方海上霸主百川派,因为争夺漕运码头而剑拔弩张,已经发生过好几十次小规模的火拼,如今,更大有倾尽全力一决高下之势。这件事一旦处置失当,南北武林恐怕又将重燃战火。
听说,南七省武林盟主东方子衿,即将亲自前往百川派协调解决此事。但北六省武林盟现在却是群龙无首,若是换作别人,怕是压制不住那风头正盛的星曜盟。
江湖已经大乱,各门各派的种种矛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朝爆炸,就会伤及好大一片,其中,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还有诸多的投机分子、野心家与阴谋家,都想趁此机会火中取栗,分一杯羹。
转眼,梅思远夫妇已经失踪了将近一个月,而梅家堡内部也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暂时由梅思平代行堡主之令。外人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被强行赶鸭子上架。
但是,对于北六省武林盟来说,梅思平可不是一个能代行盟主之令的人。他双腿残疾,且不会丝毫武功,又毫无处理盟务的经验,实在难以令各门各派信服。再说了,江湖上又有哪条规定,北六省武林盟的盟主一定非要是梅家堡之人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仅仅用了五日的时间,梅思平就成功的让他们全都闭上了嘴。他不仅将积压的堡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还用铁血手腕,软硬兼施,迅速收服了各派,确保了梅家堡在北六省武林盟之中的绝对话语权,武林盟主之位更是稳如泰山。
梅思平的所作所为让人不禁感叹,他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其能力绝不在梅思远之下!这梅家之人,果然都非池中之物!
正是:天意秋毫定,人生如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