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禄回家后,看到胡惟庸两父子抱头痛哭。
儿子失而复得,胡惟庸大哭不止:“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你那日被那贼人带走后,爹茶不思饭不想,每日盼着你回来。”
胡天禄也是掩面大哭,““爹。儿子还以为你那天夜里被朱椿一刀杀了呢?”
“你不知道,儿子为了给你报仇。”
“给那孙子下了毒,都给他毒的吐血了。”
“太子殿下能给儿子作证。”
胡天禄自认为已经脱离朱椿的魔爪,在家是安全的,放肆的在他爹跟前吹着牛皮。
说到静海寺的时候,胡天禄添油加醋,努力往自己脸上贴金,无限放大自己在这次“清剿静海寺贼僧”的运动中是如何勇猛,如何不怕死,如何忠心保护太子。
一连串牛皮下来,虎的他爹一愣一愣的。
顿时!
胡惟庸老泪纵横!
“儿啊,爹甚是欣慰啊。”
“看来这一趟出行,也不尽是坏处。”
“出这趟公差回来,你懂事了,也长了!”
说到这里,胡惟庸话音顿了顿,想了片刻,拍拍他儿子的手臂,安慰道:“此去西安虽说弄丢了太子,可在静海寺,你也算护驾有功。功过必能相抵,皇上不能怪罪。爹这颗心算是落地了。”
胡天禄听了这话,未免心虚。
他缩了缩脖子, 伸伸舌头。
“能吧?”
“应该能。”
他不自信,可一想到太子,又突然信心满满。
“爹。你放心吧。就算皇上要治罪,太子殿下不会不管儿子的。”
“太子殿下现在拿我当自己人!”
“心腹!懂不 ?”
胡惟庸狐疑地自己这个一派天真的儿子,“心腹?”
“你是说太子对你青睐有加?”
胡天禄自信地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胡惟庸则是十分怀疑。
不过,眼下儿子已经回来了,他并未再做过多询问。
只是对那些“丢失”的财宝感到惋惜。
忍不住扼腕,痛恨地骂道:“那贼人真是欺人太甚!”
“回头买几个杀手,把他杀了了事。”
“替我儿子报仇!”
胡天禄不知他爹话里几分真假,不过想起朱椿动不动就对自己拳脚相向,就恨得咬牙切齿。
“哼 !”
“爹你休要管!儿子的仇儿子自己报!”
胡惟庸还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胡天禄的姐姐胡怀玉,闻讯从后院赶到花厅。
胡怀玉与胡天禄一母同胞,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从小到大,胡怀玉对她这个弟弟照顾的无微不至。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娘在生下胡天禄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呢?
再胡惟庸的几个妾室又生了的妹妹,嫡庶有别,与胡天禄也不过是“面子工程”,并不亲厚。
胡怀玉着一件黛色衣裙,急匆匆进了花厅。
她看见多日不见的弟弟,眼圈忍不住红了。
快步上前,拉住胡天禄的手,又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泣声道:“弟弟……你受苦了。”
胡天禄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他装作一脸嫌弃地挣脱胡怀玉的手,“哎呀~姐姐。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这么肉麻?”
“哪里瘦了?我哪里瘦了?”
“现在我可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地位与往日不同了。”
“你这民女,注意跟我保持距离,保持距离哈!”
说着,嬉笑着跳开。
胡怀玉被他弟逗笑了,使劲朝他屁股上一拍:“又说些没整形的话!”
“还不快去沐浴!”
“姐都给你放好水了,好好泡一泡。”
“姐把尚真医馆的医师请了一位最好的,你洗完让他给你推一推 ,解解乏。”
“你吃点东西再睡觉。”
“醉仙楼的酒菜给你叫好了,传你屋里去了。”
“在食盒里放着呢,不会凉。有你最爱吃的酒酿丸子。”
“对了……洗澡房里衣架上挂着的那套翠色衣袍,是我刚做的。你穿那一身便好……”
“……”
胡天禄不耐烦地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爹!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姐嫁出去啊?”
“你看她在家如此聒噪!”
胡惟庸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笑着看他姐弟俩打闹。
胡怀玉则是白了胡天禄一眼,“我嫁出去?谁伺候你?”
“你先娶个媳妇儿回来,姐就出嫁!”
说到娶媳妇,原本嘻嘻哈哈的胡天禄突然脸上的笑容尬住,他的眼前莫名浮现了徐妙锦那张娇俏的脸。
徐怀钰见他弟弟没了声响,伸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喂!寻思什么呢?”
“真想媳妇儿了 ?”
胡天禄脑门被戳疼,夸张的“哎哟”一声。
“爹,你看姐。你指甲长的跟粪铲子一样。”
“戳的儿子疼死了!”
胡惟庸假装绷住脸,“说的什么话啊?”
“怎么出去一趟,讲话都如此粗俗了?”
“跟谁学的?”
胡天禄随口回道:“还能跟谁?”
“跟朱椿那孙子呗!”
