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甘露殿。
见到李承乾后的李君羡,强忍着内心的慌乱,对着李承乾恭敬行礼。
“末将李君羡,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
李承乾坐在那里,却是眼神玩味,目光上下的扫视着此刻明显透着一股强烈紧张气息的李君羡,嘴角勾起一抹分明不怎么愉快的弧度。
让偷看之中的李君羡心中顿时暗道一声不妙。
“李君羡,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孤说的?”
李君羡头压得更低。
“末,末将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末将......”
“砰!”
“你听不明白?孤倒是觉得李统领你比谁都明白!”李承乾怒声拍案,惊得后者身体一个哆嗦。
李承乾缓缓站起身,在李君羡低头惊悚的目光中,走到了对方的面前。
“孤的那位父皇,做的时候一定很爽吧?怎么临到头了,反而派你们来追人?怎么,后悔了?害怕了?”
李君羡顿时大感错愕,又有些拿不准情况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乾楼。
后者依旧是那副几百年不变的国字脸。
宛若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目不斜视。
太子殿下已经知道我等是在做什么了?
不对吧?
我等进入关内道以来,一直都躲着锦衣卫可能活动的范围,彼此也做足了掩饰。
而且.......就连李君羡自己都尚且不清楚,陛下让他追孙义他们,夺回什么书信究竟是为什么,关于书信之中存在什么内容,他更是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太子殿下就知道了?
孙义他们难道真的能这么快?已经返回长安?
李君羡脑门子上有些细密的汗珠开始冒出,却依旧坚持对李承乾三缄其口。
“殿下,末将不明白您的意思,陛下在成都府一切都好,并未做出任何不利朝廷的事情啊?”
李承乾心中又是冷哼一声,脸上却是神色愈发冰冷,走近一步。
声音阴恻恻的传入李君羡的耳中。
“这天下都是他皇帝的,他自然不会干什么不利于朝廷的事情,但......他就没有干任何不利于孤,不利于皇后的事情?”
李承乾声音拖得老长,缓步逼近的动作,让李君羡不由得后退两步。
拱手抱拳的动作都不由微微哆嗦。
“呵,李统领,人你是别想堵到了,你以为你们在长安城,在岐州这一路的动作,孤就一点不知道?不要忘了.....孤的锦衣卫之中,也有不少当初从百骑司调过来的人,而孤给他们每年的经费,可比孤的那个父皇给你们的经费多出来好几倍。”
李君羡顿时惊悚抬头。
那孙义,竟然真的已经回来了长安?!
他目光看向一侧的乾楼,后者依旧没有搭理他。
李承乾冷笑一声。
忽而又轻轻摇头叹息,用一脸可惜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此刻的李君羡。
“啧啧啧......按照孤对孤那父皇的了解,能让李君羡你这么着急,甚至露出破绽的到处找人,那肯定是因为他对你们百骑司下了死命令吧?”
“让孤猜一猜.......”
李承乾似笑非笑:“我们的这些皇帝陛下,该不会和李统领你说,要是抓不到人,就不要活着回去见他了?”
李君羡:“.......”
果然,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
也是,若是陛下交给孙义的东西上,带有冒犯这位太子殿下的东西,身为太子殿下贴身太监之一的孙公公,怎么会不提前派快马回来急禀呢?
李君羡不由苦涩一笑:“太子殿下海涵......末将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叹息一声。
“不过陛下只是让末将将交给孙公公的东西,在孙公公抵达长安前要回去......并无其他的意思。”
他说着,又是冲着李承乾一副心死颓然模样的拱手。
“哦~~~”
李承乾顿时恍然大悟,忽而一转头。
“乾指挥使!立刻让孙义给孤回京!孤倒是要看看,孤的这位父皇,给孤准备了什么东西,这都送出来了,还要再要回去.......”
李承乾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却是让回过神来的李君羡,瞬间眼睛瞪得溜圆。
“殿,殿下您......您诈我?!”
李君羡这一刻,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乾楼转身,无语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怜悯又可惜的模样,径直朝着殿外而去。
独留下李君羡,身子一晃,险些没有当场跌坐在地上。
李承乾好笑的看着这个自家父皇身边的情报头子,对着王德使了个眼色。
王德前去准备茶水点心,李承乾又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好啦,李统领,事已至此,还想那些作甚?怎么?莫不真的打算找个地方,拔刀自戕?”
他示意对方找个位置坐下。
李君羡却是一脸凄惶的模样,忽而仰头看向主座之上的太子李承乾。
“扑通!”
“殿下,太子殿下您可要救救末将啊!末将这些年来为大唐,为陛下和您尽忠职守,一日未曾敢有懈怠啊!”
