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凌岔开话题,问出她十分关心的问题:“爷爷身体好吧?”
“挺好的。爷爷一直挺惦记你的。”
“空下来我会去看他的。”李子凌说。
“其实,我们家在我父母学校的家属大院,距离你们学校只有三站地。你考到京城后,奶奶已经不在了,我也在国外,不然很可能遇见的。”
“遇见也不一定认识。”李子凌有些伤感。
沈嘉树忽然想起了什么:“子凌,你知道吗?这次回京城跟爷爷提起你,他给我讲了一件事,挺恐怖的。”
“恐怖?”
“对。想想都后怕。爷爷说有一次你妈妈离家出走,把你扔在我家好几天。那时候你还不会走路,但是会爬,到处乱爬。奶奶做饭时没法照顾你,就把你放到洗衣机的甩干桶里。就是以前那种半自动洗衣机,双缸的,你站在甩干桶里恰恰好。”
“然后呢?”李子凌当然没有印象。
“……”
李子凌有些好奇。
沈嘉树说:“然后,我看到了,就到洗衣机后面把插线拽了出来,拿着插头找插座……”
“啊?”
“嗯。就是,就是我可能想让你转起来吧。”沈嘉树说的有些迟疑。
李子凌骇然:“转起来,甩干?你想把我转起来?甩干?”
“大概是吧。天知道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脑子在想什么,不是都说七岁八岁狗见嫌嘛!”
“然后呢?”
“然后?”
“我就转起来了?”李子凌追问。
沈嘉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当然没转起来,我还没转动旋钮,就被爷爷一脚踢飞了!这是我爷爷唯一一次对我动粗,所以他一直记着。其实爷爷的动作就是下意识的,对我没造成什么伤害,我甚至根本没什么印象。”
李子凌相当震惊,盯着沈嘉树,半晌没缓过神儿来。
“唉。幸好被爷爷及时发现了,不然,我就害死了自己的媳妇,国家的损失也大啊!”沈嘉树又不正经起来。
李子凌皱眉,一脸嫌弃。
“所以嘛,我差点害死你,我是对你负有责任的,一辈子的责任。”沈嘉树手上忙碌着,并不耽误自己贫嘴。
李子凌无奈道:“别,你不用负责。沈嘉树,你没害死我,你都快烦死我了。”
沈嘉树笑了。
已经很少有人称呼他的全名了。
他喜欢听李子凌这样叫他,挖苦的、不耐烦的甚至恶狠狠的,似乎都蕴含着一种亲昵,他都照单全收。
“真的,子凌,我都不敢想,想想就心疼。就像爷爷说的,那小萝卜头爹妈不管,谁知道在外面会经历什么啊?能长大真不容易。”
李子凌坐回餐椅上,抱着双臂看向沈嘉树:“是这样,今天上午例会。你们的项目已经正式开启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会很忙,事实上,我承担着整个易创技术这一块,以前,现在,以后,都会很忙,我没有精力与其他人,其他事情有牵扯。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打算把我们的问题处理干净。”
沈嘉树看着她抗拒的肢体语言,明白了今早她何以那么痛快的答应见面了。
“其他人,其他事情?比如我?那……子凌,你忙你的,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沈嘉树问。
李子凌平静地说:“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包括处理车祸的事情,项目的事我会尽力做好的。”
“又是你所说的不亏不欠?”沈嘉树辩解道:“子凌,我承认,我当初接近你是为了项目的事,可……”
“我知道,所以我回到申城就调出了你们的意向书,促成了合作。各取所需,两不相欠,这很正常。”
李子凌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在她看来,无利不起早这种事很正常,与感情发生关联,才是不正常的。
“两不相欠?”沈嘉树无语。
“是的,沈董,我要回到以往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中去。”李子凌的声音越发清冷了。
又被打回“沈董”的沈嘉树皱着眉:“继续缩回到你的茧子里?”
“那也没什么不好。我想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李子凌抬手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尖削的下颌弧度,凌厉却脆弱。
沈嘉树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子凌,现在已经过了年了,按老家的算法,我已经三十四岁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已经基本定型了,我也没想过什么改变。可是,你出现了,我为你的出现感到欣喜和庆幸,出现了就是出现了,不可能回到过去,只有面对。”
李子凌仍然与他对视着,没有出声。
“子凌,你这样急于……用你的话来说,处理我们的问题,为什么?因为需要面对了,至少你想过我,不是吗?”沈嘉树反问道。
李子凌连忙解释:“不是想你,是想到了你有多烦。”
“所以你就逃跑了?”
“逃?我没逃,提前休假了而已。”
“提前休假?不坐火车也不坐飞机,也不开自己的车,还不是怕我查到?当然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太心急控制欲太强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子凌,你那么聪明,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逃避我,是不是也在逃避自己?”
“……”李子凌直截了当惯了,这时有些词穷。
“就算想到了我有多烦,你为别人烦吗?烦别人你可以撞过去,子凌,你舍得撞我吗?”沈嘉树看着李子凌的眼睛。
“我当然不会撞你,不是不舍的,是因为爷爷奶奶。”李子凌顽抗。
“你因为爷爷奶奶的关系,都不敢看我吗?”沈嘉树还是看着李子凌的眼睛,声音温柔。
“谁不敢看你!”李子凌赌气似的盯向他,感觉耳朵烧了起来。
沈嘉树看着一层嫣红,漫上了她的双颊,柔声道:“不要否认,爱情来了就是来了。”
“我不需要什么……”李子凌到底没有说出那个词,爱也好,情也罢,于她而言,不啻洪水猛兽。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我不放心,也不舍得。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更疼你、更爱……你。”
沈嘉树说着,看到李子凌眼中升腾的窘迫和震怒,似乎随时都会拂袖而去。
他轻叹了一声,道:“唉。子凌,我不会逼你的。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