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混世小魔王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
潞王府,朱常淓正在书房的桌案之上,泼墨挥毫。
他的身边,中书舍人陈潜夫静静观看。
李宝站在另一边细细研磨,脸上笑意盈盈。
王府院中,到处都是下人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正在张灯结彩,布置庭院,喜迎元日。
朱常淓写好了对联,在李宝和陈潜夫的帮助下,亲手贴在了书房门的两侧。
“玄倩,蒙恬和海督那边如何?”
“回殿下,银子都送过去了,蒙将军和路总督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
朱常淓点了点头,出征皮岛的事情刻不容缓,必须和清廷的援军抢时间。
督师阁部吴甡从处州转送来了前线的情况。
征西大军连战连捷,高奏凯歌,可谓是大快人心。
只是蓝田营为了大局,全军牺牲在了鄱阳湖中,仅陈荩等人身免。
两万大明健儿,在这除夕前夜,战死沙场,这不禁让朱常淓心如刀割。
因为他们的牺牲,江西形势一片大好,洪承畴已经被迫全面收缩兵力,固守坚城。
赣南的四省总理张国维也开始督师北进,准备围攻赣北。
只要赶在清军援兵之前,彻底歼灭洪承畴集团,江南大局可定!
而黑冰台也从京师传回了密信,清廷内部,党争愈演愈烈。
以范文程、宁完我、冯铨、刘正宗等人为首的北地汉臣抱团,坚决拥护小皇帝福临,抗衡多尔衮集团。
而以陈名夏为首的江南汉臣互相联结,成为南党,依附于多尔衮麾下,为其羽翼,左右朝政。
今岁七月,伪朝浙江道御史吴达上疏弹劾阉党余孽冯铨及其党羽孙之獬等,给事中许作梅、庄宪祖等纷纷上疏支持吴达。
南北党争的导火索被引燃,至此开始暗流涌动,愈演愈烈。
多尔衮最初未表态,但最终决定支持以冯铨为首的北派,公开申斥龚鼎孳,并将李森先革职。
上月,北党孙之獬被摄政王多尔衮革去了兵部尚书一职,并下诏永不叙用。
龚鼎孳,崇祯七年考中进士,出任蕲春县令,后升任兵科给事中。
崇祯十七年,闯军攻克京师,龚鼎孳自杀未遂,仕于李自成。
后李自成兵败,清军入京师,龚鼎孳迎降,授吏科给事中,后升刑部右侍郎。
李森先,崇祯九年中举人,崇祯十三年中进士,官授国子监博士
京师沦陷,投降李自成军,被李自成任命为祭司从事,后又降清,于今岁授江西道监察御史。
这两人,都是南党骨干,所居官职,也是很重要的位置。
表面上,多尔衮是一碗水端平,对南党北党各打五十大棒。
但实际上,北党孙之獬的兵部尚书只不过空有其名,实际部事掌握在固山额真谭泰手中。
用一个已经名声臭了且没有用处的孙之獬,换掉了南党两大骨干,怎么看,多尔衮都是在支持北党。
尽管北党之首范文程是坚定的保皇派。
多尔衮之所以帮助北党,是因为南党较北党更为团结。
反观北党内部,相互倾轧不断,对于多尔衮来说,北党更好操控和掌握。
清廷内部的党争之祸,已经初见端倪。
朱常淓一边高兴,一边警醒。
清廷内部斗的越厉害自然是越好,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警示。
从多尔衮的操作中,朱常淓十分敏锐的看出了一丝不寻常。
那就是李森先,他今岁被授予江西道监察御史。
而他被授予此职的时间,正好是伪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携洪承畴下江南的时间。
按理来说,洪承畴应当是南党,毕竟他的故乡在福建。
但洪承畴又常年居北地,与江南东林党人往来不多。
所以朱常淓现在很好奇,洪承畴在伪朝之中,到底是该归于哪一派?
李森先是南党,被授江西道监察御史,一定是为了针对洪承畴。
那么洪承畴应当是归于北党,说起来,当初劝降洪承畴的也是北党魁首范文程。
可朱常淓总觉得有些诡异,伪朝中的水,也是深不见底。
“殿下,明日便是正月初一,不知大朝会在何处举行?”
