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江阴子弟
清军又一部兵马自利港登陆赶到,来者是都统李国翰部马步军三万人。
阎应元望着烟尘滚滚的北方,长舒一口气,心中释然。
王定国见状,回身上马,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斜视着阎应元,说道:“上马,再战!”
两人对视一眼,阎应元亦不胆怯,翻身再上马背,二人再次交手。
王公略等人剿灭了眼前敌军偏师,见又有敌军援兵赶到,气势稍沮,虽已精疲力竭,但仍鼓舞残兵,继续向前。
此刻,两军皆已成强弩之末,明军全凭最后一口气强撑。
李九郎所部骑兵五千,折损大半,两军死尸盈野,重重叠叠,可见交战之烈。
清军李国翰部龙精虎猛,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明军力竭难支,见敌军又至,心中已无生还之念。
王定国力大无穷,越战越勇,阎应元堪堪支应,眼前鞑子的勇猛出乎意料,连战数场,竟还有余力。
“断头典史,束手就擒,我饶你一命。”
“在我麾下做一部将,如何?”
阎应元虽勉强招架,却韧性十足,纵使王定国猛攻,但依旧抓不住可以取其性命的破绽。
于是他便开口,想要用说话来使阎应元分心。
“哼,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
阎应元大声道,周遭明军士卒全都听得真切。
王定国脸色一沉,手中青龙戟如暴风骤雨般耍了起来,阎应元应对不及,被划伤了大臂,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还好他反应及时,迅速拉开了距离,才躲过了紧追而来的致命杀招。
酣战之时,清军援兵已经距离战场不足两里地。
清军顿时士气高涨,欢呼雀跃。
明军则是一片安静,众将领亦面色沉重,开始收拢兵马,得残兵七千,结阵自保。
阎应元也返回了阵中,王进忠扯下一缕布条,为阎应元扎住伤口。
众将环护左右,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王定国也收拢了兵马,他所部两万人战至此时,只剩三千,十几员偏将幸存三人。
他虽感到阵阵肉痛,但是今日一战,以寡敌众,消灭了明军数万,打伤敌将两员,也算是战果颇丰。
明军江阴四营兵马全部覆灭,剩下七千兵马是阎应元的亲兵营与李九郎的骑兵营残部。
两军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隔数十步结阵对峙,王定国也不怕明军走脱,毕竟鏖战许久,两军体力早已耗尽。
他策马来到阵前,背后四面兽旗飞舞,望明军诸将言道:“尔等若有愿降者,可有幸为我帐下马前卒。”
众明将冷眼相看,无人理会,王定国见自讨没趣,轻哼一声,拨马回转。
李国翰率军赶到已至王定国后方百步,清军的骑兵开始自两侧迂回,准备一鼓作气,包抄明军。
清军忽然就像是打了鸡血般,嗷嗷叫了起来,眼神开始变得嗜血。
看着敌军步步逼近,后路已被敌骑阻断,七千人马,虽死战而独木难支,如今身陷重围,生机断绝,只有全忠义之节,为国事而死。
顷刻间,明军上下弥漫起一股悲壮之情,前有施琅钱塘水师飞蛾扑火,彰显大明军威。
今有江阴三万子弟,孤军奋战,为国尽忠。
一时风静,几行鸿雁高飞。
四野敌来,七千孤勇死战。
清军压上,李国翰与王定国联手杀来。
“砰!”
忽有炮响,若平地一声惊雷。
一颗实心弹丸砸在了正在疾驰的王定国面前,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大坑,地皮销毁,土石飞溅。
若不是碧血驹及时收踢,王定国便会血溅当场,尸骨无存。
李国翰更是大吃一惊,东张西望起来。
“何人放炮?!”
王定国怒斥道,他还以为是李国翰部带来的火炮,厉声斥问起来。
李国翰却是脸色阴沉,冲着王定国摇了摇头。
正这时,忽闻有声西来,急逾雷霆,动摇九霄。
清军全然色变,王定国反应最快,急呼后撤。
李国翰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慌忙督军后撤,然为时已晚。
明军铺天盖地的炮火双眼便至,弹丸如雨,密集若织,持续数十息,声犹不止。
覆盖式的炮击将精准地全部落在了鞑子头上而未伤友军分毫。
开花弹,实心弹,混杂袭来,鞑子人惧马惊,平原上又无处可躲,面对明军火炮的打击,一眨眼,便已经军阵大乱,损失惨重。
明军见状,心头之恨顿消,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朝轮到汝。
阎应元顺着炮声远望,什么也看不到,他知道,这是秦军来了,可不知是哪一部。
眼下松山营在镇江驻守,虎贲营又远在秣陵关,锐士营在句容,踏羽营在苏松,都不可能前来救援他。
那么......只有在丹阳的蓝田营了!
可他们担任御营之责,护卫王驾,不能轻动,又怎会前来?
就在阎应元疑惑之时,西边原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排连绵的人影。
旌旗羽织,迎风招展,当中拥一面中军大纛,山川日月,北斗七星,诸旗并从。
龙旗更高一尺,奉天伐罪,征讨不臣!
