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什么档次?
“端哥儿?”
宅院里,一方长桌,夏完淳正在聚精会神的挥毫泼墨。
忽然传来父亲的呼唤,夏完淳抬头看去,父亲急匆匆迎面而来,开口说道:“端哥,别画了,赶紧跟为父走一趟,监国召你。”
夏完淳停笔,夏允彝低头一看,一个粉黛佳人的模样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父亲,监国召我做什么?”夏完淳奇怪道。
上次与潞王见了一面,夏完淳吟诗一首,本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才华,却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潞王,他从当时潞王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喜。
今日忽然召见,不知是福是祸,夏完淳心中有些紧张。
“好你个臭小子,怎么,这就想秦篆了?”夏允彝冲着儿子神色揶揄地笑道。
夏完淳脸颊一红,赶紧将桌上墨迹未干的画像折了起来。
“哎呀~爹!......快走吧!”
“哈哈哈哈,臭小子,今天少说话,小心应对。”
父子二人不敢耽误,急匆匆乘着马车往王府赶去。
......
王府的正堂内,朱常淓正向路振飞请教着万阔坤舆图上所绘国家的情况。
“见白,这伯西尔人,穴地而居,好食人肉,真乃蛮夷也!”
“此地尚未开化,当是如此。”
两人正聊着,李宝引着夏完淳父子二人来到了门口。
“启禀监国,夏完淳到!”
路振飞闻声,有些吃惊,没想到潞王心中的人选竟然是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
朱常淓笑着招手,让两人进房看座。
两人见礼之后,恭敬地坐下。
夏允彝心中也是直突突,不知道潞王怎么想起自家端哥了。
“存古已有十四了吧?”朱常淓笑问道。
“回监国,正是,犬子乃是崇祯四年所生。”夏允彝赶忙答道。
朱常淓点点头,看着天庭饱满,秀目长眉的夏完淳,问道:“存古,有何志向?”
夏允彝将目光看向了儿子,暗暗使着眼神,心道你可想好了再说。
夏完淳想了想,便回答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朱常淓摇摇头,说道:“再说一次。”
夏完淳瞧了父亲一眼,又略微沉思片刻,抬头一本正经道:“登科及第,衣锦还乡。”
却没想,朱常淓再次笑着摇头,命夏完淳再说一次。
夏允彝有些搞不懂潞王的意思了,向路振飞投去了一抹探寻的目光。
路振飞微微摇头,示意夏允彝不要紧张,安心便是。
夏完淳沉默了,没想到潞王竟如此洞察人心,他似乎能看透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于是他便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地看着朱常淓,朝气勃发地说道:“大丈夫在世,当出将入相!”
这一回,朱常淓终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甘罗十二可为相,你比之如何?”
“小子才德浅薄,如今可知一县,他日厚积之下,或可治一国。”
夏完淳这番话,将坐在旁边的夏允彝吓得不轻。
路振飞倒是眼中充满了欣赏之色,话虽大,可并无狂妄,有自知之明。
这份胆魄倒是与夏允彝一脉相承。
“好!本王就让你知一县,你可敢一试?”朱常淓就坡下驴,直接将夏完淳收入彀中。
夏允彝真的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行礼,一脸谦笑道:“监国,小子戏语,不可当真啊,国家之事,他还担不起。”
朱常淓眉头一挑,笑问道:“胸怀大志,何妨一试?你这做父亲的,莫不是想让他怀才不遇?”
夏允彝被呛了个哑口无言,转念一想,潞王说的也不错,哪个做父亲的不想看到儿子平步青云呢?
现在幸得潞王赏识,机会难得啊。
夏完淳还在发呆,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还真让他做了知县。
这就像是天上忽然掉下了馅饼一般,将他砸的晕晕乎乎。
“愣什么?还不快谢恩?”夏允彝轻轻拽了拽儿子,小声提醒道。
夏完淳反应过来,急忙叩首拜谢。
“小子斗胆,想提个心愿,请监国恩准!”
“哦?说来听听!”