中书舍人陈潜夫提醒道,正月初一,正旦大朝会,乃是一年中非常重要的朝会。
皇帝要子时起床,吃苹果,行开笔仪,给祖宗牌位行礼,向皇太后请安,接受百官朝贺,宣读表文等一系列繁琐的事情。
但因为朱常淓不愿大兴土木,在杭州建造宫殿,所以这大朝会的很多流程都没法进行。
昨日,阁臣黄道周向陈潜夫传话,让他小心提醒一下潞王殿下大朝会的事情。
这正旦大朝办不办,怎么办,都得看潞王殿下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潞王殿下可不再是朝臣可以操纵的提线木偶。
“正是国家危难之时,朝中宫中,一切从简!”
“明日本王先去福宁宫向皇太后请安,然后在王府祭拜祖宗牌位。”
“最后令内阁六部官员,随本王前往小吴山英烈祠祭拜为大明战死的将士。”
“陈玄倩,你来草拟一封祭文,明日在小吴山宣读。”
“余者在杭官员,各司其职,一切如常!”
朱常淓十分平静的吩咐道,天下未复,何以欢庆?
前线将士厮杀惨烈,朝中各部,亦不能有所松懈。
陈潜夫一一记下,心中对潞王钦佩不已。
李宝听见了朱常淓的话,默默的唤来了手下的小内侍,命其将府中一切布置都从简。
小内侍虽有不解,但也只好奉命行事,令人将府中悬上的彩灯都摘了下来,只保留了府门前的。
朱常淓瞧见,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往府外微服私访,看看这除夕的杭州,是个什么样子。
李宝当即安排,直卫统领牛三选了军中十几个精锐好手,换上了布衣随行。
朱常淓换了一身冬袄,便离开了王府,带着一行人向着艮山门的方向走去。
街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迎面,跑来一溜孩童,手中握着雪球,正在互相追逐打闹。
街边市肆之中,宾客满座,欢声笑语,喝酒划拳的声音从中传来,好不热闹。
菜市河上,贩卖果蔬渔获的小舟依旧是络绎不绝。
岸边河柳,已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朱常淓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心中感到了一阵松快。
自六月救难以来,始皇帝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放松过。
半年时间,重夺江南十府,恢复苏松嘉杭,退多铎,斩叶臣,灭苏克萨哈,威逼南京,进取江西。
他太累了,脑中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大明的半壁江山。
而今看见杭州百姓安居乐业,欢声笑语,不禁令人舒心。
当年他东巡天下,不就是为了看见这样的景象!
只可惜,当时六国故地,人心难附,自己终究是没看到大秦子民的笑脸。
陪伴在身边的李宝发现,潞王脸上,出现了隐隐的笑意。
一路北行,踏雪声犹如碎玉。
过了广宁桥,在菜市河东畔,便是杭州城中最繁华的歌坊酒肆之地。
这里,是杭州的销金窟,温柔乡。
雕梁画栋,彩灯摇曳。
清歌小曲,宛转悠扬。
朱常淓眉头微皱,但旋即平复,正欲迈步,忽然前方传来巨大的吵嚷之声,令人头皮发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乱军攻进了城池之中。
暗藏在四周的王府直卫迅速围来,挡在了朱常淓四周。
牛三凌厉的目光,也直射前方涌来的人群。
李宝也是微微皱眉,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何事。
这时,从街边的小巷之中,跑出了一队杭州府的衙役,急匆匆地向着人群跑去。
街上,人山人海滚滚而来。
当中,簇拥着一驾大马车,车窗帘幕低垂,车门前悬两盏花灯,更有兰花遍插上头。
四周围满了青年人,山呼海啸,声声不息。
“娟娟静美,跌宕风流!”
马车如众星捧月,一时间在人流之中难以前行。
这时,杭州府的衙役飞奔赶到,开始驱散聚集的人群。
朱常淓默默走到了路边,看起了热闹。
李宝扭头对牛三小声说了几句,牛三便立刻遣了一个直卫前去探查情况。
杭州府的衙役好不容易将人群分开,那架马车这才继续徐徐前行。
周遭狂热的青年士子们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一路追随。
朱常淓的目光,落在了马车之上,他很好奇,车中是何方人士,竟能惹得杭州士子这般疯狂。
这等场面,他还从未见过。
就在马车经过一家酒肆门前时,忽然窜出来了三个年轻文士,当街拦住了去路。
三人摇摇晃晃,满身酒气,看上去喝了不少。
他们身上都穿着锦缎冬袄,生的风流倜傥,必是朱门大户的贵公子。
当先一人,身材微胖,头戴小帽以六瓣合缝,下缀以檐如詹,称曰:六合一统帽,俗称瓜皮帽。
这贵公子指着马车轻佻地大呼道:“姑娘出两万两以助某公向虏廷买命,本公子亦出两万两,可否买姑娘春风一笑?”