鼓号洪亮,军阵森严,宛若天兵天将,踏山而来。
“潞王殿下!”
小将李九郎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喊道。
明军众将纷纷错愕,来援的竟然真的是御营,还是潞王监国亲自督军。
阎应元也没有想到,潞王会率军前来救援,愣了一瞬,便知形势已变,正是反攻之时。
蓝田营的火炮还在持续轮射轰击鞑子,火炮之威,令敌几乎丧胆,狼奔豕突,抱头鼠窜。
顷刻间,数万大军便作鸟兽散,纵使李国翰与王定国奋力约束,也丝毫不起效果。
明军百炮齐鸣,有如天崩,江北的鞑子从未见过这等打法,瞬间就乱了阵脚。
平原上,清军大大小小的各部人马都在齐齐向利港逃窜。
在那里,他们有水师火炮的支持,可以不惧明军火炮。
被败军裹挟的李国翰灰头土脸,自己刚一出场,就接了明军大招,这真是倒了血霉了。
王定国心有不甘,怒斩数十逃兵,强行收拢精骑一千,率其朝着来援的明军杀去。
炮火停歇,阎应元也适时率部发起了进攻,开始衔尾追杀敌军。
见王定国竟朝王驾杀去,阎应元大惊,急忙遣麾下诸将速往救援。
他知道蓝田营现在没什么大将,提督陈荩也是个文臣,潞王身边只有亲军统领牛三一人,必然不是王定国对手。
江阴十将得令,纷纷调转马头,往蓝田营方向救援。
胡一青与阎应元则率军追杀逃敌。
正在督兵前进的陈荩在马上瞧见了一股鞑子朝着他们杀来,不禁眉头一皱,传令全军止步。
身在中军的朱常淓也看见了来袭的王定国,见其雄姿,不禁咋舌,对身边随驾的王翦说道:“这鞑子,竟有如此雄姿!”
“来者不善,君上,不如臣去会会他?”
王翦麾下还有陈子壮、何世熊等将,但他阅历无数,一眼便看出来袭的鞑子不是等闲之辈,麾下诸将恐无人是其对手。
“不可,大将军不必亲自冒险!”
朱常淓一口便否决了王翦的请命,他可不想让王翦有什么闪失,这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故人了。
就在这时,视线中,出现了回援的江阴十将。
烟尘滚滚,十员上将策马驱驰,若烈火卷雄风,直杀王定国。
“这是何人部将,竟如此雄壮!”
“回监国,这是阎皕亨的部下,俱是江阴人氏,曾历江阴守战。”
朱常淓眼中光彩熠熠,细细一数,正好十人,没想到阎应元麾下竟良将如云,人才济济。
王翦一直整编阎应元所部的江阴军,正是觉得他们如此,正好指挥,若是重新改组,难免战力下滑,军心溃散。
而且他对江阴军十分放心,毕竟都是江阴子弟,与鞑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忠心可靠。
所以在王翦的建议下,朱常淓只是向江阴各营派遣了营尉与监军。
江阴十将知潞王正在观战,于是个个奋起千钧之力,杀入了王定国阵中。
邵康公与王公略再次合力迎战王定国,三人且战且走,招招致命。
王定国已经看见了明军王旗,知道定然是那潞王御驾在此,所以心中急切,欲行万军取首之事。
前番王公略与邵康公合力,堪堪与王定国平手,是因为王公略知己方劣势,所以留有余力,以备事坏之时。
现在援军已到,潞王亲临,王公略顿时雄起,不再惜力,使出了浑身解数,与王定国酣战起来。
王定国没想到对手忽然变强,一时无备,被王公略一槊削去了背后一杆兽旗。
惊怒之下,又见王公略面有讥讽,瞬间暴起。
画杆青龙戟顿生霹雳,与王公略的白蜡杆马槊不断交错,你来我往,凶险异常。
邵康公见王公略竟然能单人力战敌将,便主动为其遮护左右。
“报上汝之姓名,我王定国不斩无名之辈!”
“蛮夷,听清楚了,我乃大明参将王公略,有胆来斩我头!”
王公略可不惧他,比起当时初出茅庐,阵斩清军参领马喇希,现在的他更加熟悉战场,武艺也更加精进。
他心中清楚,王定国的武艺虽在他之上,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对方已经连战半日,体力即将枯竭,自己只要久持,敌将必会力有不支,落入下风。
两人进入死斗,其余诸将则分杀其余清骑。
只上将十员,便硬生生挡住了一千敌骑,小将李九郎驰骋阵中,来去如风。
徐观海挽弓游走,支援各人,十人互相配合,宛如铜墙铁壁。
朱常淓望之连声道:“彩!彩!有此良将,何愁敌虏不破?”
王翦也没想到这十人竟如此勇武,力敌千军,本以为只是阎应元帐下普通将领,现在看来,此十人,皆有名将之姿!
“臣为君上贺!”
“不知那独战敌将的姓甚名谁,真乃是江阴骁将,勇冠三军。”
朱常淓眼神钉在了王公略身上,言语中,尽是欣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