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战死何必羞愧,自刎有负三军!
巴哈纳见明军大批援军赶到,心知战机已失,事不可为,眼下最要紧的是镇江与丹阳,于是果断率军撤退,往镇江赶去。
邱钺很是遗憾,不情不愿地率领着部下回撤,朝着丹阳进军,准备去与刘良佐会师。
反正今夜他的战功已经捞的盆满钵满,稳赚不亏。
张名振见清军撤走,下令不许追击,一面分兵南下常州城,一面开始在于塘村构筑阵地,就地设防。
丹阳方向,田见秀等三部人马杀得清军马得功、李际遇部屁滚尿流,二人狼狈逃进了丹阳城中。
等到明军大队赶到,郝摇旗正带着几百骑兵在城下晃悠。
见田见秀到来,郝摇旗回转相见。
“娘求得,花马刘逃跑真是一绝,老子愣是没追上!”
郝摇旗一脸无奈地笑道,方才他一直急追刘良佐到了这丹阳城下,对方钻入了坚城之中,令他无可奈何。
田见秀观望一番,城头火把通明,站满了守备的士卒,看上去早已做足了守城的准备。
这时,张国维也亲自赶来,见状略一沉思,当即便放弃了攻城的打算。
“撤吧,城中情况不明,贸然攻城,可能会中了刘良佐奸计。”
“制台所言极是,额也觉得刘良佐有诈。”
刘良佐被郝摇旗几百骑追杀,田见秀有些不相信。
他知道花马刘素来狡诈,今夜己方急进,若是骤然攻城,恐会陷入不利。
或许,刘良佐就是想引诱他们攻城。
难道他还有别的布置?
“撤吧,情况不明,不可恋战。”张国维皱着眉头四面张望着,总觉得后背发冷。
今夜战事瞬息万变,明军突入镇江府不在计划之中,只是因为夜战本就沟通困难,各部各自为战,只能顺势而为。
而且镇江府是个什么情况,明军的夜不收并没有提前侦察,所以对于明军来说,镇江的清军情况,是未知的!
未知,就意味着危险!
嗅觉敏锐的田见秀凭借着多年的征战经验,感到了不同寻常,张国维亦看出了些许端倪。
两人迅速令郝摇旗率本部断后,大军火速撤回常州境内。
大军刚一动作,果然变故忽生。
斥候传来急报,有大队鞑子骑兵截住了去路!
众人大惊,鞑子何时绕后的?莫不是北边的鞑子南下截断了后路?
“快,再探再报!”
张国维尽出侦骑,远放三十里为大军遮蔽战场。
不多时,便有了结果,原来卡在退路上的吕城镇中,暗藏着鞑子伏兵!
张国维心头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好一招诱敌深入!花马刘,当真是诡计多端!
怪不得那驻守吕城镇的李际遇不战而逃,原来是在演戏!
大军急追过甚,他自己也一时不察,竟忽视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吕城镇。
寻常人看来,一个小镇,塞不下多少兵马,李际遇带着一万人跑路,那镇子中一定是空了。
但问题就出在吕城镇的位置上!
吕城镇正处在运河与地方漕河的交汇处,往南不远便是金坛县!
漕河名称丹金溧漕河,又称洱渎河,是太湖西部地区的主要水运线,沿途与鹤溪河、通济河等相同,是为苏南动脉。
金坛县与吕城镇,河段长约四十里,乘漕船瞬息可至!
“报!前队刘总兵已与鞑子交战!”
张国维点点头,面露凝重,鞑子占据吕城镇,大军想要安然返回,恐怕是难了。
背后是丹阳城中的刘良佐,此刻,大军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境地。
“制台,往北如何?”徐孚远焦急道。
“不可,刘良佐必有定计,说不定北边鞑子正严阵以待等着咱们呢!”张国维皱眉道。
且不说是否北边有伏兵,若是方才北线的清军后撤,他们向北便会迎头撞上。
南边是运河,渡河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军一时竟像是入了牢笼,动弹不得。
正在此时,斥候又传来急报,往南的漕河之上,发现了大量运兵漕船,正驶向吕城镇。
张国维不敢再犹豫,一咬牙,强令大军向东,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吕城镇,突破围困!
情况危急,正在奋力激战的刘芳亮死活突不破鞑子骑兵的防线,心中焦急难耐。
丹阳城上,刘良佐面带轻笑,看着退却的明军,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哼,入我彀中,休想再逃!”
