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这可如何是好?洪学士!
南京,洪宅。
天刚明,府中的仆人打开了偏门,准备将门前洒扫一番。
忽见大门两侧的楹联变了模样,仆人大字不识,便急忙寻来了府中管家辨识。
那管家一看,瞬间脸色难看起来,皱着眉头匆匆去报正在用饭的洪承畴。
“老爷,出事了,府门的楹联叫人偷换了。”
“哦?换成了什么?”
管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洪承畴自嘲一笑,不用说,他便猜到定是骂自己不忠不孝的字句。
正好饭毕,今日要去见勒克德浑,这两日他闭门不出,消息有些闭塞。
出了府门,洪承畴转身看了看被换了的楹联,念道:“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
这是有心人在他的原句上加了两个语气词,瞬间就变得讽刺起来。
洪亨九,臣节重如山乎???
羞惭一笑,洪承畴深深叹息道:“撤了吧。”
管家赶紧将浆糊在门上的对联扯了下来,揉作了一团。
洪承畴心绪复杂,坐着马车一路前往勒克德浑的大将军府。
方到门口,就见将军府吏员进进出出,个个面色阴郁,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刚要进去,一骑白甲背着信筒冲至门前,连滚带爬的跑了进去。
洪承畴眉头紧锁,心中预感不妙,赶紧走了进去。
大堂之中,勒克德浑面色铁青,背着手来回踱步。
见洪承畴来了,勒克德浑语气有些苦涩道:“洪学士,你总算来了。”
“发生何事?”
“叶臣败了!珠玛喇、济席哈、巴布泰都战死了!”
消息宛如晴天霹雳,洪承畴当场愣住。
勒克德浑将图赖发来的急报递给了洪承畴看,叶臣主力被明军在宜兴击败,仅他和和托逃回了钟溪,与博尔辉合兵六万。
图赖刚到溧水,就遭到了明军数万骑兵的突袭,损失惨重,士气低落,现在无力进军,只能驻扎进了溧阳城中待机。
明军骑兵数万!
这引起了洪承畴的注意,他的记忆中,他见过明军万骑的还是在辽东。
没成想,江南竟然也能养出数万骑兵,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叶臣之败,处处透露着诡异。
“大将军,可有战事详报传来?”
“尚未有,不过应当快乐,常州的巩阿岱靠得住。”
洪承畴默然,叶臣二十万大军,其中近半是八旗精锐,怎么会轻易战败!
除非明军数量三倍于他,但显然不可能。
勒克德浑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叶臣一败,江南形势大变。
明军彻底转守为攻,他这个平南大将军,恐怕得成了镇南大将军。
“报!镇江转常州急报。”
“快快快!”
勒克德浑听是常州急报,赶紧上前一把从来人手中夺过,拆开看了起来。
洪承畴也凑近,站在勒克德浑侧后方,迫不及待的浏览一番。
“大局,崩坏也!”洪承畴喃喃道。
勒克德浑心中拔凉,明军张国维部十六万大军兵围常州,这是围城前,巩阿岱与汉岱发来的最后军报。
叶臣执意南下,他们必须要为叶臣守住后路,导致明军大军合围,他们也不敢擅自退军。
现在常州被围,宜兴亦丢,明军南北夹击,将叶臣残部死死堵在了两湖之间的钟溪,进退不得。
“如何是好?洪学士!”勒克德浑已经有些六神无主,若不速思对策,则己方有被明军全歼之险。
洪承畴大脑飞快的思索起来,巩阿岱的急报证明了张国维部明军是实打实的十六万,可不是虚数。
这不得不令他震惊,江南明军的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宜兴明军定然已经是强弩之末,无力北进,可领图赖牵制宜兴,钟溪博尔辉部可北上,与常州里应外合,先退常州明军。”
“巩阿岱部尚有兵八万,博尔辉部尚有六万,两部可与明军张国维部一战。”
“镇江刘良佐也可令其驰援,以为策应。”
“眼下南京兵力有些空虚,大将军需调兵入援南京,以防不测。”
洪承畴一番安排,勒克德浑一一照准。
他已经调了南直隶各地兵马五万前来南京驻防,此时,南直隶相当空虚,但他不得不死保南京。
这里,对明清双方都尤为重要。
“大将军,恐怕咱们在南直隶和两浙是打不开局面了,臣建议,不如从湖广江西着手。”
“哦?洪学士的意思是守南京,攻江西?”
“正是,明军在江西与湖广势弱,可为突破口。”
“便依洪学士所言。”
“臣请往江西招抚州县。”
勒克德浑瞧了瞧一脸诚恳的洪承畴,缓缓点了点头。
“洪学士,江西有总兵金声桓部兵马十万,还有左梦庚部降军十万,大学士可全权调度。”
“臣谢大将军!!”
