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马皇后醒来后,又是一阵急咳。
她顾不得自己的病,喘着气,克制着,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因为臣妾开杀戒啊。”
此时朱元璋又心疼,又难过。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那帮庸医,只会说句臣该死,什么都做不了!”
“不杀他们留着他们过年吗?”
马皇后听后,一着急又是一阵急咳!
“咳咳咳~”
此时。
朱元璋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哎呀呀!”
“哎呀呀!”
“你看咱这脑袋啊!”
“都给气糊涂了!”
“来人!来人!”
“端碗水来!”
宫女小鹅赶忙端了一口温水到床前。
朱标懵懂地看着他爹从袖袍中取出两颗药丸,把其中一颗放进他娘马皇后的嘴里。
朱元璋脉脉地看着她,“吃下去!”
马皇后不疑有它,每天大大小小的不是药丸就是药汤,她也不抱什么希望。
费劲地仰起脖子,把黑色药丸吞下去,又喝了两口朱元璋亲手喂的水,才又喘息一会儿。
马皇后没当回事,只当是平时的药。
没过一会儿,又开口劝朱元璋。
“皇上,你这个性子要改改啊。”
“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御膳房、太医院,都是人命。你万万不可因小事就大开杀戒。”
“你这样性子,让臣妾怎么安心去啊!”
说到这里,自以为时日无多的马皇后揩了揩眼角。
朱元璋听后,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妹纸,你又胡话了!”
“这好端端的……你……”
朱标转过脸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这几日,他娘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是看在眼里的。
方才又听到他娘说这么丧气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娘~你好好养病。不是咳的胸口疼吗?”
“少说两句,等过几天好一些了,儿子带您出去看看三月的美景,散散心。”
马皇后苦笑一声,“呵~”
“再不说,娘怕没有机会说了。”
她抚了抚胸口,确实这几天疼的难受。
特别是半夜的时候,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她觉得大限已至,是时候该把遗言交代交代了。
盯着房顶的眼神空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朱元璋则是嘴唇哆嗦,眼泪大滴大滴啪嗒啪嗒掉落在她的衣襟上。
“睡会儿吧,妹纸。咱不许你说丧气的话。”
马皇后摇摇手,伸手指了指殿外。
朱元璋和朱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那棵刚刚绽开花苞的海棠树。
朱元璋目光一凝,突然反应过来。
他立刻明白了他妹纸的意思。
“妹纸,你是想问他吗?”
马皇后眼神中充满希冀,微微点头,“重八哥,有他的消息吗?”
朱元璋握着马皇后的手,僵了一下。
他的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多方思虑之下,还是决定试试这个办法,能不能让他妹纸坚持着活下去。
他张张嘴,心里打着腹稿。
“那个……妹纸。”
“你答应咱好好养病,好好吃药。咱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马皇后不解地看着朱元璋,“什么?”
难不成是她朝思暮想的事情,重八哥已经查明白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看了一眼他儿子朱标,缓缓开口。
“咱好像看到棠儿了。”
话音未落,只见马皇后突然坐直了上半身,疑惑地看着点朱元璋。
“你说什么?”
“棠儿?”
“他……他不是刚出生就被害死了吗?”
“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你说啊!你说啊!重八哥!”
马皇后使劲摇晃着朱元璋的两只手臂,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朱标瞳孔放大,他根本不信他爹的话。
“弟弟?”
“弟弟当时出生的时候,不是被陈友谅派去陈迪家的刺客给抢走了吗?”
朱元璋目光沉沉,咬着牙开口,“不错。”
“当时你徐叔带人追到长江岸边,那刺客抱着棠儿一起跳了江,下落不明。”
“当时江水湍急,根本无生还可能。”
朱标心情沉重,他是在太平商人陈迪家中出生的。
在他出生后一个时辰,还有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就是他的双生弟弟朱棠。
当时正逢乱世,朱元璋带兵到处征战。
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和孙子辈排辈起名。
就连“朱棠”这两个字,都是一年之后,给朱标的双生弟弟立衣冠冢的时候,朱元璋才起的名字。
这件事除了朱元璋、马皇后、朱标知道,就只有徐达一人知晓。
世上再无其他人知道朱棠的存在。
可此时朱元璋突然提起朱棠,朱标的吃惊程度跟他娘马皇后一般无二。
马皇后急迫地追问,“重八哥,你快说。你怎么见棠儿了?”
朱元璋被她摇的脑袋有点晕,他伸手按住马皇后,温言劝慰:“你别着急。”
“你听咱慢慢说!”
“这一着急,你又该咳了。”
马皇后急的两眼都要冒出火来,“重八哥,你知道臣妾死之前的心愿就是想让你找到偷走棠儿的凶手。否则臣妾死不瞑目。”
“可你现在告诉臣妾,你见到棠儿了,棠儿没死。你让臣妾怎么能不急?”
“如何不急!”
“如何不急啊!”
朱元璋蹙着眉,脑子里浮现当时风掀起朱椿后背衣袍的样子。
他不确定地摸了摸上唇的胡子,“其实咱也不是太确定。”
“妹纸,当时标儿和棠儿出生,咱不在身边。是陈迪的老婆陈夫人找的稳婆帮你接生的,你可还记得?”