说罢,便命总兵于永绶、卜从善、马得功、张杰、黄名五人率城中五万大军出击,夹击明军。
此番,勒克德浑将南京城中的所有原大明降军全部拨给了刘良佐。
再加上勒克德浑从各地抽调来的兵马,合计十九万,全数交予刘良佐统带,援救常州。
勒克德浑也是被逼的没了办法,多铎与博洛已经带着队伍北上,准备班师还朝,目前已经到了扬州。
洪承畴又去了江西,他麾下实在是没有多少人可以用了。
一众投降的明军勋贵武将之中,只有刘良佐拥有统帅大军的经验,他也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重用刘良佐了。
如果不是叶臣将勒克德浑麾下一众大将全部葬送,勒克德浑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刘良佐得了重任,筹划许久,他将兵马沿镇江、丹阳、金坛一线布置。
然后又定下了请君入瓮的计划。
由总兵许定国率军五万驻守待命,并搜集船只,驻军漕河之上,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兵发吕城镇,封锁明军退路。
丹阳城中,他驻军五万,再加上他本部三万,共有八万人马。其中由李际遇率军一万驻守吕城镇,马得功部两万驻兵吕城镇以北的两府交界。
两人都是疑兵,用来引诱明军的诱饵,比起马得功来,李际遇的演技稍有瑕疵,跑的太快。
不过倒也无碍,明军杀昏了头,直接上钩。
剩下的则是邱钺的三万兵马与巴哈纳的三万八旗精锐,负责镇守北线,相机作战。
刘良佐给巴哈纳下过谨慎作战的密令,但却对邱钺说了反话。
他告诉邱钺不要错失战机,当战则战。
邱钺压根就没信刘良佐的鬼话,刘良佐这么安排,明显是想将他用来吸引明军可能存在的援军。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刘良佐算的很准,邱钺还真把张名振的五万兵马钉在了于塘村。
此刻,巴哈纳已经按照刘良佐的密令后撤,驻扎在了丹阳东北,防止明军北上。
巴哈纳给邱钺下了命令,让他继续与于塘村的明军对峙,不许后撤半步。
这可差点没把邱钺的鼻子气歪了,但他也无可奈何,人家是八旗主子,自己岂能说半个不字?
刘良佐设下的罗网,终究是困住了明军。
吕城镇的漕船上,不断涌下士卒,朝着北岸奔去列阵。
总兵许定国亲自抵达坐镇,今夜,花马刘设计困住了明军,他许定国一定得帮帮场子!
清军在吕城镇北的兵力越来越多,先前拦路的鞑子骑兵将刘芳亮死死缠住。
田见秀则督兵猛攻吕城镇,但清军的漕船上,火炮齐鸣,打的北岸的明军损失惨重。
后方,自丹阳杀来了五万人马,郝摇旗正率部阻击,敌众我寡,张国维心忧如焚。
清军的漕船在运河上横行,不断炮轰沿岸明军,使得明军苦不堪言。
张国维带着徐孚远与祁彪佳躲到了一处满是淤泥的洼地,清军的炮弹不时的从头顶掠过。
“制台,咱们恐怕被围死了!”徐孚远苦涩道。
“唉!都怪我一时不察,酿下大祸,悔之晚矣。”张国维死死攥着拳头,后悔万分。
忠贞营若是在这里折了,明军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就会顷刻崩塌。
潞王的北伐亲征大计也会毁于一旦,他张国维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想到后果,张国维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徐孚远赶忙拉住,劝道:“制台!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
“忠贞营精锐,诸总兵勇武,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制台不可轻弃!”祁彪佳沉声道,趴在洼地边缘,观察着战场。
“报~鞑子势大,郝将军快要撑不住了!”
张国维闻讯,心生悲凉,他站起身来,毅然说道:“我乃大明总督,当为三军表率!”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诸位,随我赴死!”
说罢,张国维提剑自洼地而出,率亲兵朝着吕城镇杀去。
徐孚远与祁彪佳二人没有犹豫,纷纷拾起地上兵刃,跟在其后。
二人虽是文弱书生,却也不惧刀兵。
沿途明军士卒见总督亲自上阵,慨然相随,正在苦战的刘芳亮忽然见大队人马杀到,再一看,竟是总督张国维,刚放下的心又瞬间弹起。
他击杀了面前鞑子,赶紧拍马后撤,来到张国维身侧,大声问道:“制台,您怎可上阵?快快往安全处暂避!”
“刘总兵,今日生路只此一条,无处可避。”
刘芳亮今日又见亲自上阵的督师,心中感慨万千,留下自己的亲兵精锐护卫张国维,心神大振,血气激荡,拍马开始为张国维前驱开道。
当年的天雄军卢象升,今日的忠贞营张国维。
大明督师,壮哉!
明军士气大振,骤然爆发,将堵截的清军杀得难以招架。
清军总兵许定国也是狠人,调来漕船火炮,对着明军集中之处猛轰。
见明军被炸的人仰马翻,许定国哈哈大笑,直呼过瘾。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血了,自从上次设下鸿门宴诱杀了高杰降清之后,便一直赋闲在南京。
这回被刘良佐所召,才终于有了自己一番用武之地。
今夜,他打定主意要将明军全歼在镇江境内。
“轰他娘的,给老子轰!”许定国一边观望,一边疯狂地嘶吼道。
明军被清军火炮炸的无法集结,只能各自为战。
清军趁机开始发力,杀得明军连连溃退,眼看着就要突破敌军防线,却被迫失去了机会。
刘芳亮力竭,拨马赶回,望着正在冲来的鞑子,脸色平静。
张国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喊杀声,知道是郝摇旗坚持不住,被清军压了回来。
很快,他们就会被清军合围。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张国维抹了抹脸上的血水,低声叹息道。
田见秀还在猛攻吕城镇,奈何清军在此再有防备,久攻不克,令他烦躁起来。
一炷香后,郝摇旗的快马前来报信,后军正在全线溃败,清军正追杀而来。
张国维绝望不已,心中羞愤,缓缓将刀横在了颈上。
“我有愧于监国,有愧于大明!”
徐孚远惊觉,拼尽力气夺下了张国维手中的刀。
“制台,战死何必羞愧,自刎有负三军!”
不多时,北边也发现了清军的踪影,明军彻底陷入四面重围。
田见秀垂头丧气地来到了张国维身边,清军运河上的火炮太猛,吕城镇实在是难以攻克。
明军残部在诸将指挥下原地结成圆阵,准备做最后一搏。
张国维率诸人镇在阵眼,他正了正衣冠,定下了心神。
来吧,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
“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播,战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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