洪承畴心中大喜,终于是摸到了兵权。
他虽为招抚江南提督军务大学士,但却没有实打实的兵权。
眼下叶臣身陷明军包围,勒克德浑身边能信任的人可不多。
“哦对了,带上满达海吧,让他去历练历练。”勒克德浑笑着拍了拍洪承畴的肩膀,说的十分轻松。
原本还在暗喜的洪承畴瞬间失望,无奈的点点头,答道:“自无不可。”
堂中安静下来,两人都各怀心事。
勒克德浑坐回了主位,端起了茶杯。
洪承畴识趣告退,虽然勒克德浑没有明说,可带上满达海,他洪承畴敢和人家争兵权吗?
自然是不敢,人家的爹可是代善!
勒克德浑眯着眼睛看着洪承畴离去的背影,心中无奈感叹道:还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啊,难怪摄政王不让他统军。
他看出来洪承畴是觉得叶臣凶多吉少了,所以不想在南京坐看必败之局。
提出去江西,既是为了打开局面,也是为了脱逃责任。
当然,也有可能是洪承畴觉得无颜见南京百姓了,想躲一躲。
回府之后,洪承畴马不停蹄命人收拾东西,准备以最快速度离开南京。
嗯,趁着常州败绩传来之前,赶紧跑路。
他还调了原大学士王铎随行,此去江西招抚,或可用得上他。
洪承畴本以为自己走的够快,刚一出城门,就看到了正率军三千等待他的满达海。
“洪学士,多谢您在大将军面前推举我满达海,这份情,我记下了!”
“呵呵,不必客气,此去江西,还要多加仰仗贝子!”
“包在我身上,大学士指哪打哪儿!”
洪承畴礼貌一笑,放下了马车的帘子,瞬间笑容消失。
队伍出发,南下江西。
......
钟溪,叶臣鼠辫散落,披头散发的坐在县署院中,脸色惨白,眼红唇裂。
他还未从失败中,缓过劲来。
军中事务现在由博尔辉全权署理。
六万清军,现在依托着钟溪县城,面南守备。
南城下,清军大营之外。
一骑白马正奋蹄跑来。
清军巡哨的游骑火速上前拦截,近前,看见是明军骑兵,大惊,匆忙示警。
整个大营迅速戒备起来,就像是应激反应。
主帅护军统领博尔辉闻讯赶至营门,远观见一人一马,手中举着节杖正直愣愣往营门而来。
“莫要放箭,看看再说!”博尔辉喝令道。
不多时,那明军在营门外五十步潇洒勒马,冲着高度戒备的清军大喊道:“大明秦军松山营参将王兴,奉潞王监国之命,送还尔部副都统济席哈尸首!”
清军哗然,博尔辉心中一冷,明军好狠辣的手段!
现在己方新败,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此时送还己方大将尸首,这时在伤口上疯狂撒盐。
别人也就罢了,济席哈什么人?
是他一直在劝叶臣谨慎用兵,多次劝谏,叶臣都未听从,以致大败。
这种事情,军中或多或少都是有所耳闻的。
现在送回济席哈,士卒会怎样想?
博尔辉左右一看,见己方士卒神情悲悯,便知明军奸计得逞。
心下一叹,便亲自拍马出营,与来人会面。
驻马风细细,对视心凄凄。
博尔辉看见了被搁在马背上的济席哈尸首,心中也有些悲凉之感。
王兴仔细瞧了瞧来人面目,暗暗心中记下其模样,然后将济席哈的尸体缓缓放在了地上。
“你想要什么报答?金子还是女人?”博尔辉问道。
“哈哈哈,我想要阁下脑袋,可否?”王兴大笑道。
“好胆!我记下你了,王兴!”博尔辉气笑,没想到眼前明将竟如此狂妄。
“监国有命,令在下以礼相待,不可失了上国气度,若非无此,汝之头颅,已在某之囊中!”王兴豪迈道。
博尔辉胸膛剧烈起伏,看上去十分激动,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杀了对方,否则只会让八旗勇士们看不起自己。
王兴挥了挥手中节杖,一脸肃杀之情,冲着清军大营高呼道:“杀叶臣者,赏黄金千两,良田万顷!”
说罢,便冲着怒目圆睁的博尔辉扮了个鬼脸,拨马悠然离去。
博尔辉死死盯着王兴离去的背影,目光阴鸷。
部下的游骑收敛了济席哈的遗体,送回了营中。
清兵纷纷夹道行礼,济席哈在军中,素有长者之风,善待士卒,与其他的八旗将领大不相同,他深得士卒爱戴。
王兴一路驰骋,回到了宜兴。
宜兴正在大兴土木,重建城墙。
朱常淓正亲自在城中巡视,楚王朱华壁与提督张煌言陪同。
“监国,此战咱们缴获颇丰,骡马上万,金银合计百万两,军粮约十万石。”
“除了可用的战马留下外,其余的臣正在与户部来的主事交接。”
张煌言向朱常淓汇报着军务,朱常淓却听得皱起眉头。
“为何要与户部交接?”朱常淓问道。
这可把张煌言问住了,这缴获的东西难道不是上交朝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