马皇后都要急死了,“记得记得。臣妾怎么不记得。”
“当时那稳婆给标儿剪了脐带,洗干净抱到臣妾怀里的。”
马皇后边回忆边继续说:“当时臣妾觉得肚子里还咕噜噜的动。那稳婆要走,臣妾又把她唤住。”
“之后,又生下了棠儿。”
朱元璋点点头,追问道:“你可还记得棠儿身上有什么胎记没有?”
马皇后眼睛一亮,“这个臣妾怎么能忘记?”
“稳婆抱着棠儿给我看,棠儿的后背上确实有个胎记。可它的胎记不同旁人,形状像一把匕首。”
“因此,臣妾记得十分清楚。”
“他生下雪白雪白的,跟标儿不一样。”
朱元璋眼神一颤:“棠儿像你。标儿像咱。”
朱标一头黑线:孤确实是黑了点儿。
马皇后又陷入哀思,“可恨的贼人,居然把棠儿偷走了。”
“呜呜~皇上。臣妾好想棠儿啊。”
马皇后的呜咽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朱标也忍不住抿了抿嘴,努力睁了睁眼睛,可湿润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
朱元璋见他妹纸哭起来没完,怕她再咳起来,慌忙开口:“你别哭啊,怎么又哭上了。”
“你不听咱的,咱不带棠儿来见你了。”
马皇后有些恍惚,“你是说,棠儿真的没死?”
“你能带他回来?”
“重八哥,那你怎么现在还不带他回来啊?”
“臣妾怕……怕是撑不到他回来了。”
朱元璋也为难。
不是他不带回来,而是他现在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当年被刺客偷走的朱棠。
朱标也着急了。
他上前一步,疑惑问道:“爹。怎么不快点把弟弟带回来呢?”
朱元璋朝他摇摇手,“不是。你们听咱说……”
“不是咱不带他回来。是咱现在不确定到底是不是。”
“咱给你俩说。那孩子的后背确实有个胎记,跟你娘说的特别像。”
“可不知道怎么的,咱后来又看的时候,那胎记又没了。”
马皇后一听索性下了床,鞋也不穿,就开始找衣服。
而她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躺了几日之后她居然能下床了!
要知道,半个时辰之前,她还虚弱的只剩下几口气了。
此时。
朱标才发觉他娘突然精神好起来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看床铺,又看看到处找鞋的娘。
嘴里喃喃道:‘娘~’
马皇后刚弯腰在床底下找到另外一只鞋穿上,又叫小鹅进来帮她梳头。
“娘什么啊?还不快点去让仪鸾司备马车,跟娘去找你弟弟。”
朱标眨眨眼,“不是~娘。”
他又看看朱元璋,指指他娘,“爹。娘多久没咳了?”
朱元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啊?从咱回来就咳了一次吧。”
“咿?”
“这怎么回事?”
突然,他猛拍了一下脑门,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激动的在房里背着手走了两步。
“妹纸,妹纸。你先别急。”
“找棠儿的事儿,你先放放。”
“你是不是有半个时辰没咳了?”
马皇后正独自梳头,叫了宫女小鹅半天也没应。
她转过头看着朱元璋,恍然开口,“好像是挺久没咳了。”
“胸口也不闷了,也不似先前那么疼了。”
“喉咙也不觉得喘不过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
马皇后想不明白,手里的木梳停滞在半空,歪着头想了想,怅然道:“难不成是想到棠儿找到了,开心的回光返照?”
朱元璋瞪她一眼,“又瞎说!”
朱标看着他娘的情况也不太正常,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他爹没回来之前,他娘躺在床上几天都滴米未进,哪里来的力气呢?
听了找到弟弟朱棠的消息,却像换了个人一样精神抖擞。
这……这说不通啊!
他蹙着眉头,朝着他爹朱元璋躬身道:“爹。不如让太医给娘先诊诊脉?”
朱标的初衷是让太医诊脉,先拖住他娘不让他娘出宫再说。
病成这样了,怎么能出宫呢?
朱元璋看他妹纸也不太对劲儿,急忙宣召太医进殿。
太医院的王太医汗涔涔的进门,准备给马皇后诊脉。
门外跪着的几个太医之前都给马皇后诊过也开过药方了。
汤药也都喝了,都无济于事。
方才他们在门外都听到了也明白,自己的脑袋都是暂时寄存在自己的脖子上的。
只要皇后有个闪失,那他们几个都要陪葬的!
毕竟,他们在太医院当值几年了,最了解的是皇上的脾气。
朱元璋虎目圆睁,天然自带一股威严,让王太医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
他胆战心惊,深吸一口气,又把手搭上马皇后右手手腕。
切了一阵脉,王太医不淡定了!
他似乎不敢相信,手指微微下压,又切了好一阵。
他的眉头皱的紧紧地,又换了马皇后另外一只手切脉。
依旧是一样的脉象!
王太医冷汗直冒,手都开始哆嗦。
他不死心地又切了一遍马皇后刚才那只手的脉象。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诊错,才收了手。
他从板凳上站起来,冲着朱元璋和马皇后、太子朱标躬身一揖。
之后,他直起身,眼眶里满含泪水。
紧接着“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哭道:“请皇上赐臣全尸!”
朱元璋愕然,紧接着气急骂道:“你他娘的有屁就放!”
“哭什么!”
“嫌你自己命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