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走后,蝉衣重新在裴谨的床榻边坐下,她刚才已经想过了,这一次就当自己还了与他过去的情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墨言端来汤药,见蝉衣正在给裴谨擦脸,心里一暖,他家世子这是苦尽甘来了,少夫人终于愿意留下来照顾他了。
“少夫人,还是小的来吧。”墨言恭敬说道。
“叫我萧大小姐吧。”蝉衣放下手中的布巾,将裴谨的手放平。
“是,大小姐。”墨言从善如流地应道,只要她肯留下来,叫什么又有何关系。
当天夜里,蝉衣不眠不休地照顾裴谨,周妈妈看她这般辛苦,想要替换她,都被她拒绝了。
蝉衣并未与胡太医照面,只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照看裴谨。
王夫人夜里也来看了好几回,见裴谨吃了药,面色渐渐恢复,脉相平稳,终于放下心来。
“大小姐,你快去休息。”王夫人看着蝉衣眼下的青黑,心中很是不忍,她一个人要照顾慎之还要给安儿喂奶,这种辛苦她不用想就知道。
“夫人,姑娘她已经守了整整一夜,老奴想要替她,她也不肯。”周妈妈双眼赤红,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自家世子昏迷不醒的消息,背着人已经哭了好几回。
“哎,都是我们连累了你。”王夫人拉住蝉衣的手说道。
“嗯,我这就去休息。过了今晚,世子应无大碍了,胡太医刚刚来过,说世子脉象平稳,再休息几日便能好了。”蝉衣揉了揉眼睛,一夜的细心照顾让她有些精神不济。
“好好,真是太好了,初月与清和姑娘已经在东院等着你,那边僻静些,你也好好好休息。”王夫人颔首说道,眼里满是感激。
蝉衣跟着周妈妈回了东院,初月连忙迎了过来。内间的床榻上,安儿正趴在上头与清和玩躲猫猫,一见娘亲来了,兴奋地直冲着她啊啊叫起来。
“安儿,乖乖。”蝉衣看到安儿穿着奶黄色的小袄,抬起头,咧嘴笑着,圆圆脸上露出酒窝来,真是爱也爱不够。
“老奴来抱吧。”周妈妈笑着说道,“小少爷刚刚吃了小半盏鸡蛋羹,可乖了。姑娘先去洗漱,夫人给您送的早膳,还温着呢,您洗漱后吃正好。”
蝉衣点点头跟着初月去洗漱,洗了个热水澡后,终于浑身舒爽了。
等她从净房出来,清和已经摆好了早膳。
笋蕨虾仁馄饨、野鸡丝粥、灌浆馒头、燕窝三鲜汤、猪肉小笼包、鸡蛋煎饼,还有回香斋的绿豆桂花糕、荷叶牛肉饼。
蝉衣向来喜欢早膳用些汤汤水水,许是饿了,她吃得很快,这些早膳都做得很是合她心意。
吃了早膳,喂了安儿,蝉衣怕这会儿睡觉会积食,见怀中孩子已经睡着了,她便带着清和往荷塘那边的高阁走去。
自怀上身孕后,她就一直住在竹香园里,闲来无事之时,总是喜欢去高阁那边凭栏眺望远方的景色。
穿过长长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荷塘边水生植物散发的清新气息。登上高阁,极目远眺,大半个京城的壮丽景致尽收眼底。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蝉衣突然想到这句词,往昔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画面一般缓缓展开,那些以为早已忘却的过去却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之中,原来曾经刻意的回避并不代表它们真的已从心底抹去。
清和静静地站在一旁,微风轻轻吹拂着蝉衣那淡青色的裙摆,衣袂随风舞动,宛如仙子下凡。她不禁看呆了,自家姑娘真是气质超群,美若天仙。
难怪裴世子和四皇子都会对姑娘一见钟情,如此美丽动人、气质高雅的女子,又有谁能不为之倾倒呢?就连她和初月这两个仅仅跟随姑娘数月的丫鬟,也早就被姑娘折服了。
“你傻傻地看着我做什么?”蝉衣忽然转过头来,发现清和正出神地盯着自己,不禁感到一丝好笑。
“姑娘,您真美啊。”清和侧头端详着蝉衣说道,“要是婢子是男子也要爱上姑娘了。”
“你这傻丫头,是不是想着要嫁人了?”蝉衣轻点她的鼻头笑道,“你跟我说说,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姑娘又开婢子的玩笑了。”清和羞涩地低下头说道,“婢子不嫁人,婢子要一辈子跟着姑娘您。”
“话可不能说得太早,说不定哪天你哭着喊着要我放你嫁人。”蝉衣笑道。
一路往下走,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虽然面上笑着,心里不知怎得泛起一丝忧伤。
等青城山的老道长回来,他应该就会好的吧?等他好了,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吧?
如今陛下的身子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而太子殿下仍然握有监国的权力,正当盛年的陛下或许没有对自己的嫡子有太大的猜忌,可架不住那些朝臣各有想法。
蝉衣不敢往下想,她只能保佑朝局不要太过动荡。她总觉得裴谨这段时间很是诡异,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轻愁,有些话想要告诉自己却似乎又有所顾忌。
她知道这个世道并不如看到的那般安定,处处危机四伏,而裴谨或许就是引发这些危险的导火索。
蝉衣缓缓地从高阁往下走,心中的波澜逐渐平复下来。既然已经选择留下照顾他了,就不要再去想其他事情了。无论如何,安儿毕竟是裴谨的骨肉,如果他遭遇不幸,那些人很可能同样不会放过安儿。想到这里,蝉衣不禁浑身战栗。
整个上午,蝉衣虽然一直在休息,但实际上并未真正入睡。当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周妈妈带来了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消息:裴谨曾经苏醒过一次,但很快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蝉衣抱着安儿回到裴谨的榻边。墨言一个人守在那里,见他们来了,连忙站起来就要默默让开。
“墨言,我问你,这里怎么只剩下你一个,其他人呢?”蝉衣问道。
“这个,大小姐,小的也不知,小的只听从主子的吩咐。”墨言垂头低声回答。
“好,那你说说他是什么时候醒的?”蝉衣将安儿放在裴谨身边,低声问道。
“半个时辰前。”墨言看了眼床榻答道。
安儿见有人躺在床上,兴奋地啊啊叫了起来,小小的奶娃娃以为这是大人逗他玩呢,咯咯笑着往裴谨的肚子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