此话一出,沸沸扬扬的人声顿止。
簇拥在马车四周的青年人顿时向着贵公子投来了愤怒的目光。
若不是有杭州府官差在场,这贵公子怕是要被当街围殴。
朱常淓觉得有趣,目光在这贵公子身上打量起来。
这白白胖胖的贵公子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风华正茂。
在他左边的男子,年纪稍大,约有二十五六的样子,正试图将其从街上拉走。
另一边,则是与这贵公子年纪相仿的一青年,手中拎着酒壶,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这时,簇拥着马车的人群中,忽然有人站了出来,大声斥责道:“钱不识,休要挡路,速速让开!”
站出来的是个年轻书生,油头粉面,声音尖刻。
他一斥责,人群皆出言相和,吵嚷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咒骂之声,十分难听。
贵公子扶了扶自己的小帽,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呀嗬!小爷我治不了你们了?”
“大哥!放犬!”
一旁年纪大些的青年顿时扶额一叹,满脸无奈。
他这个弟弟,简直和他就像不是一个娘生的,性格大相径庭。
正当他准备劝弟弟不要惹是生非之时,那手中拎着酒壶的小子忽呈恶犬之状,口中效犬吠之声,对着那斥责他们的书生龇牙咧嘴起来。
贵公子嘻嘻一笑,摸了摸那小子的脑袋,贱兮兮地说道:“羽霄,上!”
“汪汪!”
小子学了两声狗叫,拎着酒壶就向那书生奔去,只见他近身飞跃,抡圆了臂膀朝那书生砸去。
书生吓得慌忙逃进了人群之中,不敢露脸。
这时,大街两边,围观者甚众,皆在看热闹。
“羽霄,嘬嘬嘬,回来!”
“汪汪汪汪汪汪!”
那醉酒的小子晃晃悠悠地跑了回来,一脸傻笑。
马车边的人群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
又有一年纪较大的文人闪出身子,皱眉冷面道:“钱不识,你可知这是谁的车马?”
“知道知道,这不就是当年劳五千名士兵手提大红灯笼从武定桥开始,沿途两排到内桥朱府,风光大嫁的侠女嘛~”
“知道还敢当街撒泼?不怕惹了众怒?”
“我就惹了,你奈我何?”
文人言语一噎,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嘉善钱家,乃名门清流,眼前这小子,正是钱家仲子,钱默,字不识,年方十七,前年,也就是他十五岁之时,便考中了进士,授嘉定知县。
此子八岁能诗,有神童美誉,在江南士林,无人不闻其大名。
南都沦陷之后,他便弃官归家,闲居故里。
其父钱旃,更是与复社中人过从甚密,特别是与当朝兵部右侍郎陈子龙,情谊深厚。
“钱默,你意如何?”
这文人衣着陈旧发黄,看上去有些穷酸,他咬牙盯着钱默问道。
“看尔等不爽罢了!”
钱默直言嘲笑道,脸上尽是讥讽之情。
这一下,给围绕在马车前后的男子们整沸腾了。
“钱不识,别以为仗着汝父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里是杭州,潞王脚下!”
“钱默,今日我等江南士人在此,你莫非要自绝于士林?”
“钱熙,汝家风如此乎?管教不严,汝何称长兄?”
“寇先生名满江南,度曲善画,相知拈韵,才貌双绝,汝这狂徒,莫要碍了先生之路!”
一时间,群情激奋,高声讨伐起了钱默。
钱默翻了翻白眼,伸出小拇指,在面前对着众人比了比,然后塞进了耳朵,若无其事地掏了起来。
在他身边,长兄钱熙愁眉苦脸无奈道:“我的小祖宗,别闹了,回头让父亲知道了,非得罚跪不可!”