别看他这次似乎犯得错误,于国家而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孙义手头的那份陛下写给太子的书信,也不过就是一封皇家父子之间的家书。
但......他是什么人?
他李君羡可是百骑司统领!
别管是皇帝的家事,还是朝廷的国事,但凡让他处理,而他又搞砸的,那他就断然没什么活路了。
“哎哎哎?你瞧你,急什么?孤岂会害你?”
李承乾示意他稍安勿躁,轻轻翻了个白眼。
见对方终于又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坐在那位置上,却是一副小心翼翼,屁股都不敢坐实的模样。
不由摇头叹息一声。
“你呀你,其实算起来,刚才也是孤算计你,若是换了别人,以李统领你的本事,断然不至于这般露馅。”
李君羡讪笑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敢。
见此,李承乾干脆也不再提这件事,反而问起了对方一些如今剑南道那边的事情。
“陛下在成都府每日勤勉理政,如今剑南道全境都已经完成土地改革,另外那些个不长眼的地方豪绅,也被陛下亲自带兵平定,男子全都被打为官奴,为剑南道修桥铺路。”
“末将从剑南道出发前,陛下那段时间正应该在处理剑南道官学一事.......”
李承乾轻轻颔首,还算满意。
倒是和六部呈递的奏报所说一般无二。
“嗯,好在是还有些皇帝的样子,不然孤的那八百万贯.......”
李承乾端着茶的手忽而微微一顿,神色微怔。
想到自家父皇此前遗忘的性子,一股大概的猜想,不由缓缓出现在他的脑中。
尽管有些无厘头,但......却足够李二!
“哼!好啊好......看来事情应该是这般了,难怪呢,不远千里的都要下死命令,要将孙义带回来的东西再带回去.......”
李承乾在笑。
但李君羡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眼前这位生气起来连陛下都要暂避锋芒的太子殿下,分明已经内心怒火升腾。
宛若一头呲着牙狞笑的恶龙。
“李统领......”
“末将在!”
李君羡瞬间起身,拱手作揖,声音慷慨犹如一个兵卒。
“麻烦你带着百骑司的兄弟们,按照你们此前的计划,继续在武功县蛰伏,可好?”
李君羡哪里敢说个不字?
赶忙领命。
临走出甘露殿的时候,身后又传来李承乾幽幽的声音。
“李统领,此事若是再次泄露,那这百骑司统领的职位,可就真的不适合你了。”
李君羡额头冒出冷汗,赶忙再次作揖。
退出甘露殿。
锦衣卫的动作很快,在清楚孙义这一路上要顺便办什么事情的情况下,他们很快便是在刚入华州的官道上,截到了正在朝着长安返回的孙义车队。
“在下锦衣卫千户杜铭哲!敢问可是孙公公车驾?!”
几十名锦衣卫出动,拦在马车前,把负责驾车的小太监都吓了一跳。
停下马车,一脸紧张又茫然。
孙义掀开车帘,看着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
“咱家就是孙义,杜千户这是......”
名为杜铭哲的锦衣卫再次拱手:“在下奉乾指挥使之名,特来找寻孙公公,敢问孙公公,自成都府离开,陛下可有让你托付交给太子殿下什么东西?”
孙义一惊。
犹豫了两下,见对方直接拿出了自己锦衣卫的腰牌,这才从马车中拿出来一个竹筒。
“这里面之物,便是陛下让咱家转交太子的......密信。”
他自然是不敢说什么《诫子书》的。
杜铭哲拱手:“太子殿下命我等将此物提前带去长安,麻烦孙公公车驾速度放缓,走武功县方向官道!”
孙义不明白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还是点点头将东西交给了眼前的千户。
看着转身便纵马朝着长安方向而去的锦衣卫们,他不由叹息着回头朝着成都府的方向眺望了一眼。
“哎......陛下,您当初听话听一半的毛病当真该改了......”
长安地界的锦衣卫,尤其是千户级别,李承乾给配备的都是来自青海城养马场的青海骢。
就在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两天后的功夫。
哗啦啦的春雨在立政殿外拍打着宫墙穹殿。
李承乾正在和太子妃乾英英,以及侧妃武顺一同陪着长孙皇后用膳,在场的还有杨妃和阴妃等几个平日里经常陪长孙皇后解闷儿的妃子。
一身漆黑色雨披,浑身湿透,却让健硕的身材越发显现的锦衣卫千户杜铭哲单膝跪在殿外。
“锦衣卫千户杜铭哲,特向太子殿下复命!”
一个只是溅上了几滴雨水的竹筒,被他恭敬双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