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蝉衣,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夫人叫你赶紧去前院迎一迎。”冬青右手撑着院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喊道。
夏日午后,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正是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苏蝉衣突闻这消息,心头一下子有些乱 ,她压了压心头的烦躁从门内探出头来佯装又惊又喜地颤声问道:“冬青,世子回来了?是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冬青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珍珠白掐腰湖绉长裙,外罩素白罗裳,头上只简单簪着一支白玉簪,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奶娃娃,气喘吁吁地叫道:“我的好姐姐,这还能有假啊!夫人都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了,你倒是快去啊,快去!”
“阿弥陀佛,世子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菩萨保佑!蝉衣你可算是熬出头了。把娃娃交给我,你快去换件鲜亮衣服。”周妈妈笑逐颜开地望着苏蝉衣,伸手就要去抱孩子。
苏蝉衣脸上堆起一抹浅笑,手足无措地摇摇头道:“妈妈糊涂了,我哪有什么鲜亮衣服。我们快过去吧,晚了,夫人又得说了。”
两个人跟着冬青出了院子急急忙忙往前院走去。
刚走到长廊,就听见侯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得知你失踪,母亲的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幸而菩萨保佑,你吉人自有天相,呜呜……”
“母亲,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男子低声劝慰,低沉醇厚的声音中带着特有的磁性,一听就是裴谨的声音。
苏蝉衣搂紧怀里的小小的娃娃,目光有些淡然。一年了,她以为他音信全无,必已战死沙场,哪知他竟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她在心里头暗暗叹了口气,往后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虽然她并不想咒他早死,可是这会儿他突然回来了,彻底打破了她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打乱了她蓄谋已久的计划。
她望着怀中熟睡中的奶娃长长的眼睫毛,心里思忖着,自己手中的这把牌还不算差,若是好好打或许也不是没有机会。
转过长廊,前面是乌泱泱的一堆人,她低眉顺眼地走到人群最后面,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只可惜怀中的奶娃娃突然醒了,开始嗯叽嗯叽地哼起来。苏蝉衣连忙双手摇着娃娃轻轻地哄着。
待侯夫人终于擦干眼角的泪,慢慢平复了心情,这才发现,高大俊朗的儿子身后还跟着位年轻姑娘。
“母亲,这位是罗家小姐,闺名青青,儿子这次全靠她搭救,要不是她,儿子的这条腿就全废了。”裴谨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婴儿的哼哼唧唧声,只浅笑着对母亲介绍起他身后的那位穿红衣的小姐来。
侯夫人见儿子看罗小姐时眼神温柔,态度和煦,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了。她这个儿子何曾对姑娘这般体贴过。上京城中,对他青眼有加的贵女何其多,儿子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曾几何时,她还担心自家儿子会不会不喜欢女人,直到……
“青青见过侯夫人。”罗小姐身材娇小,容色娟丽,一身红色骑马装英姿飒爽,一看就是武将家的小姐。
“好好好,罗小姐,多谢你救了慎之。”侯夫人颔首说道,心里思忖着这位罗小姐是哪家千金,若是家世得当,她也不介意让她做自家儿媳妇,于是便佯装随口问道,“令尊是?”
“母亲……”裴谨低声叫道,用眼神制止侯夫人往下问。
侯夫人诧异望去,却见那位罗小姐红了眼圈,她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哎呀,瞧瞧我,你们这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车马劳顿的,天气又热,赶紧进院子里歇息。周妈妈,蝉衣,你们几个快过来,见过世子和罗小姐。”
周妈妈连忙拉着苏蝉衣的胳膊走到侯夫人身旁,老泪纵横地望着裴谨说道:“世子爷啊,你终于回来了,呀,黑了,瘦了。”说着抽出帕子使劲擦起眼泪来。
“你呀,又惹我难过。”侯夫人嗔道。
“世子回来了。”苏蝉衣见藏不过去,只得跟着蹲身行礼,怀里的奶娃娃想必是饿了,一个劲地往她身上拱来拱去。
裴谨目光在她身上轻飘飘点了点,立即转过头去对着侯夫人说道:“母亲,让下人将探春院收拾出来,罗小姐要在侯府住上几日。”
见儿子的目光在苏蝉衣身上一掠而过,侯夫人正想说话,忽听儿子这般说,她原本想说的话生生被噎在喉头,只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叫道:“李妈妈、冬青你们几个赶紧带罗小姐去探春院歇息。”
等看着裴谨护着那位罗小姐往二门走去,苏蝉衣这才站直身子,将怀里的小人儿往上颠了一颠,看着娃娃粉嫩嫩的小脸蛋,唇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蝉衣啊,你呀……”周妈妈叹了口气,“什么都不争,为了娃娃,你也要好好争一争。”
苏蝉衣低下头,将笑意隐藏在暗影里,低声说道:“妈妈,我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安儿又不是真的……争这些又有什么用?”
周妈妈黯然接过她手中的小娃娃,看着她一张白嫩如玉的脸庞,心里不是滋味。
蝉衣这丫头太苦了,从小被人贩子拐卖,连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因生的好,她原是被人贩子奇货可居带在身边娇养,想等她再大些好出高价卖给青楼。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江南洪水泛滥,人贩子一家都死绝了。她福大命大,跟着难民流浪到京城,被管事嬷嬷张妈妈在侯府赈灾施粥时一眼看中,带回府里做了侯夫人院子里使唤的小丫头,那一年她才九岁。
“回去吧。”周妈妈又轻轻叹了口气,“可娃娃总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孩子,夫人又极其疼爱,我想着,他们定会给你个好名分。”
苏蝉衣苦笑着跟在她后头,周妈妈什么意思她都懂,可是她一个现代人怎甘于留在侯府做一个世子通房?
这怎么可能,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