此时!
朱椿睡梦中 打了个喷嚏!
“啊……阿嚏~”
……
胡惟庸摇摇头,“刚夸你有出息,长进了。咱们胡家祖坟冒了青烟。”
“你又学贼匪那套!”
胡天禄则是不管,靠近他爹,搂着胡惟庸的脖子央求开口 :“爹~先别说这个。”
“你先告诉我,你跟徐达关系怎么样?”
胡惟庸脸色微微一变,“你问这个干什么?”
胡天禄摇晃他爹的脑袋,“你别管。你就说咱家跟魏国府的关系怎么样 ?”
“你和他同朝为官,是不是一个阵营的?”
胡惟庸笑道:“这你都懂?”
“你先告诉爹,你问这个干什么,爹再告诉你!”
真是一个爹是狐狸,儿是猴儿!
一个赛着一个的精!
胡天禄见他爹不说,支支吾吾开口,蚊子一样的声音嗡嗡的,“那个,徐家那个二丫头,叫妙锦的,您知道不?”
胡惟庸恍然大悟,胡怀玉则是站在一边嗤笑。
“爹!我弟弟果然是想媳妇了!”
胡天禄瞪了他姐姐一眼:“你别管!”
胡惟庸则是装傻,故意呆呆地开口:“徐达的二姑娘啊?只听说过,没见过。”
“怎么?你问她做什么?”
“不过,好像没她姐姐的名头大。”
“魏国公府大小姐徐妙云,人称京城第一女诸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得刘伯温那厮指点过。”
“据说优秀的一塌糊涂,就连皇后娘娘都竖大拇指。”
“爹可听说,皇上有意赐婚她和四皇子。”
“至于他家的二小姐,听闻也是品貌极佳,还有些武艺。看样子也不是我们能攀的亲。”
“按年纪来说,不得说给五皇子啊?”
胡天禄一听,顿时就急眼了。
登时就放开了他爹的脖子。
瞪着眼珠子不服道:“凭啥啊?!”
“凭啥天下的好姑娘都得嫁给姓朱的?”
“我不管!儿子就要娶妙锦!”
说罢,赌气的把脸转过去生闷气。
胡惟庸却冷笑道:“呵~为什么?凭什么?”
“凭这天下姓朱!”
“凭我们都是端的朱家的饭碗!”
“太子殿下娶得不就是常遇春的嫡女?”
“这叫政治联姻,你懂不懂啊,我的傻儿子?”
胡惟庸叹口气,接过女儿怀玉端给他的热茶,揭开茶盖,抿了一口。
“嗯~不错~”
“好茶~”
胡怀玉笑道:“好喝吧?杭州知府孝敬的。”
胡天禄又赌气说道:“政治联姻?政治联姻!”
“那把姐姐嫁给五皇子吧。”
“把妙锦嫁给我!”
“既然都是联姻,联谁不是联?”
“为何非要联他徐家?”
“爹你现在官拜宰相,居百官之首。深得皇上倚重,就连李善长都给你几分薄面。”
“比徐达差在哪里?”
胡惟庸听罢,突然嘴角抽动。
“你一个孩子懂什么!”
“爹告诉你,徐家这亲,结不得!”
“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说罢,胡惟庸站了起来,目光深远地看着当院里雕刻工艺精细的“太平缸”,若有所思。
而胡天禄被胡怀玉撵着去了沐浴房。
……
胡府书房。
没有掌灯。
胡惟庸静默地坐在金丝楠木的圈椅上出神。
方才儿子的一句无心的话,戳中了他的心脏。
他比徐达差在哪里?
徐达是武将,自己是文官。
徐达与皇帝自小相识,关系亲厚非比寻常。
而自己几乎用了十年时间才跻身淮西勋贵圈,这还得多亏老相国李善长的知遇之恩。
徐达掌百万兵,有实打实的兵权。
大明初建,皇帝要想四海安定,必然要通过政治联姻笼络住战功赫赫的武将。
而自己这个宰相呢?
掌管六部,也有看得见摸的着的权利。
只是与徐达相比,自己在皇帝心里的位置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更何况,皇帝要撤丞相把大权握在自己手里的意图很明显。
胡惟庸早已看出来了!
李善长那老狐狸为何当初隐退,极力推荐自己做了左丞相?
烫手山芋丢给了我,他自己倒是闲云野鹤享福去了?
那还不是他早已看出,皇上有撤丞相之意,自己先溜之大吉?
当初参与宰相之争的还有浙东党的杨宪,此外还有汪广洋。
他们当这是什么宝座呢?
“呵~”
黑暗中,胡惟庸冷笑一声。
尤其显得阴森恐怖。
最后皇上为何选了自己?
绝不是看在李善长的面子。
还不是因为当初自己对他言听计从,他以为自己好摆布?
可……倘若撤了丞相,六部事务直接交由皇帝亲自处理,那我胡惟庸何以自处呢?
我的下场是什么呢?
为求自保,胡惟庸心里打起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