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好奇的目光,看向李承乾接过的竹筒。
这件事仅限于李承乾以及锦衣卫和百骑司之间,就连太子妃乾英英以及长孙皇后都完全不知道。
“高明,这是什么?”
长孙皇后疑惑问道。
“呵呵......好东西,大概是父皇给儿臣的墨宝。”
听到竟然是李二皇帝陛下送回来的东西,原本还在一边用膳,一边伸手用一根手指逗弄着小兕子的杨妃和阴妃,都不由好奇的看了过来。
“陛下给太子你的墨宝?他什么时候还有这爱好了,陛下不是一直羞于在太子面前展示文墨吗?”
韦贵妃轻轻拍了一下这个说话越发大胆的阴妃妹妹。
李承乾笑了笑,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其打开。
“嚯!这可当真不少啊......”
一卷被用牛皮纸卷起来的纸筒,从中划出,单单是看其厚度,李承乾估摸着这篇文墨的篇幅都必然不短。
果然,当他当着众人的面,又将那火漆撕开,拿出厚厚一叠隐隐有几十张的纸张。
映入眼帘,飘逸潇洒的一行字,便让他不由哼出一声嗤笑。
“呵......倒真不愧是孤的父皇,倒是记得很清楚嘛。”
他将第一页的内容当即递给一旁的长孙皇后,阴妃杨妃几人纷纷凑上前去。
几人看到那最开始的一行字,都是不由错愕片刻之后,皆是露出了一抹古怪之色。
“承乾你睡了吗?朕睡不着”
长孙皇后:“......”
阴妃、杨妃、韦贵妃:“.......”
作为李二陛下的枕边人,这些人看着这熟悉的开篇语句,皆是不由面面相觑。
再观那纸张之上潇洒比之陛下以往作品都要自信飞扬不少的飞白体,几人仿佛脑海中已然浮现出,这位陛下挥毫泼墨,写这篇文章之时,那副大仇得报的畅快嘴脸。
这.......陛下这是疯啦?
便是胆大的阴妃,此刻都不由转头,用嘴型满脸惊骇不解的朝着杨妃发问。
杨妃黛眉轻皱,有些担忧的看向了长孙皇后。
陛下和太子殿下这对父子,碰到一起那天崩地裂般的可怕画面,仍然留存于脑海中挥之不去,当初陛下在太原府胡闹,引得太子动了刀兵的时候。
她们这些人甚至只觉得大唐都要在那一日亡国了.......
阴妃见杨妃没给出答案,又侧头用嘴型询问韦贵妃。
“陛下何故如此悍勇?”
韦贵妃摇头,也同样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也同样一脸担忧的看向了长孙皇后,但好在长孙皇后仅仅看了一眼此刻自家这个长子的表情,便基本上判断出了其中一二。
看样子,这一次事情还并没有达到此前那般恐怖的样子。
自家的皇帝夫君,这一次应该是完全的栽倒在了自家太子的手上了。
果然。
紧接着众人便看着李承乾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手捧着其中几页《诫子书》的内容。
用一副极其浮夸的语调,大声的朗诵了起来。
“朕舞象之年,大业末,隋帝困于雁门,始毕兵发三十万,隋颓兵败阵之相,时密国公屈突通为帅,亦呼之死命报国以社稷悲言,将士上下莫敢言胜者,朕领兵致矣!”
“兵五千余,不足突厥一部之数,亦非今玄甲之悍勇”
“继幡旗盖压十余里,疑兵布之,悉以假兵疑阵退敌。”
“时军上下莫不言朕少勇谋智之名。朕无我儿火器之利,无麾下悍勇百将之才,亦呈得天下英名浩勇,然近为社稷权柄之共主,亦于剑南僻远之地劳心费神,何也?”
“吾儿有为千古贤君帝名之姿,朕岂可累耗遗坠,令吾儿千里之志困驽马骈槽之间?”
李承乾念到这里,摇头晃脑。
“啧啧啧,母后,您听听,如此文采斐然的父皇,岂会真的连一首表达对您和诸位娘娘们喜爱之情的绝句都写不出来?”
“好啊,这都当了大唐秦王多少年了,如今更是堂堂一国之君......他倒好,嘿!这当年救驾隋炀帝的事情,还一直挂在嘴边,还拉着人家密国公,呵......”
“他倒是敢说,也不问问人家屈老将军敢不敢应!”
“孤的父皇他是皇帝吗?非也非也,孤倒是觉得,他还拿自己当人家大隋第一战将呢,宇文成都的位子合该孤的父皇来坐!”