“你不知道这位侠女在江南的名声有多大,若不是官差在场,这些人非吃了你不可。”
钱默闻言,冷笑两声,答道:“身为大明士子,值此国难当头,覆土未收之时,不思为国朝尽绵薄之力,只知纸醉金迷,寻花问柳。”
“真是丢我辈之脸!呸!”
钱熙闻言一叹,默默看向了围在那马车旁的人山人海。
整条街,都被追逐马车的人堵塞了,如此盛况,简直空前。
当初钱氏义军赴杭驰援的时候,也没有见这些人夹道相迎,前呼后拥。
正在这时,忽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
随即,从人群中窜出一个衣衫脏兮兮的白衣士子,向着钱默的方向夺路而逃。
众人皆是一愣,突然有人喊道:“那人是逃犯,海捕文书上有他,快追,抓住了有赏钱!”
现场的杭州府官差顿时反应过来,分出几人,调头急追。
那白衣士子狼狈不堪,正要从钱默身边跑过,却不想钱默旁若无人地伸出了一条腿,直接将其绊倒在地。
杭州府的官差扑来,将这白衣士子死死压在了身下,当街抓获。
钱默低头一看,嘿,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再仔细一看,顿时愕然。
“于兄,是你吗?”
那白衣文士蓬头垢面,垂头丧气,忽然听见有人喊他,惊讶地抬起了头。
钱默大惊,果然是自己的儿时玩伴,于柏谷。
“于兄你这是?”
于柏谷碰见了儿时学堂的玩伴,先是十分惊喜,但随即低下了头,躲避着钱默的目光。
他是平湖县人,钱默是嘉善县人,两县相距不远,两家又都是大户名门,儿时素有来往。
后来钱默随父进京定居备考,直到南都沦陷,他才弃官回到故乡嘉善。
他与于柏谷,已经十多年未见了。
没想到再次重逢,竟然是这般场景,真是造化弄人。
“多大的事?”
钱默眨了眨眼,小声凑到于柏谷耳边问道。
于柏谷苦笑两声,这家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顽皮。
“天大的事,活不成了。”
“莫慌,待眼前事毕,小弟就去想办法救你!”
钱默拍了拍于柏谷,他久别故乡,根本不知道于家发生了什么,只当是于柏谷纨绔性情,惹下了祸端。
心中念及旧情,欲救于柏谷一命。
杭州府的官差押着于柏谷,向南而去。
经过站在路边看热闹的朱常淓面前时,于柏谷扭头看了一眼,便被押走。
朱常淓目睹了一切,牛三掌黑冰台事,自然认出了这便是于柏谷,并告知了朱常淓。
“李宝,给张参我传话,单独关押,好生照看。”
“遵命。”
安顿完,朱常淓又看向了街上,这样的好戏,身居王府可是见不着的。
这时,马车开始缓缓向前,准备通过。
但钱默三人已经拦在路中间,不肯相让。
沈羽霄打着酒嗝,醉汹汹的憨笑不停。
车夫见去路仍阻,无奈又停。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大户的纨绔子弟终于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蹦了出来,斜眼吊炮地朝着钱默走去。
“羽霄,护主!”
“汪汪汪!”
沈羽霄酒壶一扔,也撸起了袖子,动作娴熟地准备干架。
钱熙生性沉静,见要动手,急的团团转了起来。
就在双方即将动手之时,马车中传来了一声娇喝。
“都住手!”
那几个想要对钱默动粗的纨绔闻声,惊喜万分,急忙回头看去,眼中满是痴恋之情。
只见马车车厢打开,一女子躬身走出,罗衫慵懒,青丝半挽,一手轻扶门框,一手微提裙摆。
周遭拥簇者皆欢呼雀跃,就像是见了神仙一般。
女子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樱唇杏眼,肤如月华。
黛眉轻皱,眼波流转间,迷得周遭男子神魂颠倒。
钱默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光看样貌,便有沉鱼落雁之美,青竹幽兰之气。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其举止间,散发出的淡淡哀怨之情。
女子下了马车,向着钱默款款而来。
马车四周的男子,眼中顿时充满了嫉妒之色。
钱默却浑不在意,还故意扮了个鬼脸,挑逗他们。
女子在钱默面前停步,行了个万福礼,声如春风般说道:“妾身寇白门,见过钱公子。”
“久仰大名!”