朱常淓好奇,不禁坐直了身子。
“小子十年之内,不愿升官。”夏完淳郑重地说道。
夏允彝眼角一抽,这臭小子,别人想做官那都得埋头苦读,历尽波折。
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若不是在君前,他真想狠狠踹这臭小子两脚。
“这是为何?”朱常淓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有这种要求。
被人巴不得一飞冲天,飞黄腾达,这夏完淳倒好,自限前程。
“回监国,小子这颗幼苗,拔的太高恐怕会夭折。”夏完淳平静地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他自己一般,头脑冷静的可怕。
堂中几人俱是愕然,没想到夏完淳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说起话来如此老成!
完全没有年轻人该有的轻狂。
就连朱常淓都不禁心中为之赞叹。
年少而有远谋,志大而不才疏。
更兼有自知之明,真乃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便可成器。
路振飞不禁抚掌称赞道:“有志不在年高,少年大有可为!”
于是,朱常淓便当场下诏,夏允彝之子夏完淳,赐同进士出身,知舟山定海县。
诏书很快就被送到了内阁,着内阁从速办理相应手续。
内阁的三位阁老看着诏书,心中对这位十四岁的知县充满了质疑。
虽然夏允彝的能力他们有目共睹,可也不代表着儿子就一定是麒麟之才。
将一县之地托付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实在是不妥。
高弘图当即就想将诏书驳回,亲自去找潞王理论一番。
“父子二人同朝为官,也算是一段佳话。”姜曰广倒是没有多大的意见,他对潞王的眼光还是钦佩的,毕竟如今朝中军中,许多青年才俊他都是不拘一格的任用。
就像那京营郑遵谦,钱肃范等人,皆得重用。
“还是过于草率了,你说呢?幼玄。”高弘图拉着脸不悦道。
黄道周正在公案上埋头写着为守卫杭州的战死士卒筹建英烈祠的奏疏,听到高弘图问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少年质性淳朴,总比马阮之辈好吧?”
“......幼玄你......你说的也对!”黄道周提到了马阮二人,高弘图便一下子没了脾气。
黄道周说的没错,少年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总比马阮之流可靠的多。
更何况其父身在中枢,忠心更是无疑。
知一县就知一县吧,且看这小子能耐如何!
“也罢!那就发文吧。”高弘图摇摇头,翻了黄道周一眼,回到案前坐下。
“你瞪我干什么?”黄道周抬头盯着高弘图问道。
“瞪你怎么了?不能瞪吗?”高弘图吹着胡须道。
姜曰广见两人掐起来,不禁无奈苦笑。
自从黄道周的家人在城里安顿下来,阖家团圆之后,黄道周整个人都像是变了,变得话多了起来,不再像往常那样沉默内敛。
每日上值,都是面露喜色,好不畅快。
听说是路振飞顺路派人将自己的家眷接了过来,黄道周还准备找个时间,专门去海防衙门亲自拜谢。
“幼玄啊,你这个英烈祠准备建在何处啊?”姜曰广打断了二人的日常斗嘴,脸色肃穆地问道。
黄道周摇摇头,说道:“还未想好,回头问问监国的意思。”
姜曰广点点头,便去办理夏完淳的事情。
......
回家的路上,夏完淳坐在马车里,脑袋还有些发蒙。
“哟,夏知县,您这是怎么了?”夏允彝捏着嗓子调戏道。
夏完淳无语地冲着父亲扮了个鬼脸,也装模作样的拿起腔调说道:“哎呀,这不是夏尚书吗?以后,咱们就各论各的了。”
“嗯?”
“什么档次,也能和本县同车而行?”
夏完淳两手叉腰,假装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老爹,满脸神气。
“是是是,知县大人说得都对。”夏允彝说着,就喊停了马车,冷着脸将夏完淳从车厢里赶了下去。
“别呀,您老怎么还当真啊......”夏完淳被一脚踹下了车,站在大街上看着缓缓启动的马车,哭笑不得地喊道。
车窗外,夏允彝探出头来,冷笑道:“还什么档次?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