长孙皇后几人都是面面相觑,尤其长孙皇后,回味着刚才自家长子念得这篇文章,虽说文章内容到最后明确的表达出来,这分明就是一篇诫子书。
但在场所有人,听到的绝大多数的篇幅,都是这位皇帝陛下,在文中炫耀自己年少时候的成就。
换而言之。
“太子你是很不错,但你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差。如今朕不已被你超越而感到耻辱,反而砥砺奋进,在剑南道推行新政,倒是朕的太子你,怎么在长安反倒懈怠了?”
众人:“.......”
李承乾却是一副被恶心到的浮夸模样。
挥着手中的《诫子书》,只觉今日看到的这些东西,竟如此荒唐。
“不愧是孤的父皇啊,母后您听听,啧啧啧......朕岂可累耗遗坠,令吾儿千里之志困驽马骈槽之间?听听,瞧瞧,孤的这位父皇如今去了趟剑南道,连说话都好听了呢。”
“孤还是头一次听到孤的父皇,说孤是千里马,说他自己是驽马的,啧啧啧,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母后您听过父皇他说这么顺耳的话吗?反正儿臣是没有,不行,这文章孤可得好好保存起来......”
李承乾左顾右盼,忽而对着殿外的王德便是招呼。
“去,摆驾甘露殿,今日孤就是不睡,也一定要将孤父皇这篇《诫子书》,一笔一划的,认真临摹下来!”
“给孤准备笔墨纸砚!”
“将来这篇文墨,定要送去那国子监和长安官学,让那边的学子也好好领略一番孤这位父皇的文采!”
“若是太孙将来启蒙练字,也要用这篇文章来练!”
“好文章!好文章啊!”
太子李承乾走了,风风火火的,口中却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讽刺感拉满的冷笑。
“这么好的文章,八百万贯......孤的这父皇就是贴心,孤这个当儿子的送给他八百万贯,他还怕孤吃亏,还送孤一篇文章,多好!好极了!”
“哈!”
声音逐渐从甘露殿的方向消失不见。
长孙皇后看看餐桌边李承乾的空位,长叹一声。
“.......哎”
这对父子......
这一夜的甘露殿灯火通明。
正在太极殿批阅文书的晋王李治,听说了那边的动静,也是好奇的赶了过来,他本想着,皇兄既然还有精力大晚上不睡觉练什么书法。
不如跟我一起去太极殿批阅文书。
紧接着便从窗口看到了自家皇兄,那挥舞着毛笔,好似挥舞刀剑般,一脸狞笑着在王德等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的目光中,“劈砍”着桌子上的一卷宣纸。
口中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
李治:“!!!”
这.......算了,反正文书剩的也不多,就让皇兄他好好休息吧。
翌日。
李承乾一夜未睡。
就连王德都不由内心咂舌,贞观这一朝这对皇帝和太子,彼此竟然能够气性如此之大。
看都不看一地被废弃的临摹稿子。
李承乾让人将乾楼叫来,将重新被人用火漆封上的竹筒,连带着包裹好的《诫子书》递给对方。
“去,送回给孙义手中。”
乾楼领命而去,而没过一会儿,战战兢兢的李君羡便再次被锦衣卫带了过来。
看到太子李承乾此刻的表情,便是用脚指头想,都能够知道,陛下让他们追回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末将李君羡,参见太子殿下!”
“嗯......”
李承乾轻轻颔首,却是在对方紧张的目光中,凝视了对方半晌,这才缓缓开口。
“今后孤那位父皇那边,有任何的事情,都要让百骑司整理好,然后交给锦衣卫这边......李统领有问题吗?”
李君羡身体一个哆嗦。
“末将遵命!”
“嗯......东西孤已经让锦衣卫送回给孙义了,你们按照原本的计划,从孙义的手中把东西截回去就好。”
李君羡又是领命。
挥手让其离开后,李承乾深吸一口气,靠坐在书房的座椅上,却是依旧有些不爽。
八百万贯啊!
大唐朝廷财政如今虽说进项很多。
商税、吐蕃赔款、朝廷经营的产业,以及河西道西洲郡那边大量的农场和矿产产出。
但,这些也还有大量的后续投入要搞,更何况李承乾还答应了岭南道那边粤江经济开发区三年内,至少有八千万贯的财政投入。
就这,他李承乾硬是挤出来八百万贯给剑南道,好让自家父皇压力小一些。
“呵呵......谁说父皇怂的,父皇可太勇了!”
“给孤传吏部尚书郑江,让他速来见孤!”
很快,一大早刚刚在吏部衙门的位置上坐下,屁股都还没有坐热的郑江,便赶忙的来到了皇宫。
行礼过后,李承乾开门见山。
“通知成都府那边的官员,从贞观六年开始,他们今后的政绩比对,皆按照太原府和长安属官的考校标准来,不走地方吏员考核名录。”
郑江一惊。
陛下这是又怎么惹着这位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