“公子说笑了,妾身不过是流寓在秦楼楚馆之间的一缕断魂草罢了,何来大名?”
“我看不然,你肯为一贰臣出银两万赎命,姑娘真乃是高义!”
“保国公于我有恩,我不得不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公子何必为难于我?”
“嘿嘿,倒也不是为难于你,只是笑尔身后争肉之群犬罢了。”
“我之白肉,父母予之,男儿争之,我何错之?”
寇白门言语间,不卑不亢,却也暗藏忧伤。
钱默倒也不是和她过不去,那保国公朱国弼屈膝降清,被清廷软禁,索要赎命钱财。
朱国弼为保性命,想要将自己风光迎娶的妾室寇白门同府上奴婢一并发售,换取金银。
寇白门言朱国弼曰:昔日君赎妾于青楼,今日妾赎君于囹圄,从此互不相欠。
于是寇白门南下秦淮,重返故地,筹银两万,送与朱国弼保命。
而她,也便居于秦淮歌楼之中,与文人墨客日日醉生梦死,酒酣诗热,了断前尘。
钱默被寇白门的反问,给止住了话头。
他不齿朱国弼降清之事,寇白门也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
真正让钱默看不惯的,是跟在寇白门身后的那些年轻拥簇者。
好男儿,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怎能流连于石榴裙下,温柔乡中?
这时,沉静少言的钱熙忽然开口道:“姑娘纳给伪朝的两万两白银,不知会化作多少支箭矢,射在我大明将士的身上。”
钱熙一言,振聋发聩,令满街俱静。
寇白门娇躯一颤,看着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才气的美公子,竟无语凝噎。
钱默看向了素来安静的大哥,略有惊讶,没想到他会出言。
一旁的沈羽霄也是颇为惊异,钱熙一向乖巧守礼,有君子之风,很少与人辩驳。
不远处,朱常淓也听见了钱熙的话,眼中大放光芒。
寇白门无言以对,深深行了一礼,转身返回了马车之上,临上车前,又回首看了一眼钱熙,似乎欲言又止。
钱默忽然眼珠子一转,对着寇白门的背影喊道:“不知寇姑娘此来杭州何事?”
满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寇白门身上。
围在寇白门四周的男子皆目中有希冀之情。
寇白门可是秦淮八艳之一,名满江南,能一睹芳容,那都是奢侈,更别说千金买笑。
此番从秦淮前来杭州,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所有人都在好奇猜测。
坊间传言,说是有人豪掷千金,买下了寇白门三日,要与其共度良宵。
近半月来,整个杭州都传的沸沸扬扬。
以至于赌坊以此事真假开盘,邀人下注。
钱默这一问,可算是问出了这群裙下之臣的心声,也是将寇白门架在了火上。
寇白门哀怨一叹,凝眉浅唱而答。
“曲终人散日西斜,殿角凄凉自一家。纵有春风无路入,长门关住碧桃花。”
唱罢,仙音袅袅,满街沉醉。
独朱常淓一行及钱默三人毫无波澜。
“妾身,来会故人。”
说完,寇白门便转身进了车厢,马车起行,缓缓南去。
钱默拉着沈羽霄让开了道路,放其车马通过。
街上,那些回过神来的士子,仿佛没听见寇白门最后那句“来会故人”,又痴痴尾随上去。
钱默不禁大叹道:“群犬逐肉也!”
沈羽霄眨眨眼,喝口酒,砸吧着嘴说道:“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啪!一声清脆巨响!
钱默一巴掌拍到了沈羽霄脑瓜上,笑嘻嘻道:“当犬上瘾是吧?说人话!”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三人一直等到人群远去,这才齐齐一叹。
忽然钱熙问道:“不识,你还是想想怎么救你那小友吧!为兄先说好,不许报父亲的名号!”
钱默一愣,嘿,差点又把这事给忘了。
他挠了挠头,冲着钱熙挤眉弄眼道:“大哥,放心,保准不用父亲的关系。”
“那你怎么救?”
“容后便知,放心,没有我混世小魔王钱不识办不妥的事情!”
钱熙有些无语,双手一笼,后悔